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若在黑暗中害怕地喘着气。查礼开了手电筒,另一隻手绕到瑟若肩头,他感到她真吓坏了,惊惧紧张,好像触了电一样僵硬。
他很快的说:“亲爱的,真抱歉,那是贺比伯——我该先告诉你的,谈了这么多事,反倒把这桩忘了。我叫他替我把风,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出现,如果有什么事,就到船上来。在餐具室窗外,我还放置了一艘小船。”
“谁——谁又是贺比伯?”瑟若问道,她需要集中起自己的心神。
查礼鬆了手,曲下身,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烛台和蜡烛。在回答瑟若之前,他把烛台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他是我的挑夫。”查礼说着,用打火机点亮了烛光。“这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是我一名得力的助手。我最好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了出去,突然又折返回来。
“你会用枪吗?瑟若?”
“我……我想会的,可是……”
查礼丢过来一把小小的黑色手枪,只比淤盒大些,扔到瑟若身上。
“小心点,里面是有子弹的。我出去和贺比伯说几句话,再去四处查看一下,如果我还没回来,又有不认得的人闯了进来,问都不必问,就先开枪,不要因盘问对方误了时机,知道吗?我不会去太久的……”
不等瑟若回答,他就消失在餐室的黑暗中。过了一阵子,她听到餐具室的门被一隻非常轻巧的手轻易地打开了,然后,就听到轻得不能再轻的脚步声,行过跳板,愈走愈远……
瑟若紧张成一团,竖起耳朵,凝神谛听。由于害怕惊恐,她真有一股衝动,希望能和查礼一起出去,一路狂奔到岸上,再躲到柯家夫妇的船上避难。可是,两船之间也有三十码的距离,路途又黑又湿,横倒着被暴风吹倒的杨柳。再说,查礼又拿走了手电筒。她的手紧紧握住那把小巧的枪枝,冷冷金属的感觉,慢慢使得她稳定了下来,可是仍紧张地坐在沙发的边缘。十五分钟后,她听到查礼回来的声音,蜡烛化成一行行烛泪,最后终被烧尽了,整个船屋又陷在一片黑暗中。
查礼从对岸船板走进来时,瑟若倒在沙发上,抱着沙发垫,低声啜泣着,听到是查礼的声音,才吁了一口气。他在餐具室滞留了一阵子,可以看到他手电筒反射的光。回到客厅时,他提了一个马灯,那是他在橱柜里找到的。查礼点亮了那盏马灯,虽然有一股油味,可是瑟若由衷感激,又能让小室恢复了光明。
“如何?”瑟若问道,试着装成不经意的样子,表现得很冷静。“贺比伯有什么事吗?”
“唉!贺比伯?!没什么。”查礼说着,拂了拂湿漉漉的头髮。他的衣服好几处都湿了,鞋子上沾着都是泥。“我看过堤岸那端,你的电线都落在地上了,我猜是有人蓄意剪断了。这更可证明,另有其人像我一样,想在这晚到这艘船上来。”
查礼又建议瑟若,明天如果坚持要住在船上,最好门窗全换上更好的闩子,否则,别人也会像他一样,轻易爬了进来。
瑟若马上说,她一定会照办。话虽然说得勇敢,可是她早就被惊吓得牙关打颤。明晚如果还发生同样的事,她不知自己是否还会活下去。如果明晚不是查礼,那又会是谁会在夜中打开餐室的窗子?
瑟若睁大了眼睛,瞪着查礼。嘶哑的嗓子放低了声音,不得不对查礼说:“我好害怕!查礼!我好害怕!”
查礼迅速跪下身子,紧紧把她冰冷的小手,握在他的手掌里。他的身子是温暖、稳定,又非常自信的,他向瑟若笑了笑,可是,那层笑意却没有泛到眼角。
“不!宝贝,你会振作起来的!”
“对你而言是很容易……”瑟若开始啜泣。
“那你就错了!”查礼突然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对我而言,是十分困难的!”
他放下她的手,猝然站起身,朝着餐室走了去。瑟若在后面跟着他,发现他手电筒的灯光,在橱柜四处搜寻着。
“船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喝的,不要又是橘子汁和苏打。”查礼问道。
“转角的橱子有白兰地。”
“真是谢天谢地,我们可以喝点!”他拿出来,倒了两大杯。“喝点酒,你就会觉得好些了。”
“不,谢谢!”瑟若显得很没兴趣。
“别矜持了,”查礼向她劝酒,建议她最好喝一口看看。
“我不想喝,我不喜欢白兰地。”
“你若喜欢,我也不会要求你喝了。好女孩,把这杯喝下去,今夜还长得很哩!”
