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驾着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爬,行过山谷,经过垂杨夹道的路途,从巴拉穆拉到斯利那加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斯利那加,这个印度都市,奇妙地揉合着古代和现代的色彩,詹伦河流经其间,山势环抱,湖泊纷接,一片山光水色。
夕阳西下,插天雪峰环抱的村庄,都染成一片玫瑰色和琥珀色的昏黄暮霭。在这儿,河流切过高山,形成了一道狭窄的峡谷,正是通往市内的咽喉地带,峡谷水势湍急。过了这道峡谷,眼前一阔,景致也跟着明朗,河身也变得广阔,水流平稳,两岸绿杨垂柳,只见河道两旁,一片绿荫。
沿着公路的另一端,是一大片又接着一大片的芥菜田,放眼望去,一色的浓黄,间杂着绿色的农作物,和紫白两色的鸢尾花。在杨柳和核桃木的环绕中,点缀着小小的村落。穿着褐袍的牧童,吹着芦笛,赶着羊群,踏上归途。黄昏归鸟的歌声,谱着点点乡愁,像追忆着一场失落的春梦。
驶到斯利那加,天色已全黑。当晚,瑟若就在雨果夫妇的船屋过夜。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她就搭了一艘水上客船出发了。
斯利那加是个水道纵横的都市,有“东方威尼斯”之称。这种客船,一如陆上的计程车,亦是按路程索费的。
这艘船的船身细瘦,平底,有篷盖,相当华丽,一如威尼斯运河上的平底轻舟。瑟若搭这艘船,直接到“女巫号”停泊之处。
透过船隻管理人,很容易就雇到了一艘客船,船夫是个年轻的喀什米尔人。从斯利那加郊外数哩的纳琴,行到“女巫号”停泊之处的达尔湖,一路风景美得令她神驰,目不暇给。
坐在客船上,更可看出这城市的另一番风光,粼粼的水波,洒着朝阳点点金影,波光敛灧,两岸垂杨拂水,绿荫夹道。古旧的建筑,往往建在河道两旁,一部分支柱都插在水中,剥落的阳台伸展到河面上,几乎和行过的船隻,擦肩而过,这儿村落的主要道路,全是河流。
心形的船桨,有韵致地扬起落下,船身轻轻滑过古老的桥下。庙宇的屋顶,闪闪发光。到了近处,才发现并非镀银,而是贴着锡箔。翠鸟掠过水面,到水中攫取鱼吃,蓝色亮丽的羽衣,光彩鲜亮夺目,更有数不清的夜莺高歌。最后,逆水前行,水面一阔,形成一片湖泊,就是达尔湖了。在大树垂荫的绿堤岸旁,繫着一艘小小的船屋。
这艘小船,外观显得十分整洁。瑟若随着船主,走入小船上的客厅,邻接的餐室还附了一间餐具室,那儿有一个狭窄的木梯,可以攀爬而上。屋顶前半部是扁平的,搭着橘红和白色条子的篷,后面是两间卧室,每间卧室都附有一小间浴室。
不像停泊在湖上其他的船屋,“女巫号”两侧都漆着白漆,木製的屋顶板漆成绿色。整艘船看来就像孩子玩的——诺亚方舟。船身后面绿杨垂柳,湖水如镜,映着倒影,看来就像一幅明媚诱人的画。瑟若内心隐隐不安的紧张,这时一扫而空,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不上原先有什么想像,可是潜意识中,总认为珍纳住过的船屋,一定是黑暗、陈腐,还混杂着一些神祕的气氛。因为珍纳写了信告诉她,她的祕密就藏在这儿。
可是当她来到这艘整洁的小船,只见洗涤得干淨清爽的窗帘因风吹起,看来这儿既不黑暗,也不神祕。
船主是个红鬍子的男人,见到瑟若就露出欢迎的笑容,经过短暂的交谈之后,向瑟若行了一个印度式的额首鞠躬礼,很快地就带瑟若到船上四下参观。
“女巫号”中的家具,和这儿其他船屋大致相似。四周是原色的木板为牆,天花板很低,上面格着菱形、六角形、四方形的木雕。
客厅的窗子垂挂着廉价的棉布窗帘,放置着许许多多家具:有一张长沙发,厚绒的沙发套既褪了色,又显得破旧,连弹簧都快露出来,看来是急需修理。另外有三张单人沙发,罩着褪色却也还清洁的印花棉布。另外还有一张大型的书桌,两张小桌,上面雕着複杂的纹饰。此外还有一盏立灯,设计得惊世骇俗。
窗户上有一排窄狭的书架,围绕着四面牆上,书架的边缘,也是浮凸细雕的装饰,上面排着林林总总的书籍,和许多过期的杂志,只见上面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瑟若看了这么一大排旧书,顿时都茫然了。
她的心一直往下沉,在这么多充满霉气的书页中,一时该从那哪儿去找珍纳留下的纪录?要一本本一页页翻遍,得费多大劲啊!原先只打算在几小时内,搜遍这小小的船身。可是她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几百册分门别类的书籍和杂志。珍纳的纪录,也有可能藏在其间任何一本书中。要翻遍这么多书,少说也要花上好几天工夫,而非数小时,可以翻遍的。
“多好的房间!”船主洋洋自得,不住地讚美这艘船是多么美好。“瞧瞧这几把椅子,我都把椅套洗得干干淨淨,还有这么多美丽的书,都是以前陆续住过的白种人留下的书,有很多书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小姐,看看这儿的餐室,多美的一间餐室!”
