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东北而打华北,毛泽东棋高一着。军机遥制,蒋介石北平督战丧送嫡系第三军。飞兵清风店,“二杨”再显飞夺沪定桥神威。徐水、保北、清风店,华北我军三点决战出奇效。几位阶下囚将官竟都是聂荣臻老乡、学生。清风店烟硝未尽,聂荣臻便致电中央:我拟乘胜夺取石门。
1947年秋,战事频仍的中国大地上硝烟四起,但战争的天平多少已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蒋介石脸上洋溢了一年的得意笑容开始悄无声息地隐退了。
经过一年作战,我人民解放军已顶住了国民党军的全面进攻,井在局部对国民党军开始了有限的攻势。东北战场上,林彪指挥东北民主联军发起了夏季攻势。杜幸明及数十万东北蒋军的鼎盛时代结束了。
就在林彪指挥东北我军发动夏季攻势时,蒋介石为了缓和东北战局,一度调华北的部队去增援东北。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明确要求晋察冀野战军必须钳制关内敌军,策应东北。
怎样才能拉住傅作义呢?此举,虽是蒋介石采取的“挖肉补疮”的做法,但如果让他痛痛快快地把北平行辕的部队调到东北,这将增加东北战场的压力,于战争全局不利。
事实上,晋察冀野战军也不轻松,他们在劣势情况下也是一仗连一仗。
一个月前,为了配合刘、邓大军的外线进攻,晋察冀野战军在9月初发起大清河北战役,由于大清河北地区离天津较近,国民党军队增援很快,战斗未奏效,晋察冀野战军歼敌5000多人以后,又折回河南。尽管如此,聂荣臻对中央战略上的决策仍决心坚决执行。
9月14日,东北民主联军在长春、吉林、四平地区和北宁线锦西至义县地区发起大规模的秋季攻势,蒋介石被迫先后从晋察冀战场抽调5个师出关增援,从而减少了晋察冀战场的兵力。为了抓住战机歼灭敌人,配合东北民主联军的秋季攻势,晋察冀野战军决心首先围攻徐水,伺机歼灭涿县或保定来援之敌。
1947年10月13日下午4时30分,河北容城东马村前线指挥部。
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放下电话听筒,转身冲政治委员杨成武和参谋长耿飚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二纵开始攻击徐水了。”
5月才成立的晋察冀野战军士气正旺,杀敌心切,渴望能够集中兵力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从根本上打破蒋介石对(北)平(天)津保(定)三角地带的控制。经过周密的研究,他们终于在平津保地区蒋军伸出的牛腿——平保线上开刀了。从10月11日开始,全军已经按计划破坏铁路,袭击据点,扫清徐水外围。此时野战军的第二纵队正在司令员陈正湘的指挥下猛攻徐水,三纵、四纵主力分别隐蔽集结于徐水以北、以东地区,准备歼灭来援之敌。
徐水城激战正酣。野司指挥所里灯火彻夜未眠,杨得志俯身在地图上,手上的铅笔缓缓地在徐水和石家庄之间移动着。这位安源矿工出身的勇猛将军,18岁上井冈山,22岁就当上红军团长;长征路上正是他率领前卫团,突破乌江天险,安顺场抢渡大渡河。平型关下,也是他令日寇闻风丧胆,多年的戎马生涯,练就了他一身的智谋和胆略,甚至还带有几分传奇色彩。
天亮了,参谋长耿飚兴冲冲地走进来:“老杨,二纵已经连克徐水南北两关,逼近城垣了!”
