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以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冬村刚刑警到了中央医院。
所辖署的搜查员也来了不少。窄窄的胡同,被鉴定罪证的课员和搜查员挤了个水泄不通。
“你来了?”
猪狩敬介打着招呼,来到了冬村的身边,猪狩长得很壮,柔道三段话动员的胳膊,又粗又短的脖子,一副威风凛凛的魁梧身材,但两道稀稀落落的眉毛都拧到一起来了。
“连坐下屁股喝杯啤酒都不成,真他妈……”
“哼!”
冬村也是刚倒好酒的,肯塔基波旁威士忌。就那样放住那儿,赶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死了的家伙,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叫井上五郞。到楼顶上去看看吧,象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会不会是自杀呢?”
“难说。那样的话,我们可就省事了。”
猪狩晃着胖胖的身子,上了电梯。
冬村和猪狩来到了六层大楼的楼顶上。
太空深邃得发黑,几颗星星,稀稀落落的,闪着寒光。
同普通的楼顶没有什么人的差别,只是外缘围着的不是铁丝网,而是一圈混凝土的墙。
“从这儿掉下去,刚好落在那块儿。”
猪狩俯视着下面拥挤的胡同。在投光器的照耀下,胡同里一片通明。
“掉下去的时间大约是什么时候?”
冬村叼着一支香烟。
“有个男的,送临产的妻子来医院,经过这条路,来时还没有发现尸体,回家途中发现了。发现的时候正在流血。掉下去的时候大约是八点五十到九点十分钟之间。”
猪狩背着墙,这样说。
“那么,别人有什么看法呢?”
冬村叼着烟,划了一根火柴。那晃动着的小小火焰下,浮现出他那紧绷绷的脸的剪影。
瘦多了!猪狩看着冬村的脸,心里想。看上去冷冷的,说是一脸凶相也许更贴切。一年以前的冬村,不是这个样子的。
“有待调查,下去看看吧。”
“好吧。”
冬村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碎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
一边走着,猪狩问了一句。
“是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事了。都过去一年的事了。”
冬村趣味索然地回答。
“是过去的事了吗?”
猪狩嘟嚷着,停住了脚步。遥远的夜空有飞机的翼灯闪亮,听不到飞机的声音。夜这么深了,飞往哪儿去呢?转眼间,翼灯消失在夜空的尽头,象是融入了苍茫的黑海。
一年以前,一个影子从冬村的眼前消失在夜的尽头,就总刚才的翼灯一样。
第二天下午,所辖署召开了专门会议。会议期间得知井上的死不是自杀。
离中央医院不远,有一家笹冈渔具店,年轻的店主打来了电话,说,十二日早晨井上还通过电话报名参加笹冈渔鱼具店组织的十三日举行的钓鱼同好会。虽说井上算不上个钓鱼偏热狂,但他经常来鱼具店,同店主混熟了,这以前,他还参加过两次同好会。
笹冈从井上那儿听说,井上二十五岁,独身一人,住在目白台的公寓。少言寡语,极少露笑,是个冷男人。笹冈想,这一定是与脑外科专业相称的理智型的冷漠。钓鱼并非他的拿手好戏,仅仅是特别爱好而已。
想在夜间自杀的人,早上是不可能报名参加钓鱼同好会的。
“原来是这样,”猪狩对冬村说,“看来,我们又有令人伤脑筋的事儿干了。”
面对那些分不清自杀他杀的案子,猪狩只能自认傻眼。他所擅长的是逮捕个犯人啦什么的,这可谓他大放异彩的绝手活儿。
“想想办法,我想是能解决的。”
冬村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也是的。”
想想办法,我想是能解决的——冬村是一个值得依靠的搭挡。三十出头,对靠直觉搜查有一套特殊的本领,是搜查一课课长手下的一匹黑马。但这也是一年前的历史了。现在,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和那个厌烦人间的井上医师在性格上有某些惊人的相似之处。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改变了冬村,使他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虽说这是事实,但猪狩却在心里想,冬村是否本来就有孤独癖呢?
从那以后。猪狩也开始感到有点不安了。冬村的动作、思考方法上总是透出几丝懈怠的意思。冬村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下放弃搜查员的生涯呢?——他的不安越来越浓了。因为,在他的眼中,冬村不负责任的表现越来越明显了。
“那么,咱们走吧!”
