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严酷寒冬退去,有关纳国斯隆德的新消息传到了多瑞亚斯,因为一些精灵从溃败与劫掠中幸存下来,在荒野中熬过了寒冬,最终前来寻求辛葛的庇护,边界守卫将他们带去见王。他们有人说,所有的敌人都已退回北方;其他人却说,格劳龙还盘踞在费拉贡德的厅堂里;有人说,墨米吉尔被杀害了;其他人却说,他被恶龙施了魔咒,变成了一尊石像,还留在那里。但众人异口同声说,纳国斯隆德国破之前,很多子民都知道:黑剑不是别人,正是多尔罗明的胡林之子图林。
墨玟与涅诺尔闻言,深感恐惧悲伤。墨玟说:“这样的疑团正是魔苟斯的成就!我们难道不该去了解真相,确知我们必须忍受的最坏状况?”
辛葛本人也极想进一步了解纳国斯隆德的命运,并已在心中考虑派出一些人谨慎地前往该地,但他认为图林确实已经被杀或无法营救了,而他极其不愿见到墨玟明确得知此事的时刻。因此,他对她说:“多尔罗明的领主夫人,此事危险,须从长计议。这样的疑团也许真是魔苟斯的成就,为的是诱使我们鲁莽行动。”
但墨玟忧心如焚,喊道:“陛下,鲁莽行动!如果我的儿子藏在树林中挨饿,如果他绑缚加身、苟延残喘,如果他的尸体无人埋葬,那么我就会鲁莽行动。我会刻不容缓地去找他。”
“多尔罗明的领主夫人,那必定不是胡林之子所愿。”辛葛说,“他会认为你安置在这里,身处美丽安的保护之下,好过你在其他任何尚存之地。为了胡林与图林的缘故,我不会让你在黑暗危险的当下外出游荡。”
“您过去没约束图林去涉险,却要约束我不去找他。”墨玟喊道,“身处美丽安的保护之下!是啊,做个环带中的囚犯!我踌躇了很久才进入环带,现在我后悔了。”
“不,多尔罗明的领主夫人,你此言不确,”辛葛说,“须知:环带是敞开的。你自由来此,你也当自由居留—或离去。”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美丽安开口说:“墨玟,莫离此地。你所言有一句为真:这个疑团来自魔苟斯。如果你走,你便是如他所愿而走。”
“魔苟斯的恐怖不会阻止我听从亲人的召唤。”墨玟答道,“但是陛下,如果您为我担心,就请借给我一些您的子民。”
“我不能命令你。”辛葛说,“但我有权命令我的子民。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意见派遣他们。”
于是,墨玟不再多说,而是哭了。她从王的面前离开了。辛葛心情沉重,因为他觉得墨玟的情绪如同中邪,他问美丽安是否会施展她的力量阻止墨玟。“要抵御邪恶入侵,我有很多可做。”她答道,“但要阻止想要离开之人出去,我无可施为。那是你的责任。如果要让她留在此地,你必须强行扣留她。然而如此一来,你或许会把她逼疯。”
墨玟去找涅诺尔,说:“别了,胡林的女儿。我要去找我的儿子,或是有关他的确切消息,因为这里没有人会做任何事,只是拖延直到太迟。在这里等我,直到我侥幸归来。”涅诺尔闻言,既怕又忧,想要阻止她,但墨玟什么也不答,就回自己房间去了。隔天早晨,她便骑马离去。
辛葛已经下令,谁也不得拦阻她,或摆出拦截她的姿态。但她一离开,他便召集一队最坚毅、最有本领的边境守卫,任命玛布隆领队。
“现在迅速跟上去,”他说,“不过别让她察觉你们。等她进入野外,若有危险来临,那就现身;如果她不愿回来,那就尽力保护她。但我还要你们当中一些人尽可能远行,尽量探听一切。”
因此,辛葛派出的人数比起初计划的要多,其中包括十名骑手和备用的马匹。他们跟在墨玟之后,她往南穿过瑞吉安森林,一路来到微光沼泽上方西瑞安河的岸边。她在那里停了下来,因为西瑞安河宽阔湍急,她不知道如何过河。因此,卫队这时不能不现身了。墨玟问:“辛葛要阻止我吗?还是他迟一步给我派来了他先前拒绝的帮助?”