他从桌子那端把酒杯递了过来,一边笑着说:“你用不着担心。”他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在这船上陪着你,现在才过凌晨,夜还长着哩。事实上,你的魅力和这种情况,都还吓不跑我。不过,我并不会让你喝醉!”
瑟若忿然瞪着他,马上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查礼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讚许地说道:“好女孩!”
“我相信你是故意这么说的。”瑟若想了想说:“你让我生气了,好一口气把这杯酒喝下,是吗?”
“噢,总算让你喝下了这杯酒,”查礼的神色很平静。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带着瑟若,走回客厅。
“现在,我们得谈正事。”查礼说着,让瑟若在沙发上坐好,把拉吉放在她的双腿上。“首先我得问你,珍纳写给你那封信,被你烧了,信上到底说些什么?我们愈早把这些事弄清楚愈好。你好好回想,一字一句,全告诉我!”
瑟若苦思着信上的每一个字,完完全全对查礼和盘托出。
查礼听完了说:“嗯,现在我倒奇怪,她为什么不……好吧,她没有把祕密道出。至少,她透露出把那宗祕密藏在船上。麻烦的是,现在又多出了这些人,似乎也知道这项祕密。这么看来,那封信似乎已经被人看过了。可是,会是怎么取到信的?——又是什么动机呢?你可曾对任何人说过这封信?”
“没有。”
“或者在任何时间,有其他的人看过?或是信封被拆阅过?”
“唉——没有。”瑟若说得有些迟疑:“我想没有吧,我想不会有这种事情,那天我刚回来——那晚爱丽思姨妈举行宴会——我回来晚了,看到有一大迭信件。我在房间把大部分的信都读过了,就是这封信,我还没时间看。看了信封,引不起我什么兴趣,所以我就塞在手提袋中,打算待会儿再看。”
“那么原来在大厅放了多久了?”查礼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有两、三小时吧。我三点出去的,一直到七点才回来。”
“那么,很可能有人看到了,或许偷偷打开读过,再悄悄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你说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瑟若郑重否认。“那天下午,我们都出去看马球,只有几个人在家,这些人都是僕役,没有一个人能读能写英文的。你想想看,如果有人想偷看这封信,何不索性把这封信偷了去呢?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吧,”查礼说:“请往下说。后来怎么了?你是否丢下手提袋,四处走动?”
“不!你也看过。那个手提袋正是配我那套衣服的,上面还有一朵灰玫瑰,我一直挽在手腕上的。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离开手,挂在我的椅背上,你也在场啊,除了你之外,别人都坐得远,不可能碰到的。”
“是的,”查礼慢慢的说:“这倒是真的。想想看,吃饭的那一个小时,那封在你手提袋的信,离我只有六吋远!哇!如果我早知道……好,再往下说。”
“我一直没拆开那封信,直到舞会进行了一半。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没兴趣去看那封信。我倒不认为那封信被拆阅过。后来,华海伦岔了进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也在,你……”
一个念头从脑海掠过,瑟若突然坐直了身体。这一惊动,差点把拉吉都掉了下去。她研判地望着查礼:
“你告诉我为什么?”她问道。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你参加那次宴会,就是为了我的缘故才来的,是吗?怪不得你总是在我身边,从不……”她突然止住嘴,咬着嘴唇。
查礼的嘴唇有些扭曲,他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是的,”他说:“我当然很想接近你,你令我无法抗拒!”
