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亦有几分散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半晌,漆黑的眸子落在她面上,道:“既然觉得给你的同学造成了困扰,那你应该同他道歉。”
林纯熙呆愣住了。
说什么给楼江舟造成困扰只是个客气话。
瞧见她不动,男人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现在去吧。”
林纯熙站在原地没动。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细白的贝齿咬着唇瓣,用力得有些泛白。
一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在心头,像是委屈又像是不忿。
她指尖掐了一下掌心,将神志扯了回来,想着该怎么找个机会开溜,毕竟不是真的想去同楼江舟道歉。
视线落在桌面上空了的牛奶杯上,林纯熙如蒙大赦般开口:“我帮您把杯子端出去吧”,说着,小爪子就探了过来,捏住杯耳的同时,宋知亦的手掌落了下来,轻轻一压,她没抽动。
“没有联系方式?”他步步紧逼,显然没给她溜走的机会,“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把电话要过来。”
他说着,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摁了几下。
她一下子慌了神,“别——”
“嗯?”宋知亦眼皮抬了抬,看她的眸光很深,像荒野里的月光,一丛丛深罅到森林纹路里去。
他的掌心滚烫,还压在她的腕骨上,铂金鹿角袖扣反射出灯光。
她唇瓣抿紧了。
他颇具耐心地等待着,像是志在必得的猎人,看着已经被围困到穷途末路的猎物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不想道歉。”她声线颤抖,却也是实话实说了。
他轻笑了声,被取悦般道:“为什么不想道歉。”
循循善诱,极具耐心。
“因为.......因为.......”她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忽然凑近了几分,低而磁的声线耳语般摩挲过来:“因为你没错。”
他替她说了出来。
她眸子受惊般睁大,他的气息带着热气落在耳垂处,惊得她一下子撒开握着杯子的手,跳出去好远。
男人还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眸光清淡。
“有错的不是你,喜欢一个人并没错,敢于告白的小姑娘赤忱坦荡,所以需要道歉的从来都不该是你,懂了吗?”
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徐徐善诱般将周正的三观教给他的小姑娘。
林纯熙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他从未想过要她去同楼江舟道歉,所言所行,不过是逼迫她直面自己的心意。
她没有经历过男huan女爱,他便亲自教给她不必对这些羞于启齿。敢于告白的女孩子是赤忱坦荡的,值得尊敬的。
心口像是落了场雪,温腻,软冷,却并不刺痛心口,将少女懵懂拧巴自卑的心一并包裹了进去。
“我明白了,谢谢您。”林纯熙攥了下拳头,杏眸里失落消融,所有的一切困扰难堪似乎都在他的一番话下烟消云散了。
宋知亦没再说话,手臂一探,够过桌角边的烟盒,掀开,薄膜塑料发出声响。
“我抽根烟。”他道。
赶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离开前林纯熙没忘记替张叔收走了空的牛奶杯,拿杯子的时候她无意间瞥见宋知亦手边搁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此时却有些皱皱巴巴,带着干涸的水渍,与他的规整的气质极为不符。
目光落在男人空荡荡的衬衫领口,林纯熙猛然想起来,这是为她擦泪的那条领带。
她垂了下眸子想着回头再为先生多绣几条领带,转身离开。
关门时,耳边的一只红宝石耳钉落在了卧室地毯上。
她没看到,她走后,男人深刻的轮廓浸在橘红色的火光里,喉结上下滚了滚,闭眼靠在椅背上。
脑海里挥之不去小姑娘在走廊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不得不遮住她的眼睛,叫他不敢看神祇。
生怕看完了控制不住自己将人揪到怀里欺负得再狠点,然后细细地哄。
她的眼睛哭起来太过于漂亮。
林纯熙回到卧室的时候,手机上铺天盖地都是楚今安的消息。
【熙熙宝贝你怎么走了?跟楼江舟告白了?他怎么说的?】
【到家了给我回个消息。】
【在不在?林纯熙,你人间蒸发了啊?赶紧给老娘回消息,麻溜的。】
......
