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没有回到七星峪,在那里他同样会触景兴悲,肝心若裂。他来到了毗邻省份的一座城市,租了间民房住了下来,民房旁边是一家小超市和一家证券营业部。
赵虎没有在这里找工作,事实上他连今后该如何生活都不知道。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已经失去,他再无任何期冀,另外,那丑陋人性带给他的伤痛和打击也根本无法平复。
他每天所做的只有两件事: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偶有清醒,便将自己的愤懑、无奈、屈辱和悲痛写在博客中发表在网上。一同写进去的还有儿时同父母兄长在一起的曼妙时光、斗柄塔顶绚烂缛丽的星座、难得一遇的擎天撼地的彗星、热气腾腾汤鲜味美的抱罗粉……
这天夜里,赵虎又灌下去五六瓶啤酒,唯有靠酒精麻痹自己,那些犹若利刃穿心般的疼痛才会钝一些、轻一些。夜半时分,昏昏沉沉的赵虎似乎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格外真切,母亲忧容满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为他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而担心,她一如往常那般慈祥娴静,但身上影影绰绰地闪着微光。
赵虎一瞬间泪崩如雨,他开口问道:“妈,您还好吧?”
奇怪的是,母亲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他说了四个字:“西安饮食。”
“什么?”赵虎不明白,迷迷糊糊地问。
母亲像是特意叮嘱他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西安饮食。”
赵虎仍旧一头雾水,他还想问什么,母亲却蓦地消失了。
赵虎一下子惊醒,朝四下打量,房间中哪还有母亲的影子。赵虎使劲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些,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才的一切像是梦境,又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母亲为什么要说“西安饮食”这四个字呢?她可从未去过西安啊,而且她对北方的饮食一直不太习惯。梦都是荒诞的,也许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赵虎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晚上,赵虎依旧酩酊大醉,昏沉之余,散发着微光的母亲居然又出现在眼前,她依旧用熟悉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字——“西安饮食”。等赵虎爬将起来想分辨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境时,她已经踪迹全无。
天明之后,赵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归来之际,赵虎看到证券营业部的电子屏幕上走动着各个股票的名称和代码,他对股票从来都不感兴趣,认为那只不过是场赢率很低的赌博。就在他打算到旁边的超市里买个面包充饥时,电子屏上的四个红色的字不经意跃入他的眼帘,令他全身为之一震,缓缓游去的四个字正是“西安饮食”啊!
难道在梦中母亲所指的是股票名称?赵虎马上否定了自己,母亲没有多少文化,绝对不懂股票。这天晚上,赵虎克制着没有喝酒,母亲竟然也没有入梦来。第三天,纡郁难释的赵虎照旧醉卧于床,出乎他意料的是,母亲第三次出现在似梦非梦的幻境中,这一次,母亲多说了一个字,她说的是:“买西安饮食。”
赵虎在前所未有的震惊中醒来,残存在体内的酒精也在一瞬间蒸发殆尽,思衡再三,他认定母亲所言的“西安饮食”就是股票,而非真正的西安小吃。尽管一切是如此匪夷所思,赵虎还是决定等天明后在旁边的证券营业部里新开个户,买一些西安饮食的股票。一模一样的梦不会出现三次,天国中的母亲定有什么用意。
证券营业部一开门,赵虎就走了进去。在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开了个户,并且将工资卡内仅剩的一万元钱取出八千来购买了西安饮食的股票。拿着打印出的交割单,赵虎终于有些彷徨,不清楚自己的举动是否明智。接下来的两天里,母亲都没有在梦中出现。怅然若失的赵虎再度走进证券营业部的大厅,那位帮他开户的工作人员见到他后,满面春风地过来说:“赵先生,您以前是学金融分析或者货币投资的吗?”赵虎纳闷地摇摇头:“不,我是学中文的。”工作人员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又问道:“那您以前在别处真的没做过股票吗?”赵虎肯定地回答:“没错儿,这是我第一次玩股票。”工作人员的表情愈加复杂,有激动和惊喜,也有钦佩和困惑,她说道:“那您可真是个天才!您第一次买的股票——‘西安饮食’,它简直快成妖股了,暴涨了五百点,马上就要涨停了!”
