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展现缩地神行法

  万灵公子独孤生虽然是个狡诈之徒,但对这个师弟特别喜欢,当下收敛怒容,带笑地问道:“师兄问你的话,你要从实作答,不得虚狂!”

  凤英听说过独孤生叛师的逆行,当下见他尚还要求侠青对师兄不得虚狂,不由得鄙夷地一声冷笑。

  万灵公子独孤生自然看得出这俏佳人与这小师弟必有非常的交情,当下睨了凤英一眼,却不十分嗔怪她的无礼。

  侠青心中虽恼独孤生的行径,但限于武林规矩,礼不可发,逐垂手恭敬回答:“小弟所知情形,全由欧阳师叔及邵师叔告知,师父是在大漠中收小弟入本门,直到逝世前,并不提及师兄一字。”

  万灵公子独孤生一闻此言,声现惊讶:“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已仙去了?”

  说着也不知是由于天良感动,念及师父自幼抚育教养的恩情,还是有意在这同门师弟之前娇情做作,心中也涌出无限感慨,回想往事,深觉歉疚,默然垂下头,半响无语。

  少顷,这独孤生又陡然剑眉一扬,俊目放光,抬起头来,一阵冷笑道:“我料知师父心中还是原谅我,若不是那欧阳师叔从旁挑拨,怎会激怒他老人家远走边塞,所以那欧阳师叔和邵师叔所说有关我的话,你是大大能置信。”

  侠青已有先人为主之见,对这大师兄独孤生十分不满,岂能信他此时的粉饰之词,但又不好当面反唇驳斥,只是闷声不答。

  那万灵公子独孤生似是一个极会做作的人,当下欢息一声道:“师兄区区此心,若是连师弟也不能谅解,恐怕只有天知,地知,我自知了!”

  凤英早就看不惯万灵公子独孤生自现身以来,这一派邪怪行径,更怒忿侠青受武林规矩所限,在这明是师门叛徒前,还得勉强敬礼以对。

  逐又冷笑一声道:“你若不忘师门之情,却怎又身投邪教?”

  万灵公子独孤生脸色一沉,微愠道:“你既是我师弟的挚友,对我也该有待长者之礼才对,岂可出口不逊。要知我教义宏大,祖师慈悲救世,你等识见微小,怎能妄加亵渎,若不看在师弟分下,今日定不饶你!”

  凤英大发娇嗔,怒道:“不饶又能怎样?”

  独孤生脸色一变,正待发作。

  侠青却正在心中犹豫,左右为难,不知要如何对付这名是实非的大师兄。

  当下,一见凤英与独孤生要起冲突,他忙从中阻止道:“凤妹,且慢!”

  凤英了解侠青此刻心中的困扰,不愿再增加麻烦给也,逐忍住气,止住即将发动的攻势。

  万灵公子独孤生却哈哈一笑道:“师弟,我已从万幽教主那里听到你的名字是云侠青,既然我们是师兄弟,不是我托大,你总得听我一些吩咐才对!”

  凤英又猝然插口道:“你这大师兄自己行止不端,若非侠青的师父宽仁,至少也早已将你废去武功,逐出门墙,你还有什么资格来吩咐侠青!”

  独孤生却不理她,只向侠青道:“但我不愿勉强你从我,只要你将我劝你随我入教之事,三思而行。今天,虽然你闯入我教禁区,但以你与我的渊源,不算外人,我可一力承担,任你们安全退出。至于你那太行六雁朋友,也看在你的份上,一并放了他们!”

  此人心机深长,他为笼络侠青,竟使出欲擒故纵的手段。

  若换别人,以侠青的傲骨天生,焉能任他人困纵由心?

  宇愿自己再多涉几分险,也要自力脱出这机关重重的地穴,也要自己设法去救太行六雁。

  但眼前这万灵公子独孤生,虽已投身邪教,行事怪僻,却在名分上仍是自己的大师兄,尤其此人在言行中,仍不露叛师形迹,自己纵或不能真个任其支使吩咐,却也在对方未公然表示叛师灭祖言行之前,不能与之作对为敌。

  所以,万灵公子独孤生说出释放侠青三人及太行六雁,侠青一时默然无语,心中并不情愿接受,又难吐拒却之词。

  独孤生却忽然一笑道:“不过,我倒还有一点交换条件,就是在放你们离此地穴之前,你得和我走上三十招,这不只是比较一下你的功夫如何,同时也让你见识你这大师兄的身手。不问你能否接得下这三十招,我原所许诺放你及你的朋友们出此禁区的话,仍然照办。”

  侠青心中一想,既然是你自己情愿,那倒正好试试你狂妄到这等地步,倒有多少功夫?

