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夕阳落在离自己一米远的窗台上,可手臂上一截皮肤莫名其妙被晒得热烘烘的。

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

咚咚,咚咚……

这心跳声一步追一步的紧,压得人眼皮打颤。余芷抬眼睛看看眼前的人,发现对方也正在打量她,心跳便更急了,薄薄的白皙眼皮成了风中的湖面,随风跳动,不能自恰。

“听说你还没有毕业?”男人淡淡地问了她一句。

跟她的紧张、忐忑不一样,闻博延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静得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水,这让余芷羡慕。

“我,今年夏天就毕业了。”

余芷脑子里有点迟钝,思维缓慢。

因为她从来没有和闻博延离得这么近过。

有些事物,由远及近是会变样的。陌生,遥远,迫人。

余芷小心地移动着视线,与她相对而坐的男人五官英气,英气得干净俊朗。他皮肤的颜色是冷素的白,身上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衫。

余芷听说他是从会议室过来的。

余芷垂下视线,一张桌子的距离上,那头,闻博延的手指落上实木桌面的玻璃杯。

加冰的水让玻璃杯壁挂上了带着寒气的透明气泡,他的手指像是立刻受了杯里冷气的浸染,也透着一种带寒气的洁净。

那几根修长冷素的手指将杯子拿走了。

余光里,印象里,都是对方的形象,冷冷淡淡,高高大大,清俊矜贵,连衣角也一丝不苟。也气势压人,沉甸甸的。

余芷像一个受了压迫的人,一举一动,一开口都格外审慎。

这是一间办公室,正是闻博延的办公室。

空间很宽畅,灯光明亮,装潢有些老派。颜色深沉的办公桌后,是一壁墙的巨幅山水画,画装裱在相框里,嵌在墙上。画里的风景场面辉宏,荡气回肠。

是闻博延派了人来家里,通过父亲,将她带到了这方跟他见面。

闻博延在余芷,可谓是某种程度上的熟人,但对方对她一无所知。

他又问了她些问题,她也自己找了些话题说,但年龄悬殊,阅历悬殊,身份悬殊,最重要的大概是在对相互的认识的悬殊,余芷应付这个人的时候是一种登山临水的吃力。

这让她的对答除了大学校园里发生的事,再想不出别的。

余芷痛苦自己一穷二白的谈吐,殊不知最后得到了这样的一问:“愿意跟我结婚吗?”

男人清瘦的喉结滚动在干净冰白的衬衫领口上。

他的白色衬衫是短袖的,领口下方别着个余芷不认识的徽章,有红色,有金色,修长的双腿架在一起,夏季薄款西裤精致的布料隐隐折射着办公室里的雾白灯光。

竹节一样修长,骨节清晰的长手指上沾着莹莹的湿润。

余芷被这一句毫无铺垫,但绝对不应该毫无铺垫的话问得整张脸再一次烧起来,烧得红透了。脸上原本白皙的皮肤全被血色浸满,连耳朵和脖子也没逃脱。

虽然自进这间办公室她就一直在脸红。

她知道对方一点不认得她,而她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念念不忘,但实际上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样的时间已经过了8年。

余芷浑身发热,太热了,努力了又努力才总算睁开眼睛。

眼前却是家里看习惯了的罩在明晃晃里的家具。

她做梦了,梦里的事已经过去快三年了。

壁上的挂钟已指到3点,所以太阳会从窗户外边斜进来,直晒在裸露的小臂上,也罩了她全身。

余芷从椅子里起来,身体离开太阳光的范围拿起手机。

午睡前设置了闹铃,手机没电了,所以闹铃没能按时叫她,这才被太阳晒了个够。

刚才的梦还清晰地映在脑子里,心脏还在因为闻博延问她结婚的话而使劲跳个不停。

余芷揉了揉眉头,昏昏沉沉穿过客厅进卧室给手机冲电,最后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从洗手间出来她在身上系了张围裙就上了二楼的洗衣房。

洗衣机里先前塞的几件衬衫已经烘干了。衬衫是手洗的,只是放进洗衣机烘干杀菌。

时间不早了,余芷动作麻利地熨烫衣服,都是一色的男士衬衫。结束又拿下楼进卧室,整理衣帽间。天气从今天开始转暖,衣柜里的衣服该收拾了,但今天时间有点来不及。

余芷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是准备先出门买菜,围裙还来不及解下来门口门铃声响了。

“来了。”

她小碎步穿过半个家,细白的脚踝白晃晃地翻飞,双开的门扇打开半边,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面前,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个四十几寸大的深色木匣子。

领头人一脸笑意,“你好,这是闻先生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画,我们已经和高助理联系过了,让我们直接送到家里来。请问闻太太在家吧?”

