冬村和猪狞从伊东回来,到警视厅后便着手列出身份不明的死者清单,同时委托在全体警察系统之内在全国寻找日野克子的行踪。不能否定她仍然活着的可能性。当然,还与海上保安厅联系过了,请求协助查找那天濑田乘坐摩托艇的目击者。
在已知的身份不明尸体一览表中,没有发现有可能是日野克子的女性。这是意料之中的。濑田既然不怕别人看见,特意带日野乘艇出海,那他一定是计划将日野扔进黑潮的流域之中。尸体能漂到美国沿岸的可能性很小,或订早已葬身鱼腹了。尸体能被航行中的船只发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大海这么辽阔,别说浮尸,就连乘木筏的漂流者放的无线电电信标,都不容易被发现。
除非尸体被打捞上来,否则就是能认定濑田构成杀人罪。即使濑田自首说他杀害了日野克子后把她扔进了太平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濑田过得逍遥自在。海上保安厅的答复毫无价值。濑田知道会是这样的。
全国范围内查寻日野克子行踪的报告也根本就没有。
九月二十七日,冬村去医院“拜访”濑田。
濑田表情明快,畏惧感早已无影无踪了。换句话说,他已鼓足力量要全力拚斗一场呢。
“坐吧。”濑田大方地说道,“可看你的神情,似乎还是没找到日野君的下落,也没发现她的尸体吧。”
那双曾燃烧过憎恨和畏惧的目光中,而今却变得只有理性的坚韧劲儿了。
“你用摩托艇带着日野克子出了海。而据说途中她下了汽艇。请告诉我她下汽艇的地点。”
“不知这是谁做的证言?!那女子并非是日野君。”濑田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笑容。
“不是日野?那么是谁?”
“在码头认识的——倒不如说是她上来搭话之后才认识的。我连她的名字都没问。我喜欢有神秘色彩的恋爱。对方似乎也一样。但船到城羽岛途中,她说晕船,便让她在镰仓下船了。她付过乘船费用就与我分了手。仅此而已。”
濑田没有转移视线。相反,双眼的焦点紧紧盯住冬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位女士下船时有人看见吗?”
“告诉你,那里是很少有人光顾的海滨。至于寻找见证人,以判断我的证词的真伪,这不是你的责任吗?举出证据的责任不是在我。而是在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还是趁早停止对我莫须有的怀疑吧!”
“无论如何。我要盯住你不放。”冬村起身告辞。猛然间他感到全身乏力。
“我只希望你别再逞能了,顺便说一句,证明我带着一个女子上船的是游艇船坞的那个小伙子吧。但当时他只是光顾着看女性的下半身了。容貌如何他只不过是一带而过。而且是四十多天前的记忆了。从你拿照片给他看直到他点头称是为止,如果另拿一张女人的照片给他看,那么同样会是殊途同归,结果是相同的。我的顾问律师会毫不费力,易如反掌地将这种证言攻破。就算你搜寻到死尸也好,但如果不能确认那就是日野克子,那也全然徒劳无功。”
“我会记住的。”
“那么,以后再来。看你衰弱无力地走出门去,我很痛快。”
冬村将这声音抛在背后,走出门去。刚一出门,那种浸透全身的无力感便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冬村很清楚濑田的精神支柱是什么——日野克子的尸体已全部消失。八月十九日扔进黑潮,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至今未发现尸体,那么他的担心已经没有了,这种自信便如同强健的肌肉,支撑着濑田。
冬村边走边想:看来是不可能指望日野克子的尸体会埋在摩托艇二小时行程之内的某个地方了。如果是埋在陆地,那么濑田不会那般无视游艇码头的小伙子的证词,而仍采取这段强硬态度。
——这就是结局?
