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夜色沉沉,新月悬空,酒吧街的热闹却越来越烈,并不停歇,衬得路灯下的长椅倒稍显安静。

夏春天怔怔看了李绝几秒,“为什么?”

李绝收回目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话语的轻率,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说:“你没觉得他有点太无事献殷勤了吗?”

夏春天回想了一下,没往下接,反而问道:“然后呢?”

“然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没听说过?”李绝一脸正经地回答。

夏春天:“……”

“你想多了吧?”她不以为然。

“你是不是对连淮南有什么偏见?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李绝扭过脸,没说话,侧脸陷在街灯打下来的阴影里,刚还算柔软的气息似乎都变得冷淡,黑发耷拉在眉眼上,看不清表情。

夏春天没等到回答,抿抿嘴把错题集收到背包里,远处有两束车灯光照过来,这才一会儿的时间,来接李绝的司机已经来了。

回到李家别墅将近晚上十点,李正义还没回来,吴妈说他又出差去了,最近几天都不会在家。

白天因为酒精原因,夏春天这天晚上不敢太晚睡,想着反正是暑假,第二天也不用太早起,于是打算洗了澡,吃完药就上床睡觉。

但夏春天躺上床却没有立马睡着,临睡前吃药的时候发现药瓶里的数量已经见底,算了算最迟撑到下周,再联想到药的价格,夏春天翻来覆去,失眠了。

上了高中以后,夏春天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吃的药为什么连名字都没有,上次在学校医务室,赵相问的那个问题,夏春天不是答不出,而是不敢答。

年少无知时,知道杜梅买药从不去正规医院的原因是因为贵,却从没有深究过这个贵后面,杜梅和夏耀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那个掩掩藏藏的深巷,其貌不扬的院房,为什么只收现金,又为什么要对外三缄其口,都直到后来夏春天才恍觉。

从小到大,除了杜梅的那句「等做了手术就好了」以外,夏春天对自己的病一无所知,她在意识到他们为了省钱给自己做手术,而不惜铤而走险时,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劝慰的话,突然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攥着钱站在那个深巷路口的那一刻,夏春天变成了那条路上的其中一个人。

被命运捉弄的蝼蚁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他们的生命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条路又窄又小,又深又黑,路的尽头只刻着两个字。

活着。

夏春天不记得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一睁眼就是九点多,李绝在隔壁已经拉起了大提琴。

楼下吴妈给夏春天特地留了早饭,端上桌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

下午补习从两点开始,到六点结束。

李绝给了夏春天一张规划表,清清楚楚写着着一个月的补习计划,中间包括缺席的半个学期课程。

夏春天被大少爷的效率震惊到,但是奇怪为什么只有一个月,她还以为是整个暑假。

“我们只补习到八月吗?”她试探问,不敢问得太直接。

两人坐在一楼的小客厅里,李绝翻着资料没抬头,说:

“我八月有事,等回国也要到下旬,你要是想继续补习只能等我回来。”

“回国?”夏春天惊讶,“你八月要出国?”

李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说嗯,“怎么了?我和徐泽约了去英国看球赛。”

说着大少爷顿了顿,眼睛狭长眯起,“出国你不会也要跟着我吧?”

夏春天接住他的目光,撇过头沉默。

本来按照合约这自然是肯定的,而且在李绝面前,夏春天死皮赖脸惯了,现在面对他的质问,怎么也应该说句对啊是啊,可是李绝瞧着她,她却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出国,不是出市,也不是出省,是需要远渡重洋,隔着时差到另一个半球,夏春天垂眼,但是自己连本护照都没有,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李绝见夏春天不说话也没管她,低头开始给她布置作业。

花园的夏蝉孜孜不倦地叫着,一声一声不知疲倦,扰人清净。

吴妈从楼上收拾完走下来时,小客厅里李绝戴着耳机敲着笔记本,夏春天坐在一旁半弓着身子写习题,除了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只有外面的蝉鸣。

难得的一副平静和谐的场景,吴妈手脚放轻去了大客厅没敢打扰。

第二天下午,李正义出差还没回来,徐泽却来了,嘴上嚷嚷着让李绝也给自己开个小灶。

夏春天问他期末考了多少分,徐泽支支吾吾不愿讲,说分太少,丢人,夏春天说你讲嘛,反正肯定比我的高,我在班里可是倒数。

徐泽漫画书一合,说我也是,然后情绪激动地问夏春天倒数第几,夏春天说十五,徐泽眼睛立马弯了,说我二十,夏春天真心实意地给他鼓鼓掌,说好厉害,比我强。

李绝拿饮料回来,站在一旁。

夏春天看大少爷长腿一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和徐泽,也不坐下来,还天真烂漫地仰着头问:“怎么了?”

李绝:“……”

“觉得你俩都挺厉害的。”

以为被夸的徐泽和夏春天,两眼亮晶晶:“真的吗?”

