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音乐嘈杂震耳,舞池群魔乱舞,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的味道,仿佛黏稠到凝固一般,夏春天紧紧跟在李绝身后上了楼,觉得自己都有点呼吸困难。
刚上二楼,正好一个包间门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李绝脚步一顿,喊了声:“烨哥!”
被叫烨哥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高挑,剑眉星目,笑起来有些痞坏的感觉。
李绝把花和礼物递给他的时候,说了句:“开业大吉。”,他笑意更浓,长臂一搭,一手抱着花,一手揽住李绝的肩膀。
“行啊弟弟,还知道给哥带礼物,哥真是没白疼你,可比徐泽那小子强多了!”
说着就大声喊了几下徐泽。
徐泽从包间走出来时,一脸的埋怨,那个叫烨哥的男人一句“你看看人家李绝……”还没说完,徐泽眼睛一亮,看见了站在后头浑身局促的夏春天。
“夏春天?”他招手跑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夏春天被鼓噪的音乐声,震得心脏“突突”地跳,徐泽扯着嗓子的问话更是让她脑袋短路,下意识就看向身边的李绝。
李绝瞧着女生往自己身边挪动,不留痕迹弯着嘴角一瞬,下秒啧了声,把徐泽靠得过近的身体往后推了推。
“你挨这么近干嘛?人又不是聋子。”
徐泽这才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笑:“抱歉啊夏春天,我就是看见你出现在这太惊讶了!”
“李绝,这你带来的人?”
烨哥突然插声问,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春天,“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夏春天被打量得心里不太舒服。
这个地方实在陌生,这会儿又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她更是本能地想抓点什么握在手里,然而抓李绝衣摆的手,却在半路被当事人截获。
李绝握着她细细的手腕,跟烨哥解释:“我爸朋友家的女儿,暂时住在我家,我就顺便带她过来一起玩了。”
烨哥笑,走近了点,说哦:“这样啊。”
语气意味深长,说完向夏春天伸出手。
“你好,我叫徐烨,是徐泽这家伙的亲哥,你跟着他们都叫我烨哥就行。”
夏春天把手伸过去回握了一下,乖巧地说好。
徐烨搭着徐泽的肩膀走在前头。
“你们的包间都开好了,在前头,你们随便玩,今天所有的帐都记我名下就行。”
徐泽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喊“亲哥万岁!”
李绝也回了句“谢谢烨哥”,抓着的手腕却没放开。
包间应该是豪华大包房,特别大,里面还有些陌生的人,都是相似年龄的面孔,夏春天完全不认识,但他们应该和李绝是相识,进来时个个都和李绝打了招呼。
李绝把夏春天带到沙发座的角落位置坐下。
包间太吵,他低头侧耳过来,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桌上的酒别乱喝。”
说着往另一边的人瞥了眼,“那些人的父辈都和我爸是旧识,我过去应付一下,完了我们就走。”
离得太近,夏春天感受到李绝的气息,和这里格格不入,是独属于家里洗衣液残留的清冽味道,和自己一副上的好像,但又有点不太一样,就在自己的耳际游走,她点点头,看李绝走过去,动作娴熟地很快融入那群人。
过了一会儿,徐泽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了杯百利甜,放到了她的面前。
“尝尝,我哥说这个没什么度数,特地调给你的。”
夏春天不懂这些,以前也从没有喝过酒,但徐泽端过来的这杯很漂亮,淡淡的粉白色,夏春天拿起来闻了一下,有轻微的草莓味。
“我说,”徐泽坐在一旁突然凑近开口,“你和小绝是和好了吗?”