  侠青说道:“既是师兄如此说法,小弟就拜领师兄几招绝学。”

  万灵公子独孤生道:“你既然想和我对手,就赶快发招吧!”

  侠青垂手道:“长幼有序,小弟不敢抢先。”

  独孤生大笑道:“你是因为我适才会让过你三招,故意要在此扯平?还是真个在心中把我当作师兄?好吧!那我就先攻三招!”

  说完话,孔雀翎挥动,直点前胸。

  这当儿,凤英与石九令却都十分紧张,他们在先前过招时已看出这万灵公子独孤生功力奇高,更何况凤英听说过这独孤生的功力远在锦袍秀才及千金花子二人之上,又得那武功举深不可测的奇人乾坤教主之传,他若心存险恶,在这前三招中,使出杀手,侠青倒真个危险万分。

  且说独孤生孔雀翎迅如电光石火,点向侠青胸,侠青一闪,正想避开孔雀翎,可是已来不及,独孤生出手快速的有若电闪风飘。

  若无礼让三招之约,侠青还可挥掌挡阻,此刻只有任凭独孤生处置,生死全在独孤生一念之间。

  只听独孤生哈哈一笑,侠青只感一缕凉风,掠回而过。孔雀翎已贴他前胸划过,妙却妙在连一衣眼也没伤损。

  独孤生孔雀翎刚刚贴身扫过,陡的有腕一转,孔雀翎倒回,反点“华盖穴”。

  侠青这次知道对方功力非凡,有了准备,双脚一用力,倒退五尺开外。一阵凉风下卷,吹得挟青上衣一阵波动。

  独孤生不容侠青移退,孔雀翎一剔,又向“肩井穴”上点去,突然收住孔雀翎笑道:“我已连攻你三招,你可以动手还攻了吧?”

  万灵公子独孤生这三招猛攻,使侠青、凤英、石九令三人尽然失色,他们都看得出这独孤生的功力真个已到出神入化程度。

  而且,不仅侠青明白这三招是独孤生有意留情,凤英、石九令也都看出来!独孤生这三招电光石火的猛攻,招招都可置侠青死地,可是这三招并未触到侠青毫发,那自然是独孤生故意相让。

  三招攻过,独孤生收势停步,静待还攻。

  侠青两颊羞红如火,少年盛气油然而生,愤然说道:“谢师兄手下留情,并恕小弟放肆!”

  说完话,鹰爪柔剑再出,一招“败龙引凤”当胸刺去。

  独孤生轻轻一闪,让开一招,笑道:“师弟这柄柔剑不坏!”

  侠青笑道:“这柄剑是师父得自一个罗刹巨寇之子,转赐小弟,传剑之时,谕令小弟要持此剑诛尽天下不义之徒。此剑尚非凡品,不过以师兄眼光来看,恐怕是如同顽铁了。”

  他话中带刺,暗暗讽示。

  万灵公子独孤生何等城府,微微一笑,毫无愠意,陡地孔雀翎划出两道虹光,宛如两支利剑,同时一劈、横扫,似有两道白光,挟着冷风袭到。

  侠青骤然向后一跃,身形转动,立时还对。

  两人都用的最快速、最迅猛的招式动手,凤英尚可,石九令根本就看不清他们举手出剑。

  原来,两人都已练到身剑合一的地步。

  独孤生十分惊讶,且战且道:“师弟,你的剑术造诣非凡,却是师父在日,也不会高过于你!”

  说话之间,鹰爪柔剑的虹光愈来愈大,突然一连轻微的咔嚓之声,只有凤英这等功力深厚的人可以听见,独孤生手中那支孔雀翎,已被鹰爪柔剑削断。

  独孤生惊惭之余,心中自是不忿,强笑道:“师弟剑法高妙,削断师兄的孔雀翎,但三十招未满,你我再赤手拆上几招如何?”