李绝曲腿坐下,拿着柠檬苏打水的手肘搁在膝盖上,说是啊。

“倒数夸倒数,这心态多厉害,一般人可做不到。”

徐泽:“……”

夏春天:“……”

两人吃瘪,敢怒不敢言。

夏春天心里安慰自己,毕竟还要求着人大学霸补习开小灶呢,被无情嘲讽两句也是应该的,没事没事。

然后四个小时,夏春天做了十几张卷子,写了小半本错题集,抬头一看,徐泽二少爷睡了一下午,口水都快要滴到漫画书上。

外面暮色降临,李绝撵人走,徐泽死缠烂打非要留下来吃饭,吃完还留言明天下午还来学习,夏春天坐在一旁看着徐泽胡说八道,把大少爷无语到脸黑,心里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第二天下午,徐泽果然说到做到,真的又屁颠屁颠来了。

不过这个下午倒是没有睡觉,只是整个人显得有些兴奋,追着李绝来来去去问:

“你真的搞到那件亲笔签名的球衣了?还有几天到啊?什么时候可以去拿啊?”

李绝被他问得心烦,题都要写不下去,为了让他闭嘴,最后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安静点,我就把那件球衣送给别人了。”

徐泽果断安静了。

夏春天不知道他们两说的是什么,没在意,继续写自己的题,然后中途李绝上楼拿书,徐泽神秘兮兮凑了过来。

“夏春天,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

他问得夏春天一愣,“礼物?什么礼物?”

徐泽也一愣,说:“我的生日礼物啊,我这个月末过生日,你不知道?小绝没告诉你?”

夏春天点点头。

徐泽坐回去,刚要说话,一扭脸见李绝走下来,赶紧转移矛头质问:

“小绝你怎么没告诉夏春天我的生日啊?”

李绝不以为意,把书放下,看了夏春天一眼,说哦,“忘了。”

大少爷语气淡淡,漫不经心,把话讲得轻悄悄,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徐泽腮帮气鼓鼓,偏偏拿自家发小没有办法,有什么办法呢,打小就这样,说话总能噎死人。

徐泽转换思路,你忘了那我就自己说。

“我生日七月二十五号,就下个周六,”徐泽对夏春天道,“那天你一起来玩吧。”

夏春天听到周六有些犹豫,虽然有些煞风景,但还是眼睛转转,拒绝了:“周六白天我有事,可能过不去欸。”

徐泽没想到夏春天会拒绝,不死心:“是下周六,不是这周六,那天也有事?”

夏春天说嗯:“我每个周六都有事。”

徐泽有些情绪低落,夏春天自己也不太忍心,觉得别人高高兴兴邀请自己,自己反倒一盆冷水泼下去,想了想,说:

“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看能不能晚点过去?”

徐泽一听,刚还蔫巴的眼睛腾地活了,说当然可以啊!

“我们通宵,你能来就行。”

夏春天笑,说好:“那我晚点过去吧。”

徐泽主意得逞,开心地眉毛飞起,李绝忽然合上笔记,挑起眼皮看他。

“恭喜啊寿星,又忽悠了一个人去给你送礼物。”

徐泽赶紧伸头对夏春天解释:“别听他瞎说啊,礼不礼物的无所谓,人来了就行,空手我也高兴。”

李绝在旁边轻哼出声:“嗯,看来那件球衣我还是退掉算了。”

徐泽嘴笨,从小吵架就没一次吵过李绝的,但是时间久了,嘴笨脑子精的摸了另一套办法出来。

他这个发小虽然嘴巴坏,但是心软,所以向来吃软不吃硬,每次吵架,徐泽嘴上强硬不过,但只要一服软,百试百灵。

“哎呀,人家说错了嘛,”徐泽扑过去,扒拉在李绝身上,“你就把那件球衣送给我吧,人家都心心念念好久了……”

他故意拿腔作调地说话,李绝拿笔的手握着半天没动,半晌,大少爷扭头对着徐泽那张欠扁的脸,咬牙切齿:

“等拿到球衣,这个暑假都请消失在我眼前。”

徐泽完成任务,两指在太阳穴比划了一下,笑得恶心:“得嘞!”

夏春天默默看完整个过程,瞧了瞧李绝那张快被恶心到变绿的脸,第二次在心里对徐泽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的几天,徐泽时来时不来,周六的时候,夏春天向吴妈打听到李正义晚上会回来,于是打算从医院回来后,就去询问李正义关于李绝八月份出国的事情。

七月中的三伏天是夏春天最讨厌的时节之一,在外面走一会儿就要汗流浃背。

在医院待了一上午,因为做题太集中,夏春天差点忘了还要去买药的事情,但从病房看外面,正午的日头正烈,夏春天等了等,到四五点的时候才从医院走出来。

太阳快下山的路上,比中午要好一些,夏春天循着记忆在街上东转西拐,最后来到了半年前曾来过的巷子口。

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女生背着包走在前头,丝毫没发现,身后一个身影跟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