餐室和客厅是相连的,并没有设门户为隔,而是用老式的珠帘,船主掀起一串串彩色富丽的珠帘,引领瑟若进入餐室。
餐桌製造得十分艺术别致,是用胡桃木製成椭圆形,桌面光可鑑人,周边都雕刻着叶子的图案。
看过那间拥塞的客厅,倒觉得这间餐室显得非常清爽。瑟若把手轻轻抚摸着桌面,船主在一旁解说,讲得像诗一样的美。
小小的餐具室,有一个短短的木梯,可以爬上,上面有一扇门,打开可直登顶上。
顶上有两间小小的卧室,小巧整洁。这个平静的小船上,不像会有潜藏的神祕人物,或低声的耳语。
卧室的屋顶,映着外面湖水反映太阳的光影,在天花板上波动着,像缓慢沉静的西班牙萨拉邦舞曲,瑟若脚下的地板,有些轻轻地摇晃,使她感到很有趣,她看到水花微微荡漾,轻抚着船身。
瑟若很难意识到,这是珍纳住过的地方。
印象中的珍纳,总是穿着一双灰色的冰鞋,飞驰在白色的雪原,或在冬季古莫格的黑松林中。瑟若站在五月阳光下的达尔湖,很难把这一片悦人的翠绿、金黄、碧蓝和珍纳联想在一起。
一个半小时后,瑟若又搭船回卡葛瑞波岬,和柯雨果与法姬两人共进午餐。告诉他俩,今早透过船商代理人的安排,订了“女巫号”,现在仍然泊淀在原来的地方。她看了很满意,所需要的东西几乎一应俱全。
瑟若说,在“女巫号”旁,她还另订了一个船位,是为了雨果夫妇的船屋订的。
“法姬,你们愿意把船泊在那儿吗?那儿绿杨垂荫,湖平如镜,看来真是美极了。相较之下,纳琴的船隻就太多太挤,不如那儿安静,你们会介意吗?”瑟若问道。
“介意?怎么会?”雨果说:“好孩子,我太乐意了,恨不得现在就起草遗嘱,把财产的一半分给你。”他表现得既热忱又兴致勃勃。“这种地方,法姬就是太执着了些。当初我们度蜜月时,就是到纳琴来的,当时觉得此地空气新鲜,所以把船泊于此,所以这回她就不愿意考虑其他的地点。看来这块花开遍地的伊甸园,现在也实在太挤了,四周满是木头和石块建筑的巨大怪物,到处都是俱乐部、咖啡座、旅馆等等。这儿又挤满了船隻,彼此不相闻问。就我的意见,倒真希望能在别的地方。第一,我真不想天天面对都些下水道排出的污物,第二——”
“够啦!”法姬连忙阻止他再往下说,“瑟若,你的想法的确可爱,午餐后,我们就马上把船屋移到那边去。”
下午,三个人坐在柯氏夫妇的大船屋顶上,有一队强壮的喀什米尔船夫,撑竿移船前行,行过瑟若今早划过的水路。晚上,他们已抵达了泊淀之处。
从纳琴一路几百迟,沿途都有电缆,如今“女巫号”的电线,已经和主电缆接上了。船灯全亮,窗户内透出明亮愉悦的灯光。
法姬一直劝瑟若就留在他们的“向日葵号”上。看着那艘亮着灯的小船,她也不由得讚赏着:“真不错!瑟若,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一艘小船?”
“喔,只是偶然看到的。”瑟若支吾着。“亲爱的,别为我担心,我相信一个人住在小船上,一定会很安全的,还有小狗拉吉陪着我。那么近,我有什么事,大声一叫,你们就听到了。”
柯家的大船就停在“女巫号”旁三十码之处。另有一艘船,专门供应饮食,僕役就住在那儿。送上晚餐,三人吃了一半时,柯家的挑夫阿亚兹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铜盘,上面有两份邀请函,是总督官邸送出来的,请柯少校和夫人,以及潘瑟若小姐,参加明天晚上的鸡尾酒会。
法姬写了签收条,交给阿亚兹。
“真快,怎么就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了?”瑟若惊道。“会是海伦说的吗?”