  要知,何以侠青在前三招时,处处受制于独孤生,若非独孤生有意留情,连生命都岌岌可危,而鹰爪剑一现,竟就威焰大挫。

  原是,这高手过招,分毫错差不得。侠青此时的功力与独孤生相较,倒真还轩轾难分。前三招时,侠青手无寸铁,又是有守无攻,是以独孤生虽仅手中的孔雀翎又沾光多多,因是而能胜过独孤生一筹。

  这番独孤生指明要空手过招,乃是综合功力、绝术、经验等的拼搏,双方一点取巧不得,侠青心中自是乐意。

  当下,欣然收了鹰爪柔剑,连功蓄势,端立原地,凝神等敌。

  独孤生也微萌较劲之心,喝一声,“师弟接招!”

  已自快如闪光,一掠而起,身子还未落实地,双手已然发招抢攻。

  侠青早已蓄势戒备,纵身避掌,借势还击,双手连挥,快如电掣,眨眼工夫,攻了三掌。

  独孤生袍袂飘飘,人如轻絮,身法奇幻,轻易地避开了侠青光石火般的几招还击。

  这一对原属同门的兄弟,忽而同用本门手法,忽而各用另学奇招,再次交手,看得人眼花撩乱。

  只见两团飘忽的人影倏合倏分,彼进此退,鹰翊虎扑,鸡翻燕翦,要一出手,无不奇幻难测连凤英此刻亦看个目不暇瞬,被两人举手投足的精异变化,吸引了全部心神。

  交手不顷刻工夫,双方已攻了十多招,彼此心里得暗暗感到惊奇,出手也愈发不敢大意。

  要说,合两人前后二度交手时,已是满了三十招之数,但独孤生与侠青两人此刻都不想提出此事,都想再继续打下去。

  因而,彼此心中明白,将错就错地鏖战下去。

  不过,这时侠青与独孤生已不似初交手那样快速无伦的打法了,而变成相对蓄势,每隔一刻工夫,才出手抢攻一招,但那一攻之中,必是蓄蕴着几个变化,一招攻到,随后就绵连子几个杀手。

  这样又相持一阵,仍是不分胜败。

  陡闻得独孤生一声长笑,纵身一扑,左掌斜着劈下,右手由外向里圈打,右脚伺时飞起踢向侠青的下腹,一攻一势,三招齐到,而且力道互异。

  侠青轻赞一声:“好手法!”

  衣衫飘动,侧身欺进,左掌下击,右手平推,一股潜力直逼到独孤生前胸。

  他这侧身欺进,一闪之势,不但闪开了独孤生三招猛攻,并且双掌齐出,一打一推,凌厉至极。

  独孤生也笑赞了一声:“好极!”

  猛地一个大转身,让开了打推掌力,人反而闪到了侠青的背后,正待运气劲出手。

  那知侠青仍抢先了一着,突然纵身一拔,身躯腾空而起,反手一掌劈出,一股潜力兜头罩下。

  独孤生头一震,警觉对方打出的是密宗无上神功,化成罡气袭人。

  他也正待施出从乾坤教主那时练来的乾坤一气功,与这密宗至高的神功相抗。

  侠青却突然撤回所发罡气,拱手为礼道:“师兄高明,小弟甘拜下风!”

  万灵公子独孤生先还心存一较短长之心,此刻见侠青不肯施出杀手,对自己真个存有同门之谊,倒也将这狼子豺心微微感动。

  独孤生哈哈一笑道:“师弟身手也够超绝,尤经你似已密宗真传,这倒是一件难求奇遇,日后再相聚时,你可得把这番遭际说与我听。今日你们在我这地穴中留处太久,也该回去歇息了。那太行六雁及瘦叫花,我即刻传令释放,他们自会寻路回去,你们不必久等,我这里以仙乐送客了!”