余芷被问得愣了一下。

她跟闻博延结婚到现在已经2年多过去,但是闻太太这个称呼于她是陌生的。

余芷站在门口一时没说话,领头男人直接越过她往屋里看,但能看到的很有限,便又转眼看堵在眼前的人。

女人面色白皙,五官比例精致秀气,脸上没有带妆,但清秀标志得很是亮眼。

这种漂亮其实少见,不过要说她就是那位身份地位都不同于通常富人的闻先生家里的女主人几乎不可能。

女人穿着随意,头发绑得随意,身上系着围裙。干家务时绑住的头发有从头绳里散出来的,那些乱发便就那样压在围裙的肩带里。这显然是刚刚还在埋头干活,从忙碌里跑来开门的一个人。

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对保姆的要求也越高,再正常不过。

能进入这栋到处监控的大厦,能出现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房子里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领头男人客气地笑笑,说也不用非打扰闻太太休息,他们把东西放下就可以了。

余芷弯了弯唇,垂眼,往旁让开了。

几个人来得快消失的也快,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余芷也不那么在乎,继续拎了菜篮出门。

大厦背后的商场底层就有超市,超市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拿出最新鲜的蔬菜,她挑了很多,拎了满满一篮子菜回家。

做饭的时候想起下午做的梦。

那个时候的点头是她一辈子也没有过的勇气,没几天闻博延就带她去了民政局。

因为太意外,因为太幸福,压根没想过这件事太着急,甚至没发现他给的那枚戒指在她太瘦的手指上根本挂不住。

更不会知道“幸福”只是那一刻里,自我心底里的一团镜花水月。

社交型的开放式厨房,冰裂黑的石英石中岛台,余芷系着围裙转来转去,做的都是两年多时间受了闻博延的大浪淘沙后入他眼的饭菜。

一顿饭做完,厨房收拾干净,餐厅收拾妥当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洗过手,抬头,透过能随时将厨房与餐厅隔开的茶色玻璃吊轨门,余芷看到自己的样子。

有点乱,有点糟糕。

也想起了先前和送画那帮人的交际。

怎么看她也站不到闻博延那样的人身边吧。

低头,手在白毛巾上拭过,她掏出手机,清了清嗓子拨通闻博延的电话,电话那头却不是本人。

“闻总他这会儿临时有件事,正在办公室跟人谈话,结束的时候我转告他可以吗?”

“可以,我不着急,工作要紧。”

手机捏回手里,余芷出厨房去卧室冲了个澡,仔细换了身干净妥帖的衣服清清爽爽地再出来。

又等了许久人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复。

已经打过电话,她不愿再打过去打扰。

厨房的锅里菜继续热着,餐厅里擦得亮如镜面的大板石桌上倒影出余芷白净清秀的脸。

闻博延喜欢有人陪着一块儿吃饭,虽然他从没这么说过,但两年多的相处余芷还是知道些他的好恶。

窗户外边的天空已经黑成一片,从落地窗望下去,半个江城都在脚底。

余芷看着星河一样的连绵灯火发呆。

街道上的车灯原来像彩灯一样一道接一道连得密密的,后来这条线有了裂痕,再后来裂痕越发的大。入夜了,道路上车少了人少了,肚子里咕咕叫了一声。

余芷回神,低眼睛看桌子上的手机,时间已经很晚。

再次拿起手机,屏幕刚通过面部识别自动打开就来了一通电话。

“余小姐,闻总他喝了酒,说要你过来一趟。我现在过来接你,你准备一下。”

为什么一直不回电话?一早是说过会回家吃饭的。是公事应酬?还是私人聚会?

余芷并没有这些麻烦的问题,只低眼睛应声答应,电话也立刻断了。

从前闻博延或是应酬,或是和朋友一起喝酒她去接过几次。

电话里说马上过来,余芷立刻忙碌起来。先关掉厨房里还煨着菜的炉火,进卧室,转衣帽间,在层层叠叠的灯光里陆续打开几道茶色玻璃门,上上下下忙活,差不多拿齐一套男人从上到下的干净衣物,还从柜子里取了张白毛巾。

这是她的经验。

到临走的时候看到门厅光亮的柜体上自己的身影,她又回头去卧室换了件更为体面的外套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