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第二日一早便要启程,燕时嵘一行人自然也无须再留在原地。
将睡熟的公主抱回床上后,燕时嵘没有同往常那般直接离开。
墨色衣袍的男人在床边站了好一会,瞧着她微蹙的眉头无声叹息一声。
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心。
待分别之后,总觉着她又会哭。
可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总得分别。
至少公主在曲州不会这般惶惶不安,到了曲州回了太子殿下身边,公主应该不会再夜里难眠了。
燕时嵘瞧着床上小小一团的姑娘,第一次想要越了那规矩牵牵她的手。
可男人俯身动作到一半,仍是叹息着顿住。
一切,待他自潮城回来再想罢。
燃至一半的蜡烛刺啦闪了一下,床上睡熟的姜长宁眉头紧锁的翻了个身。
男人瞧着悄然勾了唇,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
……
第二日一早
两方人马在天没大亮之前便已准备好,只等用过早饭便启程。
姜长宁依燕时嵘的话,带上了他买的厨娘,还有他给买的那些衣裙首饰也都被杏月全收拾带上了马车。
早饭是他们一起吃的。
昨日姜长宁还没对临别有太大的感受,今日一切准备就绪,她瞧着燕时嵘的眸子多了些雾气。
可明明他们认识半月罢了,怎会这般不舍。
姜长宁掩了眸,低头喝粥。
待她视线一转,燕时嵘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方才那视线强烈,他怎会不察。
只是他担心自己一旦态度温和些,她就能当场哭出来。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姑娘,今日人多难免引起旁人关注,于是姑娘蒙了面纱,唯独露出那双动人明眸。
她带了自己买的水玉梅香簪,也穿了第一次带她去买衣裙时的金丝襦裙。
“昨日行程定得匆忙,忘了问燕大人要走哪条路。”
在沉默的氛围之中,齐云不动声色瞧了公瞧主与燕时嵘,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那不太对劲的氛围,他笑着开口问起燕时嵘要走的路。
男人回过神看向齐云,“走杭县水路。”
去潮城最快的一条路。
齐云似有些讶异的挑了眉,“巧了,咱们同路,不过这也好有个照应,到了杭县咱们再分开。”
他话音一落,姜长宁却抬了眸,“到杭县要多久?”
她有些意外的惊喜,他们竟然还能同路。
齐云想了想,“快的话,估摸着入夜前便到杭县。”
姜长宁失望的垂了眼,但又重新亮了亮眸,好歹还有一日。
姑娘心情好了些,喝粥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的转变有些明显,齐云也不是个迟钝的人,挑了眉看向燕时嵘。
那眼神严肃带着些打趣揶揄,燕时嵘没什么反应,面不改色的继续吃早饭。
时间紧,两队人马启程。
姜长宁终于在赶路之余坐上了马车,而且还是外边瞧着普通,内里除了小些,布置得与曾经的公主马车无二。
杏月给自家主子放好东西,转过头来朝姜长宁笑,“公主可还满意?”
马车里贴心的放上了柔软的坐垫,就算路途颠簸也不会很受罪。
姜长宁摘下面纱,轻笑瞥她一眼,“杏月还是这般贴心,本公主怎能不满意。”
琉璃杯,虎皮垫,随意备在一旁的披风都是从前上贡、后宫暗暗争抢的物件。
这些对于姜长宁来说,属实有些久违了。
“公主满意便好,这半年您过得太苦了,回去后太子殿下定会心疼的。”
昨日说了许久的话,杏月也知晓了这半年来自家公主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一边心疼一边安慰她:“等回了曲州便好了,公主仍是公主。”
她这半年跟着太子殿下,也听了不少的消息。
新皇虽是夺位成功,但一来那场大乱是趁所有人不备,二来太子乃人心所向,只要联络上那些旧臣与宗族,加上民心,太子这方尽占优势。
“嗯。”
姜长宁轻轻应着,也并不觉着话有问题。
那位皇叔本身平庸,若之前便一直站父皇这方,若不是父皇保着人,在前朝的夺嫡之战皇叔压根活不下来。
作为皇城里唯一的皇叔,若不是他平日毫无锐气,对他们总是笑的慈善,他们也不会被骗过去打个猝不及防。
论谋略才学,乃至朝堂政事、魄力,太子皇兄无一不胜他。
这权,皇兄定会夺回。
马车一晃一晃的启程,路途遥远又醒得早,晃了没一会姜长宁便难受的蹙了眉趴靠着。
“公主喝些水,奴婢将帘子掀开可好?”
杏月担忧的递上了水,姜长宁抿了一口便不愿再喝了。
无法,杏月只能掀开帘子透透气,希望公主会好受些。
马车帘一掀开,跟策马路过的燕时嵘皱了眉,拉着马绳慢下来。
“怎么了?”
人坐在马车最里边,他瞧不见里边的情况。
姜长宁倒是缓缓抬了眸,她捂着胸口浑身难受,双肩一耸不想说话。
见着了自家主子神色变化,杏月赶紧挪到窗边道:“回燕大人,我家公主闷得难受,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闷着了?