“两者皆有。”玛布隆答道,“你当真不回去?”
“不!”她说。
“那么,这虽非我所愿,我也只能帮助你了。”玛布隆说,“西瑞安河在此既宽又深,无论人还是动物,要游过去都很危险。”
“那么,精灵一族通常从哪里过河,就照样带我过去吧。”墨玟说,“否则我就试着游过去。”
因此,玛布隆带她来到了微光沼泽。那里的溪流与苇丛中隐藏着渡口,东岸有人把守,因为信使会走这条路,在辛葛和他在纳国斯隆德的亲人之间往来。此时他们等到星夜渐逝,才在黎明前趁着白雾过了河。就在一轮红日从蓝色山脉背后升起之际,一阵强劲的晨风吹来,驱散了雾气,卫士们登上西岸,离开了美丽安的环带。他们是多瑞亚斯的高大精灵,身穿灰衣,铠甲外罩着斗篷。墨玟从渡口望着他们无声地走过,然后忽然叫了一声,指向一行人中最后一个走过的。
“他是哪里来的?”她说,“你的队伍来找我时,是三乘十共三十个人,上岸的却是三十一个!”
其他人闻言转身,只见阳光照在一头金发上:因为那是涅诺尔,风吹落了她的兜帽。于是真相大白,她尾随着卫队,在众人过河前趁着黑暗混入了队伍。众人都很吃惊,尤以墨玟为甚。“回去,快回去!我命令你回去!”她喊道。
“既然胡林的妻子可以听从亲人的呼唤,不顾一切劝告动身,那么胡林的女儿也可以照做。”涅诺尔说,“你为我取名‘哀悼’,然而我不会独自为父亲、哥哥和母亲哀悼。这些人当中我只认识你,我最爱的也是你。无论何事,只要你不怕,我就不怕。”
的确,她的神情和举止都看不出恐惧。她显得高大强壮,因为哈多家族的人都有高大的身量,穿着精灵服饰的她跟卫士们不相上下,只比他们当中最高大的瘦小。
“那你要怎么做?”墨玟问。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涅诺尔说,“实际上,我带来了这样一个选择。要么带我回去,让我安全地置身美丽安的保护中,因为拒听她的劝告是不明智的。否则就要心中有数,你若去冒险,我也会同行。”因为涅诺尔前来,其实主要是期望母亲能出于对她的担忧与爱而回去。墨玟也确实进退两难了。
“拒听劝告是一回事,拒听母亲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她说,“现在给我回去!”
“不。”涅诺尔说,“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意愿与看法,不过迄今为止都还不曾与你的相悖。我要跟你走。最好是回多瑞亚斯,出于对统治此地者的尊敬,但若不回去,那么就向西走。其实,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人必须去,那也更该是正当年轻力壮的我。”
于是,墨玟在涅诺尔的灰眸中看见了胡林的坚定。她动摇了,但她无法战胜自己的骄傲,也不愿显得像个年老昏聩之人,(听了顺耳之言)就这样被女儿带回去。“我会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走。”她说,“你也来吧,但这非我所愿。”
“就这样吧。”涅诺尔说。
玛布隆见状,对同伴说:“千真万确,胡林的亲人给旁人带来不幸,不是因为无勇,而是因为无谋!图林正是这样,然而他的祖先并非如此。但现在他们全都中邪一般,这我毫不乐见。王所交付的这个任务,比猎杀巨狼还令我害怕。该怎么办才好?”