夏春天把那杯百利甜放回桌上,眼睫动了动,扭头看了眼徐泽,说:“算是吧。”
徐泽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笑,说我就知道,一副纨绔的样子和徐烨倒挺像兄弟。
夏春天刚想问为什么,有人就把徐泽叫走了,夏春天又变成了一个人,坐在小小的沙发一角上,仿佛和包间里的任何人都不在同一维度。
他们那里是一个世界。
夏春天这里又是一个世界。
不知道是李绝的时间过得太慢,还是夏春天的时间过得太慢,「那杯百利甜到底要不要尝一下」这个想法,在她的脑子循环第两百遍时,李绝还没有回来。
手机显示时间晚上二十点三十分,随身带出来的错题集也看了一遍,桌子上的一碟膨化小吃也空了。
夏春天有些后悔,刚才太无聊,又没有吃晚饭,就顺手吃了一点,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手,现在嘴里渴得不行。
「那杯百利甜要不要尝一下」的声音又出现,夏春天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是因为口渴才喝的,我就只喝一小口。
做完建设,夏春天微微抿了一下,结果就这一抿差点没呛出来,酒精味太重了,虽然后知后觉返上来了些草莓味,但是夏春天还是放下了杯子,再也没喝一口。
再坐了会儿,夏春天就感觉不太对劲,有些呼吸沉闷,头重脚轻,心跳加速的感觉,手机时间显示才过了十分钟,但夏春天却感觉过了起码有半小时那么久。
李绝还没回来,甚至找了一圈,夏春天发现包间竟然没了他的身影,徐泽也不见了。
夏春天胡乱把错题集塞回包里,背着包晕头转向往包间外走。
一楼还是红男绿女,人声喧嚣,空气越来越闷,夏春天这会儿也不想找李绝了,只想赶紧呼吸到新鲜空气,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只是明明最近都有按时吃药,在喝下那杯百利甜之前也……
夏春天心下一沉,猛然惊醒,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喝过酒。
因为杜梅不让,因为自己不能喝。
小的时候,夏耀偶尔喝罐啤酒,都是要躲着自己,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一次自己好奇偷偷舔了一口。
夏春天觉得自己真是蠢钝如猪。
她慌不择路地摸到了洗手间,回忆着杜梅的做法,将手指伸进嘴里压在舌根,趴在洗手池上疯狂催吐,直到吐到感觉胃酸都返了上来才停手。
吐罢扭开水龙头,一遍遍地不停漱口,直到嘴里完全没有了那些苦涩的味道,夏春天才捧水清洗了下自己狼狈的脸,而喉管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刚才又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这就是稍微过得舒服一点,就忘乎所以的代价。
站在酒吧外面清醒时,夏春天接到了李绝的电话,他应该还在酒吧内,电话那头的通话聒噪吵闹,混着他的声音传过来。
李绝问夏春天去哪了,夏春天说:“酒吧门口。”
夏风习习,吹得她的脑袋更加清醒,李绝从酒吧走出来时,脸上是带着些薄怒的,借着酒吧外的的灯光,夏春天看得分明,但是这次却没有心虚害怕的感觉。
李绝本来想责备夏春天为什么乱跑,结果走近看到女生的脸时,话在嘴边却问不出口了。
夏春天的样子像是哭过,眼睛红肿,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也像是被水打湿过。
他忽然就停顿了,“怎么了?”言语间是忽闪而过没被察觉的一丝急切。
夏春天沉默,好半天,说:“李绝,我想回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李绝提要求。
李绝还以为夏春天是在责怪自己让她等的时间太久,给她解释:
“抱歉,那群人刚才说起来就没完,我中途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才走开,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但是夏春天还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李绝只好又讲:
“那我进去和烨哥打声招呼,不然一声不吭就走了不太礼貌,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他难得这么耐心温柔,还问好不好尊重夏春天的意见,夏春天看着李绝少见柔和的脸,终于点头说嗯。
李绝进去后,夏春天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她忽然觉得累,以前偶尔一旦神经放松下来,也曾这样想过,但现在过得舒心了,这种感觉竟然不减反增。
夏春天觉得有点好笑,这种话说出来总像无病呻吟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哦,自己本来就有病。
她脑回路七拐八回,最后居然自己把自己逗笑。
李绝远远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他把手里用纸碟装着的三明治递到夏春天面前,揶揄道:
“你这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的,可别把路人吓到了。”
夏春天没想到自己刚刚就笑了那么一下,还被李绝看到,觉得丢脸,接过三明治,嘴硬不承认:“谁哭了?”
李绝听见她跟自己顶嘴,又恢复了以前牙尖嘴利的模样,在长椅坐下,倏然觉得安心。
“是是,”他敷衍道,“你没哭,是小狗哭了。”
夏春天咬三明治的手一顿,默默背下了小狗的黑锅。
司机还在来的路上,两人坐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夏春天冷静完回过味来,问:“你哪里来的三明治?”
李绝瞅了她一眼,“我徒手变的。”
夏春天:“……”
果然,还是这样的大少爷才正常嘛,刚才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李绝,简直太像妖魔鬼怪变的了。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无言,李绝忽地说:“反正司机还没来,你有没有要问我的?”
他转过头直视着夏春天,语气随意:“我看你一直带着错题集在看。”
夏春天惊讶于李绝的火眼金睛,赶忙从背包里掏出错题集,翻开自己今天在包间里,看的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题,然后递到他面前,说这道题怎么怎么复杂,自己又是怎么怎么想不明白,但是半晌,都没听见李绝说话。
她不解抬头,见李绝眸色深深,低头凝视着自己,良久,听见他说:
“你以后和连淮南,别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