“我想不可能,”法姬说:“今天早上我们都登记了名字,也替你登记。后来,我们去俱乐部喝咖啡,碰到总督新的私人助理——你也熟的。”
“抱歉,私人助理是做什么的?”瑟若问道。
“私人助理嘛,”雨果一边说,一边拿着乳酪,“都是些可怜虫干的事,譬如发发鸡尾酒会的邀请函,还有些琐碎的杂事,譬如把印度文的菜单翻成法文,在餐桌上插盆石楠花啦,替总督夫人跑腿办事,或是总督夫人在宴会中叫错客人姓名,马上轻声在耳畔提醒她。目前,干这份閒差的女孩,就是佛普丝。”
“佛普丝?”
“一点都不错,就是她。你想想看,那女孩办事多没效率。”
“我倒不这么想。不管怎么说,她滑雪滑得还不错。”
“她嘛?我倒看不出好在哪儿,也许只是我个人的成见吧。我承认,总觉得她像个可怜虫,看了令人难过。”
“为什么?”
“她有个有权有势的姨母,拥有全印度乳酪和饼干的製造工厂,大权一把抓。佛普丝在她的控制下,显得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好啦!”法姬愤慨地阻止他。
“抱歉,亲爱的,别这么生气嘛,我总得给瑟若一些概念。”
“我也听到一些传言。”瑟若说道。
她想起珍纳在奇隆马格,也提过佛普丝的姨母——康黛拉夫人,是个十分专制的老妇人,她的部属都对她唯唯诺诺,不敢违抗。
“她那位姨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瑟若问。
“明晚你就会见着她,还是由你自己去下断语吧!就我个人来说,老夫人是十分迷人的。”
“这女人相当厉害。”法姬也说,一边从水果盘中取了根香蕉。“男人都不是她对手!”
“胡说!”雨果叫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这位康黛拉夫人,是个东方的棉子象鼻虫。听过这种虫吗?牠们把幼虫孵在棉花内,为害甚烈。她那锐利的眼光,可以从六迟外,把铁甲穿两个洞,舌头的皮,恐怕跟大象的皮一样厚。再强壮的男人看到她,哇!老天!避之唯恐不及!”
“形容得真精采!”法姬说着,不经心地将香蕉放到咖啡的糖盒中沾了又沾。“我也怕她,只能敬鬼神而远之。”
“你搞什么!”雨果大叫,移去了咖啡的糖盒。
“叫什么,看到康黛拉夫人你就矮一截啦。她经常洋洋自得地说——想干什么残忍的事,她都做得出,用不着顾忌什么。旁边人听了,胆都寒了。”
“快多告诉我一些她的事。”瑟若听得入迷,央求着说。“谈起这人,颇有娱乐价值。”
“是啊,她经常是人们茶馀饭后的谈话资料。”法姬笑着承认。“我常想,生命中如果没有这些性格人物,一定沉闷死了。如果这世上全是些好人,哇!我真不敢想像会有多沉闷,我倒喜欢在生活中泼上一些恶紫朱红的色彩,再混合着红椒的辛辣劲!”
“这位康黛拉夫人,”雨果也接口说:“她确实是这种辛辣人物。只有在印度殖民帝国,才会产生这种飞扬跋扈的人物。明年大英国协就不再拥有印度帝国了,以后这类人物,也就绝种了。——说来,华强尼和海伦这对夫妇,一样也是这类人物,他们绝不愿返回英国本土,回到英国,他们就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看来,康黛拉夫人退隐之后,或许会到欧洲的赛普勒斯,或者是西北非的马德拉群岛,继续肆虐当地的土着。华强尼和海伦,也会跑到肯亚那种地方去继续钻营。法姬,别再拿香蕉去蘸白糖了,我真要发火了!”
