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博延双臂稳稳地托着余芷,手指扣在腿上的力量让余芷一下明白了他抱她起来的意图。
“我,你放我下来,我还要收拾厨房。”
“别老是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搪塞人。”
“不是,我……”
“你真是……收拾厨房对你重要,还是我本人对你更重要?”闻博延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他还是用了身份来压人。
这件事他做习惯了。
余芷只要一不听话,他就拿这个压她,没有压不住的。
有求于他的人,怎么敢不乖乖听话。
欢欢喜喜也好,抵触不满也罢。这对余芷来说没什么区别,一样被抱进了浴室,锁自己在两个人背后合上,吻兜头下来让她说不了话,热水同样兜头下来,湿了身就再做不了别的事。
余芷被放下地,那张掐腰的围裙闻博延扶着余芷的腰亲手解了。
那朵在余芷颈脖上滑来滑去的马尾闻博延也亲手解了。
撩开那些软软乱乱的碎发,重重在那颗老藏在头发里若隐若现的小痣上咬了一口。
余芷从来阻止不了闻博延对她的为所欲为。
一张干净的白纸,两年多时间,从一无所知到被压着尝遍了霏霏靡靡。
从一无所有,到满是一个人的痕迹,也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余芷薄薄的背淌过温热的水,皮肤便白里透红了。手指扶过,就在白里留下了几道红痕。
就像冬日里有人闯进一片无人涉足,被白雪完整覆盖的草地,只要被人走过了就会留痕。一人经过,这遍雪地就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足迹,回头看去,这一片地方就成了他的。
闻博延对余芷有诸多的不满,所以两个人矛盾重重。余芷没有逃,有着自己的原因,那么闻博延又为什么没有逃。
一个人受骗了,查清了事情背后丑陋的直面目,就该像处理其它事一样果绝、冷酷,快刀斩乱麻。
热气弥漫,余芷水润地红着眼睛,纤长乌青的睫毛上驮着热水并着热气。
“闻博延,”
“嗯,”
“我能不能不去南山。”她再次尝试,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是闻博延的又一次想不通了的欺负。
余芷浑身发热,脑袋不清醒,很闷,样子很是卑微,她也知道自己的蠢样子,也厌恨自己伸手讨来了就舍不得丢的这种不对等的卑微地位。
“……不能。”
“为什么?”
闻博延将湿淋淋的人从地上抱起来,让她面朝着他。余芷脸上满是水滴,就算流眼泪也看不出来。
“不为什么,别老拎不清行吗。”
余芷是什么神情闻博延看不出来,闻博延是什么神情余芷双眼迷糊,也看不清。但她听清他的结论就知道这件事算是定了。
闻博延也老说这种话,余芷每次都被震慑住。
像是给小鬼压上了符咒,立竿见影,服服帖帖。
余芷不愿意去闻家,因为那个地方她找不到立足的位置。
很多人,很多道理都在劝人要明白一个道理:不因为别人一个夸奖而高兴,不因为别人一句贬损、恶言而愤怒悲伤。
但这得是活得多么通透了才能办到一件事,内心得是多么强大了,才能真正做到,真正不为所动,真正丝毫不受影响。
余芷做不到。
那天康武放下画,放下余芷就离开了。
画被老爷子叫了两个人好好搬进屋里,余芷就落单了。
闻博延还没回来,家宴,来来去去的都是姓闻的人。闻家人多,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人余芷都不认得,有人跟她打招呼,但都只点个头便结束了。
“小余,”
余芷回头。
闻家老太太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平静的一双老眼睛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听博延说你很会做饭?”
余芷一身端庄,礼貌点头,“会做一些。”嘴角弯出微微的笑。
老太太面色淡淡的,银白的头发烫着小卷,一卷卷地高高堆在头顶。老人家特有的苍老手指在拐杖上握了握,“去厨房帮着做几个菜吧。今天没有外人,厨房里也都是自己人,去帮忙吧。”
余芷礼貌的笑意慢慢变得僵硬。
余芷今天特意打扮了,她规矩并在一起的手指上拎着个小包,这是她买过的最贵重的包,只有像这种场合她才会拎。
身上穿的是一条裙子,样式优雅,面料妥帖。软软的头发批在肩膀上,出门的时候她擦了香香的油,头发看起来更亮更软滑。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有闻家直系的媳妇,女儿,孙女,也有表的、堂的女眷,都是富贵里待惯的人,都打扮得精致,余芷今天特意的打扮跟这些人没有区别,都漂亮,都优雅的不适合大动,更不合适干活。
老太太已经侧了身去,准备走开,侧身前眉眼里是一种不容人置喙的气度,余芷的单薄脊梁抗不下这份气度,不得不点头答应。
“东西就放柜子上吧。”老太太往一旁支下巴。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方待客的小厅,人来人往,墙根边有一张半人高的长柜,柜子上放了一盆花,也放着些别人的包。
余芷将包放了沉默着去了厨房。
老太太嘴里说的自己人,其实就是自己家的厨师、厨娘、保姆。如果是大的宴会,一般会从外边另请厨师团队。
余芷撩了撩袖子走进厨房深处。
一进去,手里就被怼了个洗菜的大盆。
“来帮忙的吧?都洗了。”
今天说是家宴,但老老少少,里里外外也有几十个人,厨房里早忙成了一团。但余芷没见着除了她以外的闻家人。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只是帮厨,何况厨房里也的确缺人。
余芷做了片刻的心里建设,便埋头认真干起活来。要洗的菜排着队朝她涌来,余芷埋下头,就没再抬起过。
厨房里的人大大小小都系着围裙,余芷也被塞了一张。
围裙白色的,但旧了,也脏了,整张都油腻腻的。但余芷不想弄脏身上的衣服,一会儿还得出去,不得不系上,系上围裙她便跟这里面的人没有多大区别了。
“这些行了,先把这些洗了,多洗几次,洗干净点。”
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怼到面前,余芷一看竟然是一盆子猪大肠。
余芷会做饭,但都是自己学的,内脏类的菜受人挑剔,但要做好却是比别的菜困难的。何况闻博延不吃,她也就从来没碰到过这类东西。
余芷看着有点犯难,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洗。
“这个洗快点,那边等着用。”
“这个怎么洗?”
