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狩到别墅时已是夜幕降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猪狩朝冬村和由纪子各看了一眼。
这是间豪华宽敞的起居室。里面摆有一套高级沙发。睡袍的冬村就坐在其中的一个上面。
“你倒很安稳。”
“喂,你先别发火。我这是下了地狱又活回来的。”
冬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莫非是在这山里发现尾随者了?”
“是的。但不是工棚里的家伙。”
“就是!那时因为我已经把他们都逮捕起来了嘛!你这家伙真够固执的。”猪狩嘟囔着,“夫人,有没有威士忌之类……”
这时候,要是没有威士忌,对于猪狩来说真是耐不住的寂寞。
由纪子提着杰克·丹尼尔牌威士忌酒瓶和放了冰的冰桶来了。
“杰克·丹尼尔牌!”猪狩顿时瞪圆了眼。
“您别客气,请!可是,冬村先生还是不能让他喝酒。”
“说的是。给受伤的人喝酒精,那太荒唐了。”
猪狩往玻璃杯里放入冰决,然后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对着另外两人,满脸都是感激的笑容。
见了酒猪狩暂时忘掉了坐在冬村身旁的由纪子那两只从长袍下伸出来的洁白美妙、撩人肠怀的小腿。
“喂,刚才你说挖出了死人。是谁?花尾?”
“对。八月七日被杀的。他是把妻子送进精神病院,并亲手杀死孩子之后,为杀井上而去东京的。要是到了东京就好了。在还没到目的地之前,他的酒瘾又犯了,于是又是偷别人的酒,又是拿别人的钱——就是说,是由于他经受不住苦难的磨炼。每次喝醉后,他都呆呆地一个人抹眼泪。结果在偷盗现场被当场捉住。给打了一顿。据说他待人接物做得很不地道。”猪行又斟满了一杯威士忌。
“是这样。”冬村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尸体的谜……”
冬村将那个浮荡在春阳中的人影跟猪狩说明了一遍。
“这么说,你是在空中看到人的形状才知道有人的尸体,而后陷入被追杀的窘境的吧?”
“是的。”
“真令人发惨。我挺讨厌鬼神呀、冤魂呀之类的事儿。”猪狩缩了缩脖子说道,“这家伙一定是个冤鬼。我还没听说过埋在里的尸体会怨怨悠悠地在太阳底下现出形来呢。可是,那尸体是在地表现出的浅浅的一个人的形状吧?”
“正是这点令人费解。死尸的形状在阳光下忽忽悠悠地浮荡或许是大气在捣鬼,问题是为什么泥土会自然地显出在地下的人的形状。那伙人是绝不会有意埋成那个样子的。”
真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啊!
“会不会是这样——花尾的尸体是埋在深七十厘米的土中的。当时正值酷暑,尸体很快便开始腐烂。于是又是生蛆,又是被土中那些专吃死尸的虫子咬得千疮百孔。这时,鼹鼠又来了,来吃这些虫子,便在尸体的周围窜来窜去。如果埋得很浅,那便会隆起一个人的形状。如果埋得深,那就会出现微妙的阴影。但只是冤魂显灵这事儿我怎么也想不透。而且,按你的说法,你是在那坟的上空看到那横卧着的人影的。那莫非是花尾的阴魂未散?”
“这些话真叫人毛骨悚然……”
由纪子不禁将长袍的衣领拉了拉紧。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是挺叫人心寒的,夫人。”
猪狩又在倒杰克·丹尼尔酒。
“会是鼹鼠的影子吗?……”
冬村又将阳光下的人影想了一遍。的确,花尾死而有撼,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他由于过度悲伤,最后用本该刺向井上的刀子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猪狩放下酒杯,又叼起了香烟。“这事件真是太阴郁太悲惨了。仓田的妻子因为失去了子宫而携着孩子自杀了。仓田却由于看到自己失去的胳膊失而复得的幻象而自杀了。竹森弓子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随后,花尾的妻子整天抱着个阳具不放,孩子还成了植物人。而且花尾也被殴打致死。所有这一切都与井上有关。难道说这一切责任都在井上身上?”