“你还没告诉我,康黛拉夫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瑟若急着想听。
“也没什么,”雨果很快接口说。
法姬朝雨果翻了一个白眼。
“她的身材细瘦高挑,眼神十分锐利,就像雨果刚刚说的。我猜她或许有一半法国血统,一半阿富汗血统吧。她年轻时是个绝色美人,现在恐怕有九十几——或者有八十几了吧——她看起来,就像从拜占庭废墟掘出来的人一样干瘪。”
“说得真妙!”雨果说着,拿过乳酪的瓶子,法姬没注意到。
“她的丈夫,曾在印度政府任要职。”法姬继续锐:“好像是……”
“外交部。”雨果热心补充了一句,“那儿充满了尸位素餐的老家伙,赖在那儿领干薪不做事,补着一个名字,挂在那儿,最后等着领四位数的养老金。”
“是啊!她的丈夫在印度政界,可还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法姬道。“可是,她现在成了寡妇,搬到卡葛瑞波很大的一艘船屋上住,还有佛普丝,另有一个对她唯唯称是的女伴,是个不起眼的女人——庞德小姐。”
“形容得好,真是深合我心。”雨果又加了几句。“有时,我也会碰到那老夫人沉闷的女伴,她就像连漪,遇到微风,才会产生一丝丝反应。”
法姬又抢回那只乳酪瓶子。
“咦?我刚才说到哪儿啦?”法姬道:“哦,对啦,我说她泊在卡葛瑞波那艘巨型船屋。”
“那可真令人侧目。”雨果很快接口说道:“船屋顶上的阳台,放着一架直立的望远镜。她随时都在监视,怕那些佣工趁她不注意就偷懒懈怠。”
法姬忍不住笑了。
“其实僕人也会偷用。许多年前,康黛拉夫人在斯利那加成立了一个‘贞洁会’,因为有时她的船经过其他船屋时,从望远镜的镜头中,看到一些不堪入目的事,马上下令停船,好看个仔细。她把这事对总督说,总督告诉她,以后看到了精采镜头,不妨让他分享,此后她就再也不提这事了。”
“可怜的佛普丝!竟和这种女人住在一起,难怪她会那么痛苦。”瑟若叹道。
“让我们到顶上去坐坐,”法姬建议,同时站起了身子。“今晚有月亮,我们可以赏月。”
“我可不去。”雨果说得很坚决,“我可不想去上面喂蚊子,这次可是我们在喀什米尔的最后一次了。”
“真的?我们最后一次在格什米尔了?”法姬叹道。“老天!我简直不敢相信,以前到这儿来不知多少次了,你看,我们以后还可能会来吗?”
“不会了。”雨果说道:“难道你希望若干年后来到此地,面对混合着消毒药水的湖水,一边垂着泪,一边喃喃说道:‘啊!想当年这湖水异臭扑鼻,是多么可爱啊!’”
“真会扯淡!”法姬说道:“你以前总是在月光下握着我的手!”
“当然啦!那时我还在努力,希望你会嫁给我啊,我又不能逾矩,只能握着你的手萝。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赢得了你当我的新娘,现在都老夫老妻了,也用不着在月光下凝望对视,我现在还有别的事!”
“雨果!”
“别在小女孩面前这样!”雨果说:“你们让船离岸,在月下泛舟也好,我想清静清静。”
“法姬,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去睡觉了。”瑟若说道:“今天也真乏了,我好想睡!”
“你真太敏感了。”雨果打着呵欠说道:“我们送你回船吧!”
两人护送瑟若走下船的踏板,又走了好几码的草地,才到达另一艘船。小狗在月光下东窜西跑,向阴影处吠叫,牠捕风捉影,臆想哪儿一定躲了一隻猫。
“你真没问题?”法姬问道,她很不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叫!”
“我不会有事的,法姬,晚安!柯雨果,晚安!拉吉!你这个小坏蛋,走吧!”
瑟若登上踏板,回到小小的“女巫号”,和雨果夫妇挥手告别。
登上船,每走一步,都听到自己的足音。她想,这样倒好,就算有人蹑手蹑脚登上船来,船身马上会摇晃,而且会有足音,她绝不会不知觉的,即使是最轻的脚步声,或是哪扇门轻轻开启,也马上会听到、感觉到。
瑟若随手关上门,拴上门闩,一间间关掉客厅、餐室的灯,经过餐具室,爬上阶梯,登上卧室。
脱下衣衫,上了床。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四下看了看,竖着耳朵听了又听。
窗外,还隔了一层铁纱窗,挡住外面的苍蝇、蚊子,和夜里飞行的虫子。月夜下的湖面,映着高山的倒影。
山那端某一处,就是古莫格了,在阿法瓦特山脉的某一处,就是奇隆马格。
此时的月光,一定也照在那栋小小的滑雪小屋上,就像那晚,她和珍纳谈话,也是洒着一地的月光。
旅馆夜晚空荡荡的走廊,这时一定浴着一地清冷的月色。还记得那晚雪夜,雪花纷飞,她站在夜深人静的走廊上,看着地上一排脚印。此时的月光,一定也透进松林中小屋,那扇大门的铰鍊坏了,无端被风吹来吹去,关关閤閤……
瑟若颤抖了,再度拉拢了窗帘,摒住窗外一片月色。她睡了,睡得很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