  说话之间,隐约响起一片悦耳的音乐,惟是曲高绝怪,颇为邪僻。

  大殿中又袅弥漫一片弥绿雾,独孤生带笑举手示意道:“师弟,望你能三思为兄之言,数日之内,为兄将亲访师弟,再说皈依本教之事,你这两位朋友,也希望你能为我说服。”

  随着话声,绿雾渐浓,终是将万灵公子独孤生隔绝于浓雾之中,不复可见。

  大殿中又风雷之声大作,一阵强烈震撼之后,侠青、凤英、石九令三个同感脚下又有冉冉上升之势。

  少顷,三人同觉足下震撼已停,鼻端吸入清新空气,依稀竟有微风拂面,约半盏茶工夫扣,绿雾渐散,三人发觉已置身在空旷的山坡上。

  再一打量四周,却是距离那“乱坟冈”已有数里之遥。

  时已正午,算来三人困在那奇险的窟中,已是一夜有奇。

  三人如从梦幻中醒觉,不知独孤生所说释放太行六雁及瘦丐常力之语,是否属实,但势又无法再重入地穴探寻,遂决定且回京师再说。

  一路上,三人不断议论一夜之间所发生的事,对这侠青师兄万灵公子独孤生的武功及行为都觉奇凡难测,尤其对这地窟之中的机关重重与许多魔幻的术法,大感惊惑。

  谈说之间,不觉略经一个村镇,三个经一夜折腾,到这时,才感到腹饿口渴,且就路旁所见最大一家酒肆中入座打尖。

  他们三人,一对华服俊美的少年男女,再加上一个鹑衣百结,头发如蓬草的小叫花,同坐一起,看起来未免不论不类。

  凤英女性本即心细,最先想到的这一点,心里料想入座之后,必然要引来不少诧异好奇的目光。

  那知,出乎凤英意料之外的,除了三两个座位上,有人向他们三个略略打量一下而外,其余满座尚有十余桌客位上并无一人向他们三人望来。

  凤英诧异之余,细一打量其余客位,才发觉那原来的酒肆之中,已有更吸引之处。

  紧靠里面一桌,分座四个客人,单就形貌来论,这四人已足够惊世骇俗了。

  向东一个极为矮小的人,高不满三尺,乍眼看见,还以为是个小童,可是头上束髻的长发已是雪也似白,而且四肢和身体的比例很平均,并非幼童的身量,该是个特别矮小的侏儒。

  不过,这矮小的侏儒,却非同一般矮人那般懦弱,浓眉似剑,斜飞入鬓,面方口大,气派极其威严,而且煞气极重。像是个时时君临人上的人物,身上那装束,不僧不道,非胡非汉,奇异得很。

  与这侏儒对面一人,却是个奇肥胖大的奇丑老妇,麻面塌鼻,一头红寒鲜德的怪发,却有着一对湛湛发绿的双目。

  这一双灵活慑人的眸子,若生在一个妙龄绝色少女脸上,怕不是夺魂摄魄,令人“只求秋波一顾盼,甘为卿前万世奴”。

  可惜却配在这丑恶的脸一亡,即是如此,仍不减双眸的神韵,不过徒增见识者深深惋惜而已,这美目肥大丑妇是一身苗人服饰。

  苗妇左首,则是一个假瞎子。何为假瞎子?原来此人一双目眶奇大,便白珠多而乌珠极少,他又经常把乌珠隐起,所以活像瞎子。却又不是真的瞎,是以名之为假瞎子。

  假瞎子一双大眼,上覆白眉欺霜,却配上一个尖顶如卵的可笑滑稽的怪头,身子细长,枯瘦如竹,比那星宿海枯竹叟不差多少。

  那另一人,则是一个全真道人,若说普天之下,见到个把个游方道士,何足为奇,但这道人也自与众不同。

  稍为细心的人,那可看到这全真道人的道冠之下。不见一丝发痕,颈子以上油光滑亮,竟是一个秃子。向来只闻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而道士束发收心,寡欲绝精,却未闻有削发道人之说。

  更有奇者,这秃道人全身冠服齐整,唯独脚下少了一双云履,而且是十指光光,连布袜也不着一双。

  试想,一个乡镇酒肆中,有这等四个怪物在座,那些座中客那还顾得打量他新来的客人。

  凤英与石九令江湖阅历丰,一见这四个怪形怪状的人物,都暗吃一惊,只有侠青初涉中原,虽看出这四个怪人,都非平常人物,却不知是何来路。

  三人就座,悄悄随意点了些酒菜,凤英乃低声将这四人的来历向侠青说知。

  原来,这四个怪人都乃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

  美目苗装胖丑妇乃是苗疆百万之众,奉为神明的蛊仙娘;奇服侏儒则是东海旭日岛主东赢倭君;假瞎子是江湖黑白两道,人人见而头痛的盲目魔卜鲍隐,好事谐音称之为“报应”;赤足道人则是茅山排教至尊,秃道人,又称赤足全真。

  这四人中任何一从出现于这燕赵之区,都令人感知武林中必有非常之事发生,何况乎四人一齐现身,凤英等不由聚精会神,却注视这四个极难相聚一起的高手,同聚一桌,为的何事?

