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国旗拖着仿佛灌了铁铅似的双腿,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街头,脑子里的思绪犹如乱麻似的混浊。
凉风习习,顺着衣领钻进他的身体中,冻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同于北方城市那种刀刮似的干冷,冬季锦城的冷杂糅着湿气,慎入骨髓一般的阴寒,无能为力的绝望,几乎快要将这个早已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压垮。
不知道是故意使坏,还是伍北的意思,负责跟他谈判的黄卓不光将收购价格压到了冰点之下,还有意无意的嘲讽他多次。
虽说在去虎啸公司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当“韭菜”的准备,可当听到自己用一辈子经营的心血在对方口中还不如垃圾时,李国旗彻底暴走了。
不光当面将诚意满满的合同书撕碎,而且还特别硬气的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就算是赔到砸锅卖铁,也绝对不会便宜伍北。
然而愤怒之后,他还是要面临残酷的现实。
首先是他仰仗半辈子的市里“关系户”已经明确告诉他,不会再继续参与任何,其次就是超市眼下声名狼藉的恶名。
目前整个锦城的人都知道,物华超市前天夜里发生枪战,而且还被巡捕找到一些定时的雷管,再有就是超市贩卖野生保护动物的事实,有关部门今天都快要把他的手机打爆。
“继续拖着肯定不是个事儿。”
想到这儿,李国旗疲惫的停下脚步,低头自言自语。
冷不丁间,他扭头看到街边的一家农资零售店,迟疑几秒钟后一头扎了进去,几分钟后,怀揣两瓶高效杀虫剂的李国旗气喘吁吁的走出,一边拿出手机,一边碎碎念:“玛德,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你们不就是想逼死我么?老子让你们逞心如意!”
“动物保护协会是吧?我是物华超市的李国旗,那些野生动物就是老子收的,想判我就来虎啸购物中心抓我吧,老子在大门口等你!”
电话接听,李国旗歇斯底里的咆哮,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心中的不满,吓得几个擦身而过的路人纷纷跳出去老远避让。
“诶老李?李国旗!”
猛不丁间,一只手掌突兀拍在愤怒的李国旗肩膀头上。
“你特么谁呀?”
李国旗迷惑的转过去脑袋,瞪着通红的双眼上下扫视面前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家伙。
男人瘦瘦巴巴,头发稍微有点谢顶,套着件黄色的呢子大衣,愈发显得特别单薄,看五官确实有点眼熟,可李国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见过对方。
“还真是你啊,我看背景就觉得像,一晃眼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哎妈呀,实在太亲切了。”
男人一把抱住李国旗,不小心碰到对方怀里的两瓶农药,随即笑呵呵道:“你还跟过去似的贪杯啊,这是打算自己偷摸找地方整两口是吧,走走走,正好我今天也没事,一起呗。”
说话的功夫,男人伸手拉拽李国旗。
“不是,你到底谁呀?咱们认识吗?”
李国旗懵圈的甩开对方。
“我问你,你是不是当过兵?89年那一批,在疆南石子河当炮兵?”
男人歪头发问。
“啊..是啊,咱们是战友?”
李国旗愣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不少。
“那不废话嘛,我晚你一批,在八连当汽车兵,我远房表哥张涛涛跟你关系是不是特别铁?”
男人兴高采烈的发问。
“对对对,那是我班长,不过前年就去世了,你叫什么来着?我这会儿看你还真有点眼熟。”
李国旗立马咧嘴笑了。
“小伍,伍世豪!你不记得了?01年你们战友聚会,我表哥带着我参加来着,那会儿你说你干蔬菜生意,还拉着我表哥跟你一块做。”
男人龇起一口被烟熏的泛黑的大牙憨笑:“结果第二天晚上你打牌输的裤衩子都没了,还是我表哥帮你垫的。”
“嘶..”
李国旗抽了口气,一拍后脑勺道:“卧槽,还真有这个事儿,我们战友聚会我记得,涛哥替我垫钱我也记得,但我对你真没啥新鲜了,你别多想哈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毕竟过去多少年了,当时我又喝多了,你跑锦城干嘛?我记得涛哥是赣西省的人啊。”
“儿子在这边做生意,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结果还真遇上了麻烦,不说那些了,我怎么都没想到遇上你,咱今天必须不醉不归哈,我请客。”
男人眉飞色舞的吆喝。
“来我这儿了,能让你破费么?必须我安排,你先等会啊,我去买包烟,别走啊!很快就回来!”
李国旗拍了拍对方胸口,把腿朝马路对面的烟酒门市跑去,路过垃圾桶时候,迅速将两瓶农药塞进垃圾桶里。
即便此时万念俱灰,但遇到了老战友,还是让他有些兴奋不已。
“大哥,你真跟他是老战友啊?”
李国旗刚走开,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几乎压到嘴边的壮汉鬼魅一般出现在男人身后。
“狗屁的战友,但凡我年轻时候当过兵,也不至于后来走上歪路,不然你以为我前几天让你调查李国旗的生平是干嘛,小北这犊子还是不成熟,做事不懂得有时有晌,明明想归拢对方,却还非要端架子,连刘备都知道三顾茅庐,他比刘备强啊?我先帮他把事办了,回头再好好给他上一课。”
男人没好气的笑骂一句:“待会你躲在暗处,不要引起李国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