搜查虽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最终是以虎头蛇尾的形式收场,这便让人事后想起来总不是个滋味。能够推翻濑田将井上推下楼的那段时间里的证言的唯一证人,却死去了。这简直是作梦。梦境幻想中有多少条证据,却都不能摆在现实之中加以推敲。
冬村有种感觉:濑田有可能当选为医学界权威的T大医学部的第一内科教授。其竞选内情冬村是一窍不通的,但他预感到濑田周平有可能当选。濑田那副很有理智的、精干的外貌,加上他拿定主意之后即显露出的敏锐的进攻姿态——无论就哪方面来说,都没有令人感到不安之处。
冬村苦笑着,眼前似乎浮现出当选了教授的濑田周平从此从医院消失,而自己却丢人显眼,失去警察资格,在那儿闭门思过的情景。
搜查一课的能见科长,正等着回到警视厅的冬村呢。这时眼看着就要下班了。
“坐吧。”能见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你是认为仓田明夫不是凶犯而有另有其人?”
“是的。”
冬村感到气氛有些非同寻常。
“你逐个筛选可疑者,而后逐个地排除。最后剩下了濑田周平。你把濑田当做真正的凶犯,与其针锋相对,是不是这样?”
“科长,您想说什么?”冬村强烈感到心神不安,但还是反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濑田杀了日野克子,那会怎么样?”
“……”
“在这个案件搜查中,你当初并不缺乏冷静的态度啊,所以我至今为止一直考虑到你的工作成绩,对你所说的十分信赖。可是你怎么……”
“请等一下。您手中那份文件是什么?”
虽然能见说的拐弯捧角,但冬村还是听出话中有音。
“这是高知县警察署的情况报告。是有关在全国警察系统通报过的日野克子的去向报告。据信是日野克子的浮尸在高知县的足指岬被渔船发现,日期是八月二十日。解剖结果表明,已经死去十天左右,死因是溺水而死。但总归日子过得太久了,死尸已经腐烂。勉勉强强才保持了原形完好,但身份不明,据报告说,经记录之后就埋了。”
能见止住话头望着冬村。
“那个浮尸……”
冬村顿然感到仿佛遭受到突然的冲击,一股电流漾过全身。
“据说是还在查找的日野克子。血型相同,身材年龄也都相仿。”
“但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是日野克子……”
冬村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发颤。
“当然,仅凭这些不能断定那就是日野克子。”能见盯着冬村,目光炯炯。
“死尸有两颗假牙。日野克子在来东京之前,在甲府市在同样的部位也曾镶过两颗假牙。把从尸体上采下的齿形送到山梨县警署,经委托查寻,证明其齿形与日野克子的一致。”
“……”
冬村呆呆地望着气色红润的能见。能见的轮廓变得模糊,轮廓的背后浮现出濑田的摸样。濑田正高举手杖,朝着次郎猛打下去——
“听说濑田在八月十九日以后有完整的行踪记录?”
“有的。医院、大学,会场——临近选举,他的每一分钟都已被编入日程,那份行踪表也是他自己制做后交来的。假如他要带着日野克子出门的话,那也只能是十九日那天。”
冬村的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所以说,濑田不可能是凶犯。假如死亡时间已经有十天的话,那么八月十九日到二十日之间,日野克子是在高知县的西南端。假设在死亡天数之上另加三天估算误差的话,那么就成了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二十三日之间溺死的。在这期间濑田有可能去高知吗?”
“没有这种可能。为证实濑田提出的行踪表,我们曾做了细致周密的检查,结果未发现漏洞。”
“那么就是说濑田是无辜的,就像他的证词说的那样,在伊东乘摩托艇的那个女的不是日野克子。”
“……”
“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冬村低着头答道。
“若是没有,那就去向濑田道歉。”能见叱责道。
“道歉?……”
“对。你对清白的人枉加怀疑,明目张胆地向他挑战,而这时正是濑田面临着十分重要的教授选举。而你连这点认识都没有,那又成何体统?你依靠法律权利来仗势欺人,不顾情面,这种作法真是下策之下策。”
能见喊得声音都沙哑了。
“请您不要误解。”冬村愤愤不平地说,“您认为不会有那样的事,但这并不等于濑田不是真正的罪犯。”
“你还这么说?!”
“杀害日野克子的就是濑田,不会是别人。”
“那就是说濑田去了高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