但墨玟已经上岸,正在走近,她听到了他最后几句话。“就照王的吩咐去办。”她说,“搜寻有关纳国斯隆德,还有图林的消息。我们都是为了那个目的走到一起来的。”
“然而那条路漫长又危险。”玛布隆说,“如果你们继续前行,你们都要骑马,走在骑手中间,一步也不要离开他们。”
就这样,他们在天色大亮时出发,缓慢又警惕地穿过长着芦苇与低矮柳树的田野,来到覆盖了纳国斯隆德门前大半南方平原的灰林。他们一整天都朝正西方前进,眼见唯有荒凉,耳中不闻声息。因为四野一片死寂,玛布隆感到有股恐惧正笼罩着大地。多年前贝伦所走的就是同一条路,彼时林中到处都有猎手隐蔽着监视,但如今纳洛格之民全都不在了,而奥克似是尚未游荡到南方这么远的地方。那天夜里,他们在灰林中宿营,未生营火,也未照明。
接下来两天,他们继续前进。在离开西瑞安河后的第三天傍晚,他们穿过了平原,渐渐走近了纳洛格河的东岸。这时,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玛布隆心头,以至于他恳求墨玟别再前进。但她大笑起来,说:“你怕是很快就能欣然摆脱我们了,但你还得再忍耐我们一阵。我们现在已经太近,不可能因为害怕而回头了。”
于是玛布隆喊道:“你们两个都中了邪,并且鲁莽。要搜集消息,你们帮不上忙,只会碍手碍脚。现在听我说!我奉命不得用武力阻拦你们,但我还奉命尽力保护你们。当此情境,我只能二者选一。我会保护你们。明天我会带你们去附近的‘侦察丘’阿蒙埃希尔。你们当留在那里接受保护,不再前进,与此同时我在这里指挥。”阿蒙埃希尔是一座大如山岗的土丘,是很久以前费拉贡德兴师动众,在自家大门前的平原上堆起来的,位于纳洛格河以东一里格远处。它除了山顶之外都被林木覆盖,山顶则四面视野开阔,既可看见通往纳国斯隆德大桥的路,也可看见周围的土地。他们在上午过半后来到这座山脚下,从东面爬了上去。然后,玛布隆向河对岸棕褐荒芜的法洛斯高地眺望,凭借精灵的视力看见了陡峭西岸上纳国斯隆德的层层阶地,敞开的费拉贡德诸门就像山壁上的一个小黑洞。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敌人的踪影,也没有发现任何恶龙的迹象—除了纳国斯隆德沦陷之日恶龙在大门周围烧出的焦痕。苍淡的日光下,万籁俱寂。
因此,玛布隆依照先前所言,命令十位骑手在山顶保护墨玟和涅诺尔,在他回来之前不得轻举妄动,除非有巨大的危险发生。倘若危险来临,骑手们当将墨玟和涅诺尔护在中央,全速逃离,朝东奔向多瑞亚斯,并派一人当先赶去报信求援。
然后玛布隆带着另外二十位同伴悄悄爬下山丘,进入西边树木稀少的田野。他们分散开来,各自寻路,大胆但无声无息地朝纳洛格河岸前进。玛布隆自己取道正中通往大桥的路,因而来到桥在河近侧的一端,发现桥已彻底坍塌。由于遥远北方的降雨,河流在深深的裂谷中汹涌奔流,塌落的石块间水沫飞溅,轰隆作响。
但格劳龙就趴在从毁坏的费拉贡德之门通往内部的巨大通道暗处,早已发现了侦察者。没有多少别的中洲生物能看清他们,但他那凶恶双眼的目光比大鹰更锐利,并且胜过精灵的遥远视力。事实上,他还知道有些人留了下来,等在阿蒙埃希尔的光秃山顶上。
因此,正当玛布隆在岩石间悄然爬行,寻找踏着大桥塌落的石块涉过湍急河流的路径时,格劳龙突然冲了出来,喷出一大团火焰,往下爬进了河里。顿时,一大团水蒸气伴着巨大的嘶嘶声升起,玛布隆与他潜伏在附近的同伴们被遮蔽视线的蒸汽与难闻的臭气吞没了;大多数人都竭力估计着方向逃往侦察丘,但玛布隆在格劳龙过纳洛格河时避到一旁,躲在一块岩石下,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有一项任务要完成。现在他知道了,格劳龙确实住在纳国斯隆德,但他还奉命尽可能打探出有关胡林之子的真相。因此,心志坚毅的他决意,等格劳龙一走,就过河去探查费拉贡德的厅堂。因为他以为,已经做了一切保护墨玟与涅诺尔的安排—他们会看到格劳龙来了,就在此刻,骑手们应该正朝着多瑞亚斯飞奔而去。