燕时嵘皱了眉,之前皆是带着公主骑马,他便什么也没准备。
“让公主睡会,我去去就来。”
男人沉声说罢,策马到了前头与齐云打了声招呼便离了队。
队伍不停,马车继续晃晃悠悠的前进。
过了好一会,姜长宁昏昏沉沉之际,有哒哒哒的马蹄声靠近。
随后有人敲了敲马车,“我摘了些李子,劳烦给公主拿进去。”
那低沉沉的声音,一听便是燕时嵘。
姑娘拧着眉微微点头,杏月赶紧从窗边接过了那一捧布盛着的李子。
燕时嵘估摸着人应该拿到了,便继续出声提醒:“会有些酸,但应该会让公主好受些。”
一人在外,一人靠在马车的最里边,马车里没有传出回应,男人便知晓她的情况有些严重。
“若仍是难受,臣可带公主一起骑马。”
姜长宁刚听着这话还来不及高兴,咬了一口李子满嘴的酸味直冲脑门。
牙一瞬间软了。
她甚至没用力咬。
姜长宁一张脸被酸皱起来,赶紧将杏月捧着李子的手推远。
“…让队伍停一停,我不坐马车了。”
马车晃得她心口闷,头也疼得要命。
杏月得了令,想着燕大人就在马车边,便探头出去将公主的话告知燕大人。
不一会,队伍靠边停下。
蔫蔫的姜长宁被杏月扶着下马车。
“公主不坐马车…可是要骑马?”队伍前头的齐云连忙过来关切的问道。
姜长宁拧紧着眉眼皮低垂,闻言靠在杏月怀里轻轻的点头。
难受到不想说话。
燕时嵘瞧着她虚弱的模样皱紧了眉,“公主不会骑马,我带着便好。”
怎会这般难受。
那李子应当能缓解些才是。
齐云闻言瞪大了眼,他看向公主殿下拱手道:“可这、可这于礼不合啊!”
他上头有位宠妹如命的太子殿下,若是殿下知晓公主与别的男子共乘一匹马,定会暴跳如雷。
燕时嵘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来,“公主不会骑马,于马车中又如这般难受,若出了问题齐兄能担待得起?”
“这、这…”
齐云低眉沉思。
…这一切自应以公主为先。
“齐侍卫…让燕大人带着本公主便好,其他的本公主自己承担。”
杏月怀中的姑娘白着一张脸,有些费力的开口说道。
她知道齐云在担心无法向皇兄交代,所以变相告诉他,皇兄那边她自己会应付。
公主发话了,齐云也只能照做。
他过去拍了拍燕时嵘的肩,“那便你带着公主吧,若公主仍是不舒服便立即叫停。”
男人点了点头,齐云不放心的多看了几眼,随后一声启程,燕时嵘翻身上了马,动作熟练的将人轻轻抱到马上。
她依旧如最开始那般横坐在马上,坐在他怀里,难受的靠在他胸口。
“没有吃李子?”
前头队伍慢慢的动起来,燕时嵘牵着马原地踱步,眸光关切的看着怀中。
一提到李子,姜长宁嘴里仿佛还泛着酸,她用力戳了一下男人紧实的胸膛,不满的皱了脸,“…你还敢说,酸死我了。”
燕时嵘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又心疼又好笑,“酸虽酸,但好歹能舒服些。”
男人圈着姑娘,拉紧马绳驾的一声跟上前头的队伍。
前些日子刚立秋,吹起的风少了几分燥热,正好将她郁闷的气给吹散。
风带起男人和姑娘的衣摆,在风中肆意的飞舞。
姜长宁眉头松了不少。
“终于舒服些了。”
她在她胸口低喃着感叹,燕时嵘听了低笑,“之前赶路公主还嫌弃臣没有准备马车,怎的如今有了华贵马车却不坐,要来受这苦。”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姜长宁靠在他怀里,用力拍了他胳膊一下,“本公主只是今日不舒服罢了。”
兴许是还没恢复过来,姑娘那力道轻得仿佛没感觉。
燕时嵘放低了声,“照这样的速度,下午便能顺利到杭县,臣应该不会逗留,所以…公主可以先靠着休息一会。”
姜长宁皱了眉有些不高兴的抬眸,“就这般着急吗。”
连夜就要走。
姑娘小手不自觉的拽住他的衣料,昭示着她心底又有些不安了。
燕时嵘眸光不再敢停留,直直瞧着前路低嗯了一声,“总要分别的。”
早晚并没有多大区别。
姜长宁张了张唇想要说有区别,但…
他身上有任务,而皇兄又担心她想要她快些到曲州。
……
“没关系,等你从潮城回来也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姑娘娇声说着重新靠回他怀里,随后低垂着眼不再说话,燕时嵘也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他心更柔了些,圈着姑娘的手默默的紧了些,像是要将人拥在怀里。
待从潮城回来——
希望一切如旧。
感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