下面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林纯熙的手机静音了,在车上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看。
她连忙回了个电话过去。
“喂?”电话很快被接通,却传出一道陌生男声,清冽低沉。
林纯熙怔了半晌,拿下手机来看了看通话联系人,确实是楚今安,没错啊。
“您是?”她迟疑着问道。
“我是楚今安的朋友,她今天在聚会上喝酒喝多了,我开车送她回家。”那边的男人不疾不徐道。
不辨善恶,林纯熙握紧了手机,冷静道:“那方面说一下您的名字以及车牌号码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我朋友接个电话,说一两句话都可以,我想确认一下她的安全。”
郑清无端笑了声:“我叫郑清,是秋城大学服装设计系研究生导师,可能给你们带过课,至于你的朋友,”他顿了下,忽然低声耐心道:“今安,醒醒。”
“别吵。”楚今安睡得迷糊,皱着眉嘟囔了句。
“听到了?”郑清笑问。
林纯熙:“........”
现在听来,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有几分耳熟,设计系郑清郑教授,楚今安曾经一次回国来找林纯熙玩,跟着她蹭课,那节课刚巧是郑清教授的。
男人眉目疏朗,书卷气缱绢,讲课方式温和却对于学生质疑的任何一个知识点都能娓娓道来,甚至涉及到课外的知识也如数家珍,楚今安一个外语系的愣是看直了眼,托着腮认认真真地听着男人温和的声音听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的时候林纯熙一个没拦着,楚今安就拿了她的课本和笔记本去讲台找郑清。
不少女同学前来与他探讨问题,郑清都不疾不徐地解答,直到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楚今安将笔记本往讲桌上一放,托腮靠近:“老师,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郑清将笔记本合上放进深色的电脑包里,闻言,弯了下唇:“同学,不是设计系的吧?”
楚今安傻眼:“啊?”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她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维码,忍不住哂笑一声,连这都准备好了。
郑清走了好久,楚今安还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拆穿拒绝了。
后来林纯熙告诉她,郑清教授从来不加其他人的微信,刚来设计系的那会儿,他的课节节爆满,就算是极其晦涩难懂的选修课都在出课表的时候被一哄而上抢光名额,女生占比百分之八十,告白示好的不计其数却不见郑清身边有哪个走得近的女同学。
甚至是设计系的系花曾经以请教问题邀约郑清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男人都只是三言两语给她将问题解释清楚然后要离开,系花说自己的饭卡忘记带了请求郑清同她一起去食堂。
谁知道男人答是答应了,去也是去了,刷卡为系花点餐结账后人直接走了。
林纯熙看着手里的通话记录,若有所思。
窗外乌云遮挡月光,夜空是摩迪卡色系的深蓝,她将窗户关上,白色摇曳的纱帘落了下来,目光触及放在窗台上的红色纸盒,林纯熙顿了一下,将盒子拿了下来。
里面是上次去参加宋爷爷寿宴时穿的晚礼服和首饰鞋子,她干洗过叠好想着什么时候还给宋知亦,毕竟不是专门定制给她的,而且随便拎出来一件价格都贵的她难以承受,还是还给人家为好。
她打开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忽然想起还有一对儿红宝石耳钉忘记装进去了,她今天出门聚餐的时候实在没找到可带的,就带了那对儿耳钉。
她手指落在耳垂上,将右耳的那只耳钉摘了下来,小心地放在红丝绒耳钉盒里,探手去够左耳上那只的时候,掌心里一片空落落的。
林纯熙心口一慌,不信邪地去卫生间拿了把手持的小镜子照到左耳处,耳垂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清晰地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就是不见耳钉。
明明她中午和楚今安吃火锅的时候还带在耳朵上,楚今安还夸了耳钉很漂亮来着。她有些慌了,在手机软件上搜到春日宴的餐厅电话,打给了那里的工作人员,拜托帮忙找一下包厢里的耳钉。
等待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打过电话来,称包厢里没有耳钉。
失落潮水般袭来,林纯熙礼貌地道了谢。
虽然丢枚耳钉对于先生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也绝不会计较,但是她却万万不想带给他一丝一毫的麻烦。
林纯熙实在坐立难安,于是去找张叔。
老管家正在一楼客厅检查窗户是否都关严实了,防止半夜刮风下雨渗入雨水来。
听了林纯熙描述了一遍难处,张叔笑了笑:“别担心,明天先生出门去,我收拾先生房间的时候给您找找,耳钉指不定就是落在那里了,房间里的地毯隔声,你兴许是没听到掉下的声音。”
就算丢了,以先生对她的宠爱程度,定然不会计较的。
最后一句话张叔没说出来,但是前面的话已然安慰道了林纯熙,小姑娘冲他礼貌的道谢,上楼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