瑟若脸色一阵绯红。
“我不是指这个。”她说着,脸上还在发烫。“你根本很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因为我认识珍纳,所以你很注意我。”
“是的。”查礼也很坦然承认了。“我是……很有兴趣。”
瑟若笑了,掩饰着她心中一丝酸苦。
“我想……”她说道,可是欲言又止。
“怎么?”查礼温和地问,望着吐出的烟圈冉冉上升,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瑟若,你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杀了珍纳的那个人。”
愤怒使瑟若气都喘不过来了,在这安静的小室中,她挣扎着把声音放得平稳些。
“你——你——你——竟然认为是——我……”
“是的。”查礼很镇定地说。“读了那封信,我就改变了想法。”
“你现在是否还认为……”
“不!”查礼说道,他沉思了一阵说:“我不,我现在不会这么想了。不过,我还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常言道——大部分的女犯人,往往也是最好的演员。因为你认得玛莎太太和珍纳,何况,在珍纳房间的拨火棒上,有你的指纹。暴风雪那天,我在林间小屋一百码之处遇到你,你也知道。”
“是啊,你看到我了。”瑟若马上回嘴。
“是的,我俩碰个正着。”查礼笑着承认了。“更幸运的是,你拆开珍纳的信,我就坐在你旁边,甚至看着你烧掉了那封信——用我的打火机!——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喔……我真没想到你……”
“我一字不漏全看到了!”查礼很开心的承认了。“就算我没看到信中的内容,我也知道是从哪里寄来的。你读信的样子十分专注,自然也会引起我的注意。”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瑟若突然问道。“难道你和她很熟?”
“谁?珍纳?不,我不认识。”
“为什么你刚才问我的口气,好像一瞥之间,就认得出那是珍纳的笔迹?信上并没有签名。”
查礼没回答,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个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摺好的小小纸张,丢到瑟若的身上。
瑟若打开一看,简直不敢置信,那正是信中第一页纸,是洛瓦平弟律师的信函,一併夹在珍纳的信封里寄来的。
她抬起头看着查礼,发现他和以前一样,充满了兴趣望着瑟若。她有些恍惚地说:“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你奇怪我怎么会有这张纸?说穿了很简单,不过从草地上捡起来,你忘了的。”
“可是,不可能……我会注意到的……”
“可惜你没有注意。难道你忘了?——当你不慎把那杯白兰地苏打,溅到可怜的华海伦身上时,连你自己都吓坏了,也没注意到其他的事,记得吗?”
登时,瑟若从脖子一直红到脸颊,她突然站了起来,没注意身上睡得又热又暖的拉吉,也“咚”的一声顺势掉到地板上。
“噢!”瑟若气得喘不过来,一时都说不出话。“你……你……”
“继续说啊,”查礼催促调笑着:“不要总是你啊你的。”
瑟若气得又坐了下去,查礼在一旁大笑着。
“亲爱的瑟若,这么生气是没有用的。恋爱中吵吵和和,反而更有情趣哩。你那天生起气来的样子,像一个受侮的公主,全然忘了那封信。信落在草地上,我小心地从你椅子脚旁捡起来。原来还有这一张。看你那时的神情,完全忘了这张信纸。——说实在的,我那时真是太开心了,这可得谢谢你了。”
“我认为,”瑟若严肃的说:“你是我见过最令我受不了的男人。”
“你呢,”查礼说:“无疑的,是我在这么长的工作期间,阅历过形形色色的人中,最迷人也最容易被激怒的女人。”
瑟若听了,两颊深深笑出了酒涡,脸上洋溢着情不自禁的欢喜。
“噢,亲爱的,你可真会调侃我。抱歉我刚才说的话。在你工作时,是否遇到过好几打的女间谍?”
“多得令你吃惊,”查礼说道。“现在不谈这些,言归正传吧。我先问你,你在这船上住多久了?”
“五天了!”瑟若很快地回答。
“找到了什么吗?”
“没有。不过也还没有找完。首先,我当然是先从显眼的地方着手,后来,我想也有可能夹在这堆书里,目前才翻查一半。被指派了这样一份差事,可真不好办,尤其我又不知道在找的是些什么。”
“现在,我会协助你找出珍纳说的那份‘纪录’。”
“是呀!她用的这个字,另一个解释是‘唱片’,就字面来推敲,也可能是纪录,也可能是唱片。因此我想到,那张桌子下面的抽屉中,原先堆放了一些旧式留声机用的唱片,我起初也是想到这点,拿出那些唱片,用俱乐部的电唱机全部放过一遍,可是那全是歌曲,还有些龟裂。”
查礼也凝神推敲着字义,细细寻思。
“广义来说,也可能泛指很多东西。或许写在窗格上,或许写在地板的下面,或许藏在天花板里面。老天!这可还真不好找哩!简直要把这艘船拆成一片又一片才找得着了。我们得愈早发现愈好。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有不少人觊觎着哩!”