两人的屁股刚离开座位,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一个名叫筱条雪的女人打来的。她是一幢大楼的主人,大楼就与中央医院隔着一条胡同。筱条雪在电话中说,出事的时候,她在楼顶上养的狗猛叫了一阵。
猪狩和冬村离开所辖署,去拜访筱条雪。
“是的,没错,就是八点五十五分。”
筱条雪六十多岁了,摇着头这样断言。摇着头断言,这也真可谓一种奇妙的习惯了。猪狩心里想。
六层的大楼象是叠起的火柴盒,筱条雪在楼顶建了房子,住在这儿,尽管小一点,还有一个庭院。狗就养在这个狭窄的庭院里,是一条名叫次郎的纯种日本牡狗。次郞很少叫,只有在直升飞机从空中飞过时才会叫上几声。
昨夜八点五十五分,它一反往常,狂叫了好一阵子。
筱条雪初时正在屋里看电视,通过电视屏幕的显示,她清楚地记得狗叫的时间。听到狗那样不寻常地狂叫,她出屋来到了院里,次郎正冲着中央医院的楼顶叫着。定神看时,那并没有人影,一定是住院的的人爬上楼顶,在那儿拥抱或什么的,筱条当时这样想。
“说不定次郎看到有谁在医院的楼顶上打架才叫起来的,但我当时肯定那是男女幽会。不管怎么说,狗的眼睛在夜间是很尖的。”
筱条又摇起了头。
猪狩和冬村来到了院子里,院子大约有十坪宽窄,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池子,里面有鲤鱼在游动。次郎带歪着脑袋看这两个人,象是拿不定主意该叫还是该不叫,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好奇心极其强烈的狗。
从院子里可以看到中央医院的楼顶。两处相距不到三十米。
“要是狗能言事,告诉我们它看到谁打架就好了。”
猪狩透过铁丝网,看到医院的楼顶。
“不可能是打架……”
冬村说。
“噢,你这是什么意思?”
猪狩看着冬村那张侧着的脸。
“如果是打架的话,狗一叫,杀人的打算便会游移不定了,因为同时还有被狗的主人看见的可能。说不定井上和谁说话了,狗看到了这一切,井上被出乎意料料地推了下去。这时狗才开始叫了起来。我是这样认为的。”
“噢——”
猪狩摇着他那肥胖的大脑袋,“也许真的是这样。井上医师个子很高、体格又壮。虽说是个脑外科医生,用胳膊他推下去恐怕决易事,出其不童,也许更……”
“猪狩。”
“什么事?”
“我想验证一下,请两个人到那楼顶上去,他们按照刚才说的做一遍看看。”
“好吧!”
猪狩下了楼。去请所辅署的刑警作演演示,自己又回到了楼顶上。冬村一边和条交谈着,一边透过铁丝网看着医院的楼顶。次郎呢,从两人的身体中间探出脑袋来,也是望着医院的楼顶。
“我本该有一块土地的,”筱条说,“建这楼的那会儿,我出条件,要住在楼顶。我想,越高,空气就一定越新鲜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又懒得带次郎去散步了。因此,就很少带它下去。无可奈何,次郎和哪儿的一只乌鸦成了好朋友,每次那乌鸦都找次郎玩。”
“乌鸦?”
“虽说仅仅是只乌鸦,但对次郎来说,可是位必须款待的好朋友。次郎对什么都抱好奇心。”
两个搜查员上了中央医院的楼顶,来到井下掉下去的大致位置,依着墙,点了烟,次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人。
猪狩举手示意,那两个人便按照想像中的井上与犯人打架的动作比划了起来。突然,狗叫了起来。
猪狩又举起了一只手,两位搜查员停止了格斗离开了楼顶。
“这只狗看到了犯人。”猪狩哼哼唧唧地说,“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抽取狗的记忆呢?”
“科学恐怕还没到这个水平。”
冬村笑了。
“狗的记忆姑且不论,确定了井上被推下的时问是八点五十五分的话,只要调查案件发生时不在现场的人,问题便可比较简单地解决。”
“还是……”
冬村的回答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