“我原来一直觉得命里注定该当个医生。可是运气不好,投错了庙门,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医生就是有时候会突然陷入满耳怨嗟之声的境地的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只是,杀害井上的凶手是谁,真想弄个水落石出。”
“快了,就要知道了。”
“你尽在那儿给自己打气。以后要追查什么,怎么追查?线索全都断了。”
所有的线索都被中途切断了。要是没有那个神秘的跟踪者,猪狩都要断定仓田明夫就是杀害井上的凶手了。他的杀人动机明确,又没有旁证说案发时不在现场,而且他是供认这后自杀的。
“明摆着我们得从头开始。但是,现在还有一线希望。”
“是什么?那个尾随盯梢的家伙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让我也喝一杯。”
“这可得经过夫人批准喔。这酒又不是我的。”猪狩开玩笑似地说着,将酒瓶拿开了。
“可以。但只许喝一杯。”由纪子起身另拿了只酒杯来,“让这位先生美滋滋地喝而让你看着,我们也于心不忍。看来,你们都挺喜欢喝酒。”
冬村从由纪子那里接过加有小冰块的威士忌,喝了一口,波旁牌威士忌的芳香即刻在口里扩散开来,一瞬间,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狗。”
“狗?”猪狩鹦鹉学舌般地重复着问了一遍。
“对。那条养在医院对面楼顶上的叫做次郎的看家狗。把它借来,试试把它的记忆取出来。”
“我说你是不是发神经啊?”
猪狩满脸疑惑地看着冬村,心里嘀咕着他是不是受伤时给F打坏了头脑……
“那条狗看到井上与凶犯搏斗后被推下去才狂吠起来的。它一定会记得凶犯的脸形。因为耶条狗一直在大楼的的顶层养着,平日能引起它的兴趣的东西很少。它只能和驯服了的乌鸦嘻嘻,或者对着直升飞机狂吠一阵,除此之外,便只有紧盯着对面医院的屋顶了。”
“这么说来,把它……”
“拉到医院的大门口守着。如果看到犯人,它一定会作出点反应的。”
“那谁去守着大门口呢?”
“当然是我去啰!”冬村爽快地说。
听到这儿,猪狩突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等着瞧吧。准会成为笑柄。报纸和周刊杂志就会这样写着:虽然警察能干似只狼,可最终还得靠只看家狗来仰仗。”
冬村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猪狩,“我可不在乎这些。”
猪狩止住笑。冬村仍旧定睛注视着他。猪狩感到有一种执念深藏在冬村的眼睛里,这是一种为自己的存在而力拚志搏的执着信念。猪狩心里一颤,刚才的话或许不应该说。
“跟踪我的人不是花尾,也不是工棚那伙人,与竹森弓子更没关系。犯人仍呆在我们至今为止的调查范围以外的地方。从他执拗要杀我这点来看,就可以说井上被杀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一般的医生与患者间的纠纷以外的更大的内情。回想起来,我被卷入社会性的事件中,这次是第三次差点儿送了命,要不是敷岛小姐救我。早就没命了。现在哪儿还顾得上担心会不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呢。我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报仇!”
一句一句地,冬村象是在自己对自己说。
“我明白了。刚才算我没笑。”
猪狩真诚地道了歉。冬村的行动的成功率不会很高,猪狩想。但他没有说出口。假使凶手真的隐藏在出入医院的人当中,可当传出警察牵着狗等在门口的风闻之后,那家伙也就不会抛头露面的。再说,牵着狗,到底要站几天才行呢?
难道冬村真的想坠入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里去吗?猪狩为这位年轻的搭挡的前途感到有些危惧。这家伙自己把自己束缚得太死了。因此,在他的前进中,可贵的棱角正失去光泽。
“吃夜宵吗?”
由纪子一口快活的腔调,她明白,眼前这位自己亲自呼气救活的男子正被迫要进行一番在女子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苦头。看着跟前这位男子那刚毅的侧脸,由纪子突然觉得,这张吸引人的脸与当时近乎赤裸,处于假死状态,从近乎人迹未至的山里被激流冲下来的情景是多么的吻合啊。
夜深了,蛙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