“这也提醒了我。”瑟若慢慢地说:“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既然你一直在注意我,那你岂会不知道我正在船上?”
“我真是不知道,”查礼说道:“就像你猜想的,我一直以为你在南都大饭店跳舞。因为我们在本地的情报人员遭到意外变故,代替他的人,没原来那位消息灵通。”
“意外?你是指……谋杀?”她惊愕不已。
“是的,这种事也不是经常有。”查礼的口气很温文。
“唉,我知道。”瑟若屏着气说:“珍纳出事的时候,我目睹了,简直不敢相信真发生了这种事。”她互握着双手,放在膝上。“查礼,为什么我一住上这艘船,就有这么多人想要?其实,这艘船不也空了好几个月吗?为什么这些人现在才要呢?”
“啊,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查礼说:“我也一直想找出答案。现在猜得出来,可能就是人们把你和罗珍纳联想在一起。过去我就这么想,照现在这情况看来,这还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这些人恐怕有数人之多,一直钉着你的一举一动。——就像你一样,确信珍纳死后,她的祕密全在这艘船上。她活着的时候,人们还不至于这么想。”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有什么好搜查的?那些祕密可能在好几个星期前,就被人搜走了!”
“瑟若,用大脑想想吧!”查礼说:“如果祕密早就被发掘了,还会有谁对这艘船有兴趣呢?你看看这些人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猜得出他们并未得手。”
“可是……”
“听着,”查礼耐心地说:“珍纳曾住在这艘船上,以现金付了船租,一直包租到今年六月底。契约上说,超过这个限期,她就无权再住在这艘船中,谁付钱谁就可以住进来。是不是?”
“没错,可是……”
“嘘!珍纳一死,你也相信这艘船一定会上上下下被搜寻一番。起初,他人并没想到这船上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东西。或许有人也来搜过,可是找不到什么,也就没兴趣了。可是,突然间有一位潘小姐住进来了,一月时,她参加滑雪协会,就住在罗珍纳隔壁。在月光下的滑雪小屋,两人曾经私下交谈,看来十分神祕。(你说过,有人偷窥。)最可疑的一点是,这位潘小姐又接到一封十分神祕的信。”
“可是不可能有人知道那封信的!”瑟若抗议道。
“别插嘴,听我说完。这封信突然改变了她的计画,她不去锡兰,决定重回喀什米尔。好,我们先不假设还有旁人知道那封信的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着潘小姐上喀什米尔来了,又持着珍纳的船租收据,住进珍纳住过的船屋,你说,大家是不是会起疑呢?”
“我想是吧!”瑟若慢慢地说。
“说得更确切一点,大家心里都有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潘小姐决定到喀什米尔呢?她是从哪儿弄来‘女巫号’的船租收据?显然,是从罗珍纳那儿得到的。——这么一来,这些人更感到有必要再一探‘女巫号’,窥个究竟——就像潘小姐一样。”
“可是,就如你猜测,假如他们已经搜过这艘船,还有什么必要再来呢?”瑟若又开口。
“他们当然来搜过,可是他们还是不希望又有人住到船上搜寻,不管这人住在‘女巫号’上,持着是什么样的理由。我敢打赌,你的船主一定都对人说过,你为什么能在‘女巫号’上。因此,也就更会引起人们一连串的臆测——为什么你到这儿来?你又是怎么从珍纳那儿得到‘女巫号’的船屋收据?你到底在找什么?他们在想,愈早让你离开‘女巫号’愈好。”
“当然,”珍纳缓缓说道:“我也想过,他们或许打算以逸待劳,让我找出祕密,再一举夺走。”
查礼好奇地看了瑟若一眼,温和的说:“这点我也想过,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上上之策。在他们想来,你或许有线索可寻。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这艘船,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紧紧钉牢你的一举一动,看看你到底能找到些什么。也许你会发现一些事……”查礼突然停止了,深锁着眉头。
“快说嘛!”瑟若说:“你认为我会发现了什么?”
“唉,”查礼说:“我猜,他们很可能偷走你找到的祕密,这样简单多了,可以省掉很多脑力。”
“我看这并不是你在考虑的事。”瑟若指出。
查礼突然站了起来,不停地在小客厅里踱来踱去,两手插在口袋中。然后,他转回身子,朝瑟若走去,站在她的前面,低下头对她说:“我改变主意了。”查礼说道:“我认为你愈早离开这艘船愈好,最好离开印度。明天你就收拾行囊,住到南都大饭店。后天我会弄部车子,送你离开喀什米尔。”
瑟若调侃地朝着他笑了笑。
“如果我不肯走呢?”