“好!就是要打疼它,不然老蒋是不会出来的。”杨得志说道。
“老耿,北线和保定方向有动静没有?”一旁的杨成武开口发问,显然,他对此十分关心。
徐水城仍在激战,硝烟弥漫,炮声震天。
徐水城几百公里外,二杨期待已久的援敌终于出现了。这是北线出来的敌第九十四军第五师和四十三师以及独立第五师及战车第三团,该敌先后经固城南下;驻在清河北的敌第十六军九十四师、第一零九师经白沟进抵容城、杨村附近。
“好家伙,一下子来了5个师,还有一个战车团,好一块肥肉!”杨成武乐了。
耿飚思索片刻,说:“两个方向都来了,还齐头并进,得先选一个方向打,一口一口吃。”
作为参谋长,耿飚考虑得更为细致、周到。
“对,我看就先打西侧九十四军这一块,西边我们好发展。”杨得志兴奋地挥了一下手。
14日17时,野司的命令传达下来,二纵四、五旅继续围攻徐水,诱敌深入,一部兵力进入阻援阵地;三纵、四纵准备会歼九十四军的6个团。
15日夜,援敌接近我阻援阵地。一声令下,三纵、四纵迅速出击,杀向敌九十四军。可是敌人10几个团扭在一起,我军一时竟也难于下手,未能将敌九十四军分割开来,打成一场乱仗。激战一夜,敌人全线撤回了。
敌人似乎摸到了规律,昼攻夜守。经过两天的激战,敌我两军在固城、徐水、容城地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打援显然进行得不顺利。杨得志、杨成武、耿飚这三个黄金搭档又在地图前研究起来。许久,杨得志司令员站起来,果断他说:“必须打破对峙的局面。我着眼下该按预定的第二号方案行动了,平汉路以东的部队向遂城、姚村地区运动,诱敌西进,待敌分散以后,再寻机歼敌于运动之中。成武、老耿,你们意见如何?”
“可以。二纵是不是先不撤围徐水,夺城攻势不减,迷惑敌人,掩护全军?”杨成武发话了。
耿飚略一沉吟,点点头表态说:“对!二纵先不撤为好。我们先走,野司机关随大部队行动,电台暂时不走,保持与军区聂司令员的联系。”
“就这样决定了,通知部队。”
17日午后,杨得志、杨成武、耿飚三人只带了几个作战参谋和警卫员骑马出发了。一行人沿着平汉路,照直向西。深秋10月的华北平原,庄稼大都收过,举目望去空旷无际,浩浩荡荡的队伍,向西齐刷刷地前进着。
不知不觉,黄昏降临,部队已经走出10几里。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打破了行军队伍的寂静。转眼间,一匹快马跑到杨司令员跟前:“首长,请等一下,有重要事情报告!”原来是野司的通信员,他翻身下马,把一份电报交给了耿飚。
电报是野司刚刚收到的聂总拍来的敌情通报。电报说:“石家庄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率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和第十六军六十六团已出石家庄。16日渡过滹沱河北进,17日可到达新乐地区,18日可抵定县,预计19日可到达方顺桥。”
敌放弃石家庄而突然出援,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三人相互对望着,眼中都有些惊讶。
原来,当我军在徐水地区与敌对峙时,蒋介石到了北平。我军进入战略反攻以后,蒋介石深感兵力不敷分配,华北战场屡遭失败,使他颇为头疼,于是老蒋在中南海居仁堂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华北战局。到会的有国民党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十一战区司令孙连仲、十二战区司令傅作义等以下高级军官40余人。
当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发言,报告部队粮秣补充困难时,蒋介石突然站了起来,挥着手臂高声训斥道:“共产党走到哪里就能在哪里站住脚,就有饭吃,你罗历戎身为军长,率领着国军主力几万人马,又驻在石家庄这样天时地利都好的地方,连饭也弄不到吃,一切靠政府解决,多么无耻!多么无能!”把个罗历戎骂得狗血喷头。
面对“校长”的训斥,罗历戎这位黄埔二期的毕业生、一直颇受重用的嫡系将领大气都不敢出,头几乎垂到了胸前。倒是李宗仁赶快打了个圆场,要各部队遵总统训示,有计划有准备地作好秋季作战准备。
话题转到机动兵力上,蒋介石说:“当前对付共军的战略方针,必须分成守备和机动两种兵团,把少于三分之一的兵力用于守备,多于二分之一的兵力用于机动,今后只要守备兵团在战斗中能支持三日以上,吸引共军于城下或附近地区,机动兵团便可一举而歼之。”“现在华北共军已经被我吸引在徐水地区,兵力不足,这是与聂荣臻部决战的大好良机。”蒋介石颇为得意,接着说:“罗历戎速率第三军1个师和第六十六团北上,与驻保定的新二军会合,南北夹击共军,与共军决战,这对华北、东北战局的转折都是很好的。”
参加会议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见点将没点到自己头上,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称赞蒋介石在军事指挥上的高明。一片虚伪的颂扬声中,罗历戎倒是心中不安,他深知从石家庄到保定这段距离,路虽不远,但正定、新乐、定县、望都均已为我军解放,途中受阻是极有可能的,前途莫测!无奈“校长”已发高论,“学生”怎敢违抗不前?