  三人这一注意,更了然何以满酒肆中的座客,被吸引得全然抛却其他事一概不顾。

  原来,此刻四人面前,都竖着一枚鸡卵,单看那四枚鸡卵无依无靠,完好无损地直竖立在木桌上,已足使人称奇。

  此刻,却还有更精采的一手。那四个怪人目不转瞬地,各把目光投注在自己面前的一枚鸡卵上,既未见那四人动手触摸,也未见那四人嘘气吹呵,那四枚鸡卵却都有一缕淡黄反的轻烟,自卵尖袅袅上升,更难得的是四股轻烟一直是保持着同样高度上升。

  侠青和凤英都看得出,这四个奇人乃是用内家“真气化物”的功夫,把那卵中的黄白化成烟气,从卵壳中逼出,单就“真气化物”这手功夫,已是罕见的功力,更难得的是都能保持卵壳不破,这四人的内家功力,已尽颠峰了。

  四人僵持了一盏茶功夫,卵壳上的轻烟已尽,谅是其中的黄白全无已化尽,四人同时吐气一吹,四枚卵壳,齐化飞灰,飘散无余。

  满肆座客,这才缓了一口气,齐声喝采,但那蛊娘、倭君、盲卜、秃道四人面上都无丝毫表情,谁也看不出他们心中是嗔是喜,是怒是欢?

  四人端坐如故,略略调息片刻,盲目魔卜又招呼店小。二送上来大小均等的四条头尾齐全的尺许长鲜活鲤鱼,盛放在四个红漆大盘上,分置在四人面前。

  满肆座客都知道又有好戏可直,但顾不得饮酒吃菜,一齐全神向那桌上看去。

  那四个奇人略略调动坐姿,又都正襟危坐,凝神聚气,把目光凝注面前那尾鲤鱼上。

  说也奇怪,那四尾原是活鲜乱蹦的鲤鱼,经四人目光一投注,竟立时都成了化石般的纹丝不动。

  只见那四人凝坐了一盏热茶时分之后,齐齐欠伸出右手来,像似排练纯熟也似,四人一式无二的动作,各以食拇二指轻捻鱼尾。

  四人忽地同闭双目,死静不动,刹那之间,旋又一齐张目,随手轻抽,每人手中各提着一付头尾俱全,一丝无损的白骨。

  再看盘中的四尾鲤鱼,仍然完好无损,不像是曾被剔去白骨的。

  四座更是轰雷也似的,一阵喝采。

  小叫花石九令虽然阅历甚多,却也不会见过这等奇绝的功力和手法,禁不住张口结舌地偷眼向侠青和凤英望去。

  只见这一对璧人,相见会心微笑,却全无惊诧之色,石九令暗地一吐舌忖道:“原来云师祖和那凤郡主竟连这等绝高功夫,也不放在心上,足见他们的功力也已登峰造极了。”

  再看那蛊娘、倭君、盲卜、秃道四人似乎都见对手功力和自己功力一般无二,心情愈形沉重,四人面色更为冷肃,又分别运功调息一阵。

  此番,店小二端放在四人面前的,竟是各人一块白嫩嫩的豆腐。

  石九令心中纳闷,这样一块豆腐,又有什么可以耍弄的?