“你一定得照我的话做!”查礼简短地说:“只要你留在这儿,我就觉得碍手碍脚,又是一个负担。”
“噢!不!我才不是!”瑟若坚决更正,“这点你可错了。只要我在这儿,你才有机会。至少我可以佯装是个毫无心机的观光客,对这些机密毫不知情,只是从罗珍纳那儿拿了一张船租收据,如此而已!让他们知道珍纳无意再住在这艘船上,也许,找个理由说我付了钱,换了珍纳这张船租收据。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行情,没想到今年的船价,竟然降了这么多。你说行吗?也许能搪塞过去。”
“这都不是要点!”查礼粗暴地回答道。
“也许吧,但这又另当别论了。不谈这个,你想想,就算我照你的话一走了之,在那一大群觊觎的人中,谁会捷足先登,住上这艘船呢?”
“不会有谁住上来,我马上包下。”
“那么,你马上就会成了大家注意的焦点啦,可不是?那你就完全曝光,还能游刃有馀,从容行事吗?对吧?是不是?”
“是的。可是……”
“不要再说了!这回,我有十足的理由,是绝不会走的。我不是不知道,你刚才在考虑什么,所以才会拼命希望我离去。你是否在想,如果我找到了祕密,很可能落到和珍纳一样的下场,是吗?”
“正是!”查礼一口承认了。“我认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再说,在这危险的情况中,我很悲观的估计,你能逃掉一死的机会,几乎是零。因此,我才希望你儘快收拾行囊,明天马上到锡兰去。”
“查礼——容我问一句。现在这件事,是不是非常重要?”
“的确很重要!”
“到底有多重要?是否影响一、两个人,还是上百万的人?”
“我不知道。”查礼说得很慢。“我们到现在还无法预计,也许牵涉到几百万人。”
“如果是这样,你更应该把握住机会,可不是?也许他们正在怀疑我,这没关系,到目前对方还无法完全确定。只要我在船上,就可以挡住那些觊觎的人,至少,我住在这儿,是有正当理由的。截至目前为止,对方都一不做二不休,而且做得十分彻底,你说是不是?”
“可能你是对的。”查礼沉思着。他依然站在那儿,两手深深地插在裤袋里,低着头,望者那块褪了色的羊毛地毯,最后只有无奈的说:“也罢!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听你的了!”
瑟若说:“这也是形势使然。”
“首先,”查礼说:“你随身要带枪,遇到危险时,不要犹豫,马上开枪。如果你误杀了无辜的人,我会设法替你脱罪。今晚我要再强调一次金科玉律——先发枪,再争论。我另外会给你一支比这把更好的枪。此外,你要多买一些牢靠的闩子,把船上的门和窗全加上闩子。这点你总办得到吧?”
瑟若点了点头。
“最后,”查礼说:“你不能单独出门行动。离开这艘船,一定要有伴同行。吩咐的这些话,都记清楚了吗?”
“记住啦!不会忘的!”瑟若不以为意的说:“好啦!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可是,如果租期到了,又没找到祕密,该怎么办啊?”
“如有必要,设法再包下这艘船。”查礼说:“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真希望马上就能找到。想睡吗?”
“在这种时候,我不认为我还睡得着!”瑟若说。
“很好,”查礼也很赞成。“我们现在就着手工作吧!这些书你翻了多少了?找到些什么?”
“就是这些纸条,还有珍纳的书,上面写了些字,你看看!”
“好,快开始工作吧!”
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四周都围着一迭迭的小说。两人非常仔细,一一查阅过,甚至连书背都查看过。接下来这个晚上,变得十分安静。偶尔,会听到远处几声雷声,再也没有一丝风拂过寂静的湖面。船屋一动也不动,泊在淀泊的位置。偶尔会听到青蛙从荷叶上扑通一声跳入水中,轻轻在水面游过,又爬上另一片荷叶,或听到几声鱼跃,以及枝头入眠的小鸟几声吱喳声,打破夜晚的沉静。
两人仍然在仔细搜查,把翻过的一大迭书放在一边。时间一小时又一小时轻轻溜过,瑟若愈来愈感到腰背痠痛,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她竖耳谛听着外面堤岸的声音,每听到夜中轻微的响声时,她都会感到一阵紧张。
查礼一直埋首工作,没抬眼看她,他根本没察觉她此时的感受。这时,他才从工作中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没事,”他说:“我告诉过你,今晚不会再有人来。看来,我们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把这堆书放到右边的书架上吧,还没翻查的,就放到左边的书架,好吗?”