因此,格劳龙与玛布隆擦身而过,迷雾中只见一个庞大的形体。他走得很快,因为他这条大虫强大但又柔韧。然后,玛布隆在他背后冒着巨大的危险涉过了纳洛格河。但在阿蒙埃希尔上观望的众人看见恶龙出动,大吃一惊。他们不容分说,立刻要求墨玟和涅诺尔上马,准备按照命令朝东奔逃。但是,就在他们冲下山丘、进入平原时,一阵恶风将大团蒸汽吹向他们,带来了那股没有马匹能够忍受的臭气。于是,被大雾遮蔽了视线,又被恶龙的臭气吓得发疯的马匹很快就变得无法驾驭,四处横冲乱闯。卫士们被驱散了,有的撞上树受了重伤,还有的徒然互相找寻。马匹的嘶鸣与骑手的叫喊传入了格劳龙耳中,他大为满意。
有一位精灵骑手在迷雾中奋力控制马匹时,突然看见墨玟夫人从旁经过,就像一个灰色的幽灵骑在疯马上,她喊着“涅诺尔”,消失在迷雾中,他们再也没有见到她。
但在盲目的恐怖袭向骑手们的时候,涅诺尔的马疯狂乱跑,被绊倒了,她被甩了出去。她跌在草地上,摔得很轻,没有受伤,但当她爬起来时,只剩了孤单一人:她在雾中不辨方向,既没有马也不见同伴。她并未惊慌失措,而是开始思考。在她看来,朝纷乱的喊声走是徒劳无益的,因为四面八方都有喊声,但越来越弱。如此看来,她觉得再去寻找山丘更好。毫无疑问,玛布隆即便只是为了确定同伴没人留在山上,离开之前也会到那里去。
因此她估摸着行走,依靠脚下逐渐升高的地势,找到了其实近在咫尺的山丘。她沿着东边上山的小道慢慢爬了上去。随着她一路往上爬,雾气也越来越稀薄,直到她终于爬上了阳光照亮的光秃山顶。然后,她举步向前,朝西望去。在那里,就在她眼前,是格劳龙巨大的头颅,他恰在那时从另一侧悄悄爬了上来。不等她发觉,她的双眼已经望进了他那恶灵之眼中,那双眼睛极其可怕,其中充满了主人魔苟斯的凶恶之灵。
涅诺尔的意志与心念都十分坚强,彼时她奋力对抗格劳龙。但他施展力量对付她,他问:“你来这里找什么?”
她不能不回答,说道:“我只想找一个名叫图林的人,他曾经在此住过一段时间,但可能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格劳龙说,“他被留在这里保护女人和弱者,但我来时,他抛弃他们逃跑了。看起来,他自吹自擂,却是个懦夫。你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
“你说谎。”涅诺尔说,“胡林的子女绝不是懦夫。我们不怕你。”
格劳龙闻言大笑,因为胡林之女的身份就此暴露在他的恶意之下。“那么你们就是蠢货,你和你哥哥都是。”他说,“而你的夸口也将变成空话。因为我是格劳龙!”
接着,他强迫她望进自己的双眼,她的意志昏聩了。她觉得,太阳变得黯淡,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灰暗,渐渐地,一股巨大的黑暗笼罩了她,黑暗中是空虚一片。她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玛布隆忍着黑暗与恶臭,竭尽全力探查了纳国斯隆德的厅堂许久,但他没有在那里找到活物—满地骸骨当中不见动静,也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最后,他为那地的恐怖所迫,也担心格劳龙归来,回到了大门口。太阳正在西沉,后方法洛斯高地的黑暗阴影笼罩了层层阶地和下方的湍急河流。但在远处的阿蒙埃希尔山脚下,他辨出了貌似恶龙的邪恶身影。仓促恐惧至斯,他渡过纳洛格河的归途变得更艰难、更危险。几乎就在他抵达东岸,爬到一旁河岸下的时候,格劳龙到了近前。但格劳龙这时动作小心迟缓,因为体内的火焰几乎尽数燃尽—他释放了巨大的力量,想在黑暗中休息睡眠。因此,他蠕动着过了河,像条灰白的巨蛇那样潜行到门口,肚皮在地上拖出一道黏液。
然而在进门之前,他转身回头东望,发出了魔苟斯的笑声,微弱却恐怖,仿佛从遥远的黑暗深处传出的恶毒回音。接着有这样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说:“大有能力的玛布隆!你像只野鼠般躺在河岸下,办砸了辛葛的差事。还不快回山顶,看看你所负责的人成了什么样子!”