听闻此消息,赵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欣喜若狂,相反,他像是挨了一闷棍,怔在了原地,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面颊。一切绝对不是巧合,看来世间真的有灵魂,母亲真的到了天国,她见自己没了工作,颓废潦倒,因此三番五次托梦来相助。
工作人员还以为赵虎是因为赚了钱喜极而泣呢,连忙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她自我介绍说名叫孙婷,并且建议赵虎规避风险,见好就收,将股票抛出去。孙婷帮赵虎做了交割,赵虎一下子挣了好几万元。
回到家后,赵虎对着母亲的遗像跪倒在地,泪水汩汩而出,他知道母亲能看到自己,就算是能同母亲在梦中相聚他也感到莫大的幸福。
伤心泣涕的赵虎不得不再次用酒精来淹没胸间的思念之痛和无助之苦。深夜里,赵虎果然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像前三次一样,母亲端庄和蔼,她仍旧没有多说话,只是说了另外四个字——“民族化工”。之后,便倏地消失了。
这一次,赵虎不像头一次那般踌躇,他将挣得的几万元钱全部购买了民族化工的股票。两天之后,孙婷已经像看超人一般看赵虎了,她满脸惊诧地说:“赵先生,您怎么知道‘民族化工’要暴涨啊?您简直是神机妙算,是天生的股神!我以后可以用‘巴菲特’这个名字来称呼您吗?我有一种预感,您将来不比美国那位股神差。”
聪明而善于把握机会的孙婷还主动提出要帮助赵虎打理股票:“巴菲特先生,您以后不用亲自来营业厅,您只需要打电话告诉我要买哪只股票就行,我来帮您完成交割,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每笔交割按收益多少付给我一笔操盘费就行。”
得知母亲的在天之灵佑助自己后,赵虎终于从借酒浇愁的泥沼中走了出来。但渐渐地他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尽管在不喝酒的日子里也会梦到母亲,但唯有在他喝得昏昏沉沉之际,入梦而来的母亲才最为清晰真实,才会闪着微光,也才会告诉他某个必定会涨的股票名称。
赵虎并不贪财,金钱对他而言早就没有意义,但为了能在梦中见到像菩萨一样闪着微光,像真人一般栩栩如生的母亲,他还是时常会将自己灌醉。
在母亲的梦中指点和孙婷的专业打理下,赵虎的财富像吸水的海绵一般迅速增长。不用孙婷传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称呼他为“巴菲特”了。短短几个月内,赵虎的账户里已经有上千万。
赵虎不敢在证券营业部露面了,股民们争相打听这位出神入化、只赚不赔的股神究竟是谁。渐渐地,又有人打算将赵虎拉下神坛,说他一定有亲朋在证监会高层。众口铄金,证券监管部门果然暂封了赵虎的户头,对他进行了调查。调查自然查不出赵虎有任何超出常人的背景,或者有任何亲朋好友在证监会的核心部门任职。不过,他的户头一直没有被解冻。
孙婷自有对策,她成立了一家资产管理公司,由自己担任法人。赵虎只需要凭借自己挑选股票的天分入干股就行。
就这样,赵虎的资财继续通过股市日增月积。他回到七星峪,本打算将破旧的棚屋和父母兄长的坟茔修葺一下,又想他们生前一向节俭,不喜奢华,便又作罢。
眼下有了实力,赵虎决定去一趟澳洲,找到邢康康所在的酒店,当面质问他为何会有一副蛇蝎心肠,但有两件事打断了他的行程。一件是城里的两伙黑社会听说当地出了个股神,都想将赵虎当成自己的赚钱利器,逼迫他操盘投资。两派为了争夺他竟然发生了火并,为保安全,赵虎不得不搬往另一个城市,只凭电话与孙婷单线联系。另一件事是,赵虎接二连三地梦到母亲叮嘱他到佛首彗星上同她相聚。
母亲仍旧是在赵虎半醉半醒之际入梦而来的,她望着他,一脸郑重地说:“虎虎,来扫帚星上看我,我就在那颗像个佛首的扫帚星上,你现在看不到它,但它五年后就会现身。你来看了我,我就安心了,就要随扫帚星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每次的梦境都是如此,母亲再没有指点股票,而是反复说让赵虎到状如佛首的彗星上看望她的事情。赵虎很想问母亲为什么要叮嘱自己这么做,难道说她的灵魂到了那颗彗星上?但等他清醒,母亲早就没了踪迹。
赵虎想起小的时候同母亲一起看哈雷彗星的情形,想起母亲讲过的七仙女变成北斗七星的故事,或许仁慈好善的母亲变成了一颗状如佛首的神奇彗星,她说要到遥远的地方,也许真正的天国就在那里。母亲要到天国去了,担心以后见不到自己,因而托梦来叮嘱。可是,如何才能到彗星上呢?这可不像登上喜马拉雅山那么简单。赵虎依稀记得美国似乎有过一个“深度撞击”计划,他们派出一艘探测飞船飞抵一颗彗星跟前,并释放出一枚钢弹撞击了彗星。赵虎在网上搜索与此相关的信息,正浏览之间,一条新闻跃入他的眼帘,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条同股票有关的消息,美国的一位生物学家,之前从未涉足过股市,但突然之间仿佛得到了天赐神授的力量一般,在股市上所向披靡,一路通吃,成为继巴菲特之后的新一代股神。
赵虎从网站上得知这位同自己的经历有些相似的股神名叫奥格拉拉。他浏览了有关奥格拉拉的更多消息和传闻后,闭门静思了整整两天。之后,赵虎做出了一个决定——去美国拜访奥格拉拉,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奥格拉拉是否也是因为得到去世亲人的指点才变成股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