他站了起来,伸手拉起了瑟若。
“吁!”瑟若累得颓然倒在沙发上,并按摩着又麻又痠的左脚,恢复血液循环。查礼在一旁把一排排的书放好。
“其实,”瑟若在查礼背后说着:“我并不是认为有人会到船上来——何况堤岸上有你的人在看守。可是,如果有人一直在远处观望呢?总之,那人一定看得到,这艘船上亮着灯的,儘管窗帘都拉拢了,外面还是能一目瞭然。”
查礼朝她笑着说:
“你一个人住久了,难免会神经紧张。以后晚上都该像这样,点上一盏灯。我敢打赌,你睡觉时一定会留一盏灯的。是不是?”
“是的,经常是点着餐具室的灯。”被查礼一语道破,瑟若略带惭色承认了。
“果然被我料中。像你这样坚强的女人,也不例外。你不要担心亮着灯会引起他人疑心。如果今夜又有其他人想爬上这艘船,贺比伯会对付的。”
“他知道多少?”瑟若好奇地问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事他都知道吗?”
“工作范围内的事,他是知道的。”查礼并没有很明确的答覆。“每个人知道的都有限——只有一、两个高阶层的人,才知道全盘计画。”
“珍纳也是这么说的,”瑟若沉思道:“她说她和玛莎太太,只像是锁鍊中的一环……”
“玛莎太太的地位不止是一个环结。”查礼说:“不过珍纳说得对,知道得太多太广,反而是件危险的事,这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了。有时,某一个情报人员会受到贿赂、恐吓信或折磨等威胁利诱,逼他全盘托出,所以我们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我上喀什米尔的途中,在巴巴玛瑞雪遇上的那个人,他也一样是我这组的人,可是许多同组的人并不一定互相认识,可见整个组织,都相当严谨。但是,发生玛莎太太和珍纳这不幸的事件,显然我们组织一定产生了错失。”
他沉默了一阵,凝视着马灯中的火焰,火光映出他脸上的纹路,和脸部凹下的阴影。这时,瑟若说道:
“查礼……”
“怎么?”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也就是你曾说的‘对方’,杀掉珍纳和玛莎太太,还有……还有其他的人?我问过珍纳,可是她并没有说。所以我猜想,这些人会是印度的自由分子吗?——他们要求印人治印,要英国人快离去,可是,现在英国不是马上就要撤退了吗?他们马上就会赢了,我看似乎不大可能。”
“不像。”
“那又会是些什么人?”
“别想这个了。”查礼也很颓丧。
“你知道,我们心中一直没有答案。我明彼暗,弄不清对手是谁。你不能总是像现在一样支吾我——今晚我都快吓死了,更别提在古莫格的时候!到底是政界阴谋?还是反革命分子?还是叛军兵变?还是毒品走私者?还是其他的什么?你虽说‘没有人知道’,可是你心中多少有数。”
查礼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慢慢的说:
“是的,我当然想过。瑟若你也知道,这世上的每个国家,都设有情报局。在印度这国家,也是一样。生长在印度的英国诗人吉卜林就称此为‘一场伟大的游戏’。我们的耳目必须遍及印度,因这场游戏的范围太广大了,在某地听到一些耳语,在另一处可能已掀起了暴乱。所以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总要注意着每一处的城市和乡村——
“尤其在去年的一年间,印度境内更是经常有些怪事发生。倒并不是通常知道的地下组织滋事。譬如说有一种现象,就是发生了好几起窃盗案子,并不是些普通的小毛贼,而都牵涉到大笔的金钱。这些计画周详的抢案,抢走的都是价值百万的珠宝,有些红宝石和绿翡翠都是稀世之珍,无价之宝。其中有些珠宝竟然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我们发现,各方货物大部分都流到喀什米尔了,成了一个集中地。”
瑟若说:“关于那些翡翠的事,我倒记得。所以,你会到此来打马球……”她突然停住了口,查礼好奇地看着她。
“那些翡翠,”他顿了一下。“现在都在喀什米尔。”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瑟若瞪大了眼睛说:“你手上有?”