然后格劳龙进了巢穴,太阳落下,灰暗寒冷的傍晚笼罩了大地。而玛布隆匆忙赶回了阿蒙埃希尔。他爬上山顶时,群星刚刚从东方出现。他看见一个黑影背对星空僵立,如同一尊石像。涅诺尔就这么站着,听不见他的话,也不回答他。但当他最后拉起她的手,她稍微动了动,并且容许他领着她走开。只要他拉着她,她就跟着,但他若是松手,她就站着不动。
玛布隆见状,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与困惑。他既无援助也无同伴,别无选择,只能这样领着涅诺尔踏上向东的长路。就这样,他们像梦游的人一样下了山,走进夜影笼罩的平原。当晨光再临,涅诺尔被绊倒在地,躺着一动不动。玛布隆坐在她身旁,满心绝望。
“我害怕这项任务,不是没来由的。”他说,“因为这看来将是我的最后一次任务。我将和这个不幸的人类孩子一同死在荒野里,我在多瑞亚斯将会名声扫地—如果任何有关我们下场的消息真能传回去。其他的人无疑全被杀了,唯独她被饶过,却不是出于仁慈。”
他们被三个同伴找到时,便是这样一副光景。那三位在格劳龙袭来时从纳洛格河逃走,游荡了很久,等迷雾消散,又回到了山丘上,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便开始寻找回家的路。于是玛布隆重新燃起了希望。如今他们一起朝东北方前进,因为南方没有回到多瑞亚斯的路,自从纳国斯隆德沦亡之后,渡口守卫也接获禁令,除了那些从多瑞亚斯里出来的,不准任何人过河。
他们行程缓慢,就像领着一个疲惫的孩子。然而随着他们远离纳国斯隆德,接近多瑞亚斯,活力也一点点回到了涅诺尔身上。她会顺从地让人牵着走上几个钟头,但她大睁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双耳听不到任何话语,双唇也吐不出任何词句。
多日之后,他们终于来到泰格林河略偏南的地方,接近了多瑞亚斯的西面边界,因为西瑞安河对岸有一小块辛葛的领地,他们打算穿过该地的防线,从而抵达埃斯加尔都因河汇流处那座有人守卫的桥。他们在那里停了一阵,让涅诺尔躺在一张青草卧榻上,她至此才终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于是,精灵们也休息了,并且因为过于疲倦而丧失了警惕。就这样,他们意外遭到了一伙奥克猎手的袭击,这类队伍如今常在那一带出没,斗胆尽量接近多瑞亚斯的防线。在骚乱当中,涅诺尔突然从草榻上跳了起来,就像一个被夜间的警报惊醒的人。她尖叫一声,迅速冲进了森林里。于是,奥克转去追她,精灵则紧追在后。但涅诺尔身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她这时跑得比他们都快,像鹿一样在林间飞奔,头发在疾奔带起的风中飞扬。玛布隆与同伴们其实很快就追上了奥克,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然后继续急追。但那时涅诺尔已经幽灵般不见了踪影。他们向北追出很远,搜寻多日,却既未发现她的身影,也找不到她的足迹。
就这样,玛布隆终于回到了多瑞亚斯,因悲伤与羞愧而弯了腰。“陛下,请为你的猎手选一位新首领吧,”他对王说,“因为我有辱使命。”
但美丽安说:“并非如此,玛布隆。你已尽力而为,王的臣属再无旁人能取得如此成就。但不幸的是,你对抗的那股力量对你而言过于强大—事实上,对当今中洲的全部居民而言,都过于强大了。”
“我派你去搜获消息,你已经做到了。”辛葛说,“那些与你搜获的消息关系最密切的人,如今无缘得知,并非你的过失。胡林所有的亲人落得如此结局,实在令人悲伤,但那不能归咎于你。”
因为如今不单涅诺尔神志不清地奔进了荒野,连墨玟也失踪了。无论当时还是后来,都再也没有任何有关她命运的确切消息传到多瑞亚斯或多尔罗明。尽管如此,玛布隆却不肯放弃,他带着一小队同伴进入荒野,远游达三年之久,从埃瑞德威斯林山脉直到西瑞安河口,寻找失踪者的踪迹或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