“撒盐,多撒点盐就洗干净了。”
“有手套吗?”
“手套?我都没用手套。”
一盆子腥红的内脏,又腥又腻,余芷紧抿着擦过唇釉的粉唇,敛了腿弯的裙子,蹲在一方低矮的菜池旁洗起了大肠。
老太太派人进来叫余芷的时候,一时都没认出该被带出去的人是哪一位。
“余小姐?”
余芷仰起脸,额头上泌了细汗,碎发濡湿贴在白腻的皮肤上,一双手被盐淹得红红的,身上系着一条脏脏的围裙。
“你找我吗?”
余芷简单洗了洗手跟着来人从厨房里出来,“我们要去哪儿,你等我把围裙解了吧。”
中年女人斜着眼扫了余芷一下,“不用,不用解,一会儿还回来帮忙。”
俩人便一前一后从忙碌的后厨出来,走廊穿厅,最后停在人堆里。
闻家老爷子坐在大厅的一张太师椅上,小辈们重重叠叠站地好几排,余芷从最角落来,走上去,站住了,才知道是老爷子在给大家派从寺里带回来的福袋。
闻博延也回来了,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又高大又英俊。
因为还拥有着另一重身份,闻博延毫不费力便坐上了闻家家主的位置,并且受所有人拥护,绝没有人敢有二心。
放眼整个闻家,放眼整个江城,或许界线再放得远一些,远进京城,听过风声的人,就没有敢跟他过不去的,敢不拥戴他的。
闻博延从头到尾,从小大到,因为身份的特殊,几乎事事顺风顺水,唯一的不光彩恐怕只是两桩婚事,一是那桩没成的,二是这桩成了的。
两桩都是闹剧。
余芷看到闻博延回来了,先是心里一喜,然后是立刻低头看自己。因为那头的闻博延一身高定西装矜贵得晃眼,他人也本身就挺括端正,面孔又英俊漂亮,气度受着所有人尊敬。
而余芷自己,一双手没来得及好好清干净,还有点滑腻腻的,也还发着红,隐隐的还散着腥味。额头上也因为干活而泌了汗,围裙很脏,蹲地洗菜也早把身上干净熨帖的针织长裙弄得皱皱巴巴的。
余芷躲在人群里退,一副害怕被闻博延看到的样子。但事与愿违,她一退,背后正有人来,俩人直直撞上,后者手里端着一盆水。
这方是别墅里经常用来聚客的大客厅,装潢精致古朴,大理石的地板擦得光可鉴人,余芷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撞到一个端着水的人,一盆子水一滴没剩全往她身上倒了。
哗的一声响,整个大客厅的焦点立刻换了个方向。
不想被人看到的人立刻成了大厅里的焦点。
那盆水是从余芷背后打翻的,淋得她肩胛骨以下全都湿透了。
发梢在滴水,身上的衣服、脏围裙都在嗒嗒嗒一个劲儿滴水,人像落汤鸡似的。
因为事出突然,因为余芷落汤鸡的惨状跟这方豪华的大厅很不相符,好一会儿才有人发声,有骂端水人的声音,有端水人道歉的声音。
余芷听不进这些声音,浑身湿淋淋地抬起眼睛,视线落角处是闻博延。
不用她找,大厅里的人都在看她,包括闻博延。
闻博延干净地站在远处,是一贯的英俊形象。他身边的人都和他同样干净,离得他最近的是个女人,人家却没有像她这么狼狈丢脸。
余芷觉得胸口里闷得快喘不过气了。
她突然想起闻博延的那句警告,他说她老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那么从两年多以前厚着脸皮、卑微地接下了被赋予的那个身份,她到底在闻博延是什么身份?
硬要她来的这个没有她的立足地的地方又是什么身份?
先前她是不是应该强硬地拒绝去厨房帮忙?
余芷独自无地自容,也混乱着。闻博延重重地皱着眉头朝她走过来,原先无意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自动往旁散了开,拉起了一根无形的警戒线,也有人跟闻博延一起进入她的事故圈。
“没事,没事,”
有人拨余芷的胳膊,“我带她去换身衣服。”
“哎呀,小余你这穿的是什么?”
“这身上是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