“没有。可是我知道就在这儿。我们正严防对方把这批宝物带出边界。可是对方十分狡狯,他们现在都还在喀什米尔。”
“他们打算怎么办?”
“唉,首先,我想他们会把这些宝物再切割,变成更小块的珠宝,就可以在城市中的黑市脱手。不过,最好的方法就是能携出吉尔吉特,通过帕米尔高原。”
“然后再到哪儿?”
查礼的目光在睫毛阴影下望了她一瞥。“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想这事了。”查礼干哑的说。
“可是那些钱……那些珠宝……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认为是一些反对我们的人干的?”
查礼笑了,很快就平静下来,突然他说:“不!我并没这么想。你刚才不是也分析过,英国就要退出印度了,印度的自由分子并没有必要和我们作对。”
“那你还在烦心什么呢?离开印度后,这里的事情也就可以袖手不管了。”
“不,我会管这件事,因为世界是愈来愈小了。时代进步,这个世界每天都在缩小。南美和巴尔干不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地区,往往牵一髮动全局。不管印度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影响到我们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寻出症结所在!”
瑟若说:“这就是为什么玛莎太太会到喀什米尔来的原因吗?为的就是这笔钱和珠宝,是吗?”
“是的。每一个迹象,都使我们追到了喀什米尔。起先,我们认为只是盗贼犯案,还没牵扯到其他,可是也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我们派了很多人上喀什米尔来侦察,可是这些人都是些小苍蝇,办不了什么事。潘瑞尔可以说是一条大鱼了,他被派上来接应,可惜死了。玛莎太太也是和他一样厉害的人物。从玛莎太太送来的讯号,知道这儿事态非常急迫,那是状态进入白热化,我们才使用最高机密的讯号,显然,在喀什米尔一定有什么事在酝酿了。好啦!瑟若,这些事很棘手,又一直在黑暗中进行,所以我们一定要在退出印度之前,设法遏止,否则,事态就会……”
“严重得不可收拾了。”瑟若把话说完。
“或许是吧。瑟若,我们还有多少该死的书要查看的?”
“大概还有四十本吧!”瑟若叹了口气。“我明天再做!噢!”
“怎么啦?”
“哇,这隻脚又痛又麻。刚才一直在按摩这隻脚,可是一直坐在另一隻脚上,结果都压麻了。”
查礼跪在瑟若身边,帮她脱下绿色的拖鞋,搓揉着瑟若麻木的脚背,促进血液循环。
“有你作伴,今晚我可真幸运了!”瑟若满足地说。
查礼抬起头来笑着。
“坦白说,我可不!”他说:“宁可摸着的不是你的玉趾,而是一捆红萝卜。”
“为什么?”瑟若好奇地朐问。
“因为,这会使我分心。如果在你身上,找到一些我不喜欢的地方,倒会觉得好些。”
“喔?”瑟若笑着说。
查礼为她套上拖鞋,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
“真会有用?”瑟若温顺的建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会打呼呢?”
“你真会打呼?”
“我不知道。”
“让我想想看,”查礼装着很严肃地在想着。“……我一定会找机会查查看。谢谢你告诉我。”
“说实在的,我真感激有一位绅士伴我度过这晚。”
“老天!”查礼说:“都已经是早上了。”
“咦,你什么时候注意了?”
瑟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湖面和山色不再是一片漆黑,转成了朦胧的灰色,东方的天空,染上银灰和橘黄的色彩,枝头上响起模糊的鸟声,纳琴方向传来寺庙拜楼上呼报祷告时刻的声音,呼唤人们要诚心祈祷……
“该死了!”查礼柔声的说:“我得儘快离去!晚安,瑟若——不,该说早安了。快去睡吧,现在不会再有事了,我会再来看你……”
提岸那边传来轻轻的哨声。
“是贺比伯,”查礼说完就走了。
瑟若听到餐具室的门轻轻关上,然后,船身摇晃了几下,跳板上有脚步迅速走过。然后是拂过柳条的一片沙沙声,接着就陷入一片寂静。
拉吉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伸身子,懒懒的摇了摇尾巴。
“咦!谢天谢地,你没事啦!”瑟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