  但看那四个人仍只略换坐姿,便又都凝聚内力,以双目贯注在那块豆腐上。

  又是一盏热茶时间过后,四人齐齐又都张口一吹,那一般原是湿润白嫩的豆腐,此刻宛如一盘粉屑似的,于顷刻之间,化归乌有。

  石九令暗地咋舌不已,再偷眼去看侠青与凤英两人,仍只是淡然一笑。

  蛊娘、倭君、盲卜、秃道四人诸般比试,仍难见高下之分。

  俱都心中老大不甘,相与打量一阵,只见那矮小的东赢倭君嘴唇动了几动。

  满肆座客,连小叫花石九令都不懂这矮小侏孺大动嘴唇是何意思。

  只有侠青与凤英了然这身长不满三尺的东赢倭君竟使出了内家至高“气息传音”的功夫。

  但也只有那同座的蛊仙娘、秃道人和自目魔卜听得到他说些什么。

  只见那蛊娘、督下、秃道三人沉默一阵,似在忖量轻重,半响之后,才都微颔首,似是允诺那东赢倭君所提的主意。

  东赢倭君征得另三人同意,乃招唤店小二过来,密嘱一番。

  少顷,店小二抬出一个炭火熊熊的瓦炉上来,满肆座客张大眼睛,要看这四个怪人又有什么新颖的玩意耍出来。

  随后,店小二又送上四根细如竹筷的冰条,放在四人面前。

  要知,北地入冬之后遍地冰雪,而隐暗处的积冰,常是数月不融,居民常掘冰成块,埋入地窟,以备酷暑时镇凉之用。

  是以,一年四季,随时都供冰用。

  东瀛倭君又从怀中取出四枚大小一股的金锭,放于桌上。

  他自己身先起试,抬起一根极为脆弱易折的冰条,如利锥刺木般地插入好比钢还坚硬的金锭中,随即在炭炉上一扫而过。

  他这一手功夫,说来容易,做起来是难上加难,因为冰条既细且脆,本即易折断,何况头上又插了一枚沉重的金锭,要使它不折大不容易,尤其再从那燃起熊熊烈火的炭炉上一过,冰条遇热必溶,变成更细而更易折断,如无绝顶的内家功夫实难保持冰条不折。

  那蛊娘、倭君、盲卜也先扣如法泡制,照东瀛倭君同样做过一遍。

  东赢倭君待另三人做过以后,他重又将那冰条从炉上一掠。其余三人,又照做一遍。如此周而复始,连续不断地轮流做下去,那四人手上的冰条是越来越细。

  满肆座客这时都看出来,那四人这等比法,必定会定出先后之序来。

  因那炭炉中的热度是越来越高,而四人是先后轮流地将冰条从那炉火上掠过,是以冰折金坠的时刻,定有先后之分,自然冰条先折,金锭先坠的人,就是最输的人,其余三人也同样可定先后之序。

  于是,众人都聚精神会神,目不暇瞬地等待要看何人后中的冰条先折,金锭先坠,何人能坚持到最后。

  如是,四人足足相持了一顿饭工夫,各人手上的冰条已是比棉丝还细,却仍垂直如旧。

  众人都知四人中胜负,即到判分之时,整个酒肆中鸦雀无声,齐都屏息以待。

  倭君、蛊娘、秃道、盲卜更是面如石僵,紧张万分地各运内力坚持着。

  陡然,“锵”地一声,一枚金锭落地声响起,众人即忙循声找去,只道茅山秃道人一脸悻悻之色,手中冰条已溶化无余,遂知方才那枚坠地金锭,便是从他手中落下的。

  紧接着,第二枚金锭落地声响起,众人又看到苗疆仙娘丑脸陡现恚愤惭红,手中冰条也消失无余。

  第三个失败者,则是那盲目魔卜鲍隐。

  只有那东瀛倭君手中那根细化游丝的冰条,仍然挑着那枚金锭,不过也已岌岌可危。

  只听一阵宛如旱雷倏鸣的朗笑,发自好极不相称的矮小侏儒喉中,东瀛倭君得意地道:“某家侥幸占先,就此先行一步了!”

  话声未止,身形已如一缕轻烟,贴地飞出酒肆之外,眨眼间已是无影无踪。

  倭君既逝,盲目魔卜鲍隐离席而起,向蛊娘、秃道说一声:“老瞎子去也!”

  人如闪电飘风,也追踪东瀛倭君之后,急赶而上,像是近不急待。

  苗疆蛊仙娘待那盲目的隐身形消失后,也一跃而起,大喝一声:“秃老道,你且等一等,仙娘也溜去了。”

  看她身形肥胖臃肿,身法却极的灵活敏捷,只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刹那间也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中。

  秃道人虽只剩他一个,却仍遵守诺言,直到蛊仙娘不见影子,他这才道袍肥袖一层,赤足点地而起,一个鹏鸟也似,闪出酒肆之外,立时凌空拔起。

  这时,酒店主人休说因他们留下四枚金锭在地,偿付酒资,已是太过多多,不想拦阻,而且,看到此四人这些出奇骇绝的功夫,即使未曾留半文钱下来,也那敢拦路要索。

  侠青好奇心起,要查知究竟,看那四个怪人这等慎重地较量半天功夫,决定了先后的秩序,又匆匆赶去,所为何来?

  他遂向凤英道:“凤妹,我们也跟上去看看,他们忙的什么?”

  这一对绮年玉貌的情侣,登时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取出一块银子,投掷在桌上,也并肩飞身出肆,向那四个奇人所奔方向赶去。

  小叫花石九令哇呀一声,忙也抓起打狗棒,紧追侠青、凤英之后,却是轻功太差,遥遥落后,转眼间已不见那一对璧人的背影。

  但他也不肯错过难得一看的好戏,盲目乱撞地继续往前奔驰。

  且说侠青、凤英两人的轻功是超绝的,不消片刻,已遥遥望见那茅山秃道人风驰电掣地飞舞前进。

  侠青与凤英怕离得太近,被秃道人发现有人潜踪在后,诸多不便,遂放缓身法,只不令秃道人脱视线之外,一路跟踪。

  只见,那茅山秃道人身法绝怪,像个蝙蝠似的,数步一贴地,再袍袖双展,飘飞半空,周而复始,不绝地用这等绝怪轻功身法。

  凤英却认得出这是茅山排教有名的“缩地神行大法”,看来虽怪,其速快绝。

  果然,未过许久,那先道人走一步的苗疆蛊仙的肥胖身影,也落入视线之中。

  原来,那苗疆蛊的轻功虽也足以凌驾许多武林高手之上,却及不得茅山秃道人的这怪绝的“缩地神行大法”这等神速,渐渐已被秃道人追近了一些。

  前后三批,合共四人,各展轻功,飞驰了约一顿饭工夫,都进入了一个山谷之中。

  这里仍属燕山余脉,在燕赵之地已算是高峻山区,这峡谷,倒也还峭拔险恶。

  侠青、凤英两人艺高胆大,不怕危险,随秃道人之后,也一齐闯入谷中。

  入谷之后,先在夹道中迂回前进,转了几个弯子,忽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数十丈见方盆地。

  侠青、凤英闯入其中,一见眼前形势,不觉一征。

  两人原道,蛊娘、倭君、盲卜、秃道四人都在这方盆地上,即或不是展开一场空前惨烈的搏斗,也必又是外驰内张的出奇怪绝的内功竟比。

  那知,眼前所现,大出他两人意料之外。

  那蛊娘、倭君、盲卜、秃道四个奇人,先后在酒肆中一声出尽全力的内功争比,决定先后次序,又先后急不可待地展起绝顶轻功,赶到这谷中盆地来,你道他们做些何事?

  此刻,这四个怪人竟一个个像京师中那些闲散无事的公子哥儿在街头闲溜似地,踏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在那里一步一步地踱着。

  所不同的,是这四个怪人,口中都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着什么口诀。

  而且,这四人精神贯注,各自且数且步,对侠青与凤英的贸然闯入,不闻不见。

  侠青与凤英看得又惊又笑,既已暴露,索性堂而皇之的站在一旁,且看这四个武功出众的怪人弄些什么玄虚。

  看了半响,侠青与凤英看出一些端倪,原来这四人所走的步子是有一定的方位和节拍,后到之人比先来的迟了几步,所以屡屡踏入前人覆辙。

  可怪的却是,后面三人虽屡沿前人旧迹踏步,却无一人存侥幸取巧心理,且在一旁等候前人走完,仍然不辍不休,不漏半步地继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稳踏方步踱进。

  又过半响,四人所走方向,渐有不同,所走轨迹也显然有了出入。

  凤英与侠青这才知道那四个人所记的步数与方法并非尽同,所以都不能相信别人,必要自己自履践,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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