就这样,罗历戎孤军北犯了。不过,他还是长了点儿心眼。原定13日出发,他一直拖到15日才动身。
徐水城的战斗还在继续。
在田野空旷、尘土飞扬的大路旁,杨得志、杨成武、耿飚三人就地蹲下,在地上摊开了作战地图,用石头压住四角,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罗历戎是冲我们来的,”杨得志说道,“尽快抓住罗历戎,打掉它,歼灭它!这个敌人是送上门的,战机确实难得!”
杨成武、耿飚完全同意司令员的提议,几乎是同声说道:“打!坚决地打!”
决心已定,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战场选择。在哪里打掉罗立戎呢?
三个人又陷入沉思。在保北打,是敌人所求,绝对不行,仗必须在保定以南打,但又决不能离保定太近。敌人不仅在保定有新二军的两个师,保定以北还有更多的部队。
参谋长耿飚伏在地图上,沉思良久,果断地伸出笔去,围着清风店地区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说:“我看就在这里打!”
这位当年红四团的团长,那过人的记忆力和大战中清醒的头脑,同他的英勇一样,为世人所称道。今天他又为罗历戎的第三军选择了一个理想的坟场。
清风店以北是望都、保定,以南是定县、新乐,对我军来说是个比较理想的战场,只是罗历戎的第三军距清风店地区只有90多里,我军主力离清风店地区,最近者150里,最远者达250里以上,且正在继续西进。如果战场北移,我军就可以缩短行程,罗历戎的行程则会加大,但那样离保定太近了。
南移呢?我军路程将更远,也不行。所以,能不能打好这一仗,关键是我军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罗历戎的前边,到达清风店。
瞬间,一切的一切突然都集中在了时间上!
“兵贵神速!成武,我看我们再来一次飞夺沪定桥,一天走它240里!一定要抓住第三军!”杨得志抬起头坚定他说道。
“对,就是要用我们的两条腿和国民党比一比!我看第三军是不敢夜行军的,他孤军深入我们解放区,一小时能走10里就不错了,再加上徐德超的独立第八旅和地方武装的袭击、阻击,第三军最早也得明天黄昏才能到达清风店。这样我们就可以争取一夜的时间。”
决心既定,一切便不可动摇。耿飚蹲在秋风萧萧的田野里起草命令:全军除原攻击徐水归二纵指挥的部队外,其余部队接令后一律立即掉头南下,目的地是方顺桥以南的清风店地区。
落日西沉,这时的时针正指向17日17时30分,从接到敌情变化的电报到发出南下清风店的命令,总共用了不到半小时!
三位将军收起地图,禅掸粘在上面的泥土,回身上马,拨转了马头,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是啊,在徐水以北地区与敌对峙数日,使人有几分不适,现在像一阵和风从心头拂过,把积淤的郁气都吹走了。
广阔的冀中平原,秋雨初雾。空气潮湿清新。放眼望去,一条纵贯南北的大动脉——平汉路穿过原野伸向远方。就在这铁路北段的两侧,在同一时间里,晋察冀野战军展开了6个旅的兵力向南急进。路东4个旅,其中有四纵的十、十一、十二旅和二纵的四旅,路西2个旅,三纵的九旅和二纵的六旅,6路大军如同6支离弦的箭,沿着野司规定的路线,向着同一个目标——清风店地区疾进!
午夜时分,杨成武、杨得志、耿飚三人飞马来到了新的指挥所开设地,人和胯下的骏马都已是汗水淋淋。
耿飚忙着与各部队打电话,设置指挥所。司令员杨得志一时无事可做,便组织人做饭去了。杨成武政委则一边遛着马一边考虑着起草一个紧急战斗动员令。是呀,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一个动员令,这一仗关系重大,必须打好。一举歼灭这么一大股敌军,对敌人将是一个极大的震动,对我军则是一个极大的鼓舞,野战军一成立就打一个大歼灭战,终于抓住机会了。对,当年是一夜飞兵240里夺取沪定桥,今天是240里急行军赶过方顺桥!异曲同工,妙!
当晚,随着电报机的滴滴哒哒声,动员令传达到了部队:“为了打大胜仗,必须集中一切兵力、火力,猛打、猛冲、猛进,发扬我军的传统作风,狠打、硬打、拼命打,丝毫不顾虑,冲垮敌人,包围敌人,歼灭敌人!必须不顾任何疲劳,坚决执行命令,不怕夜行军、急行军,不管吃不上饭,没水喝,不顾连天连夜的战斗,不怕困难,不叫苦,不许怠慢,走不动也要走,爬着、滚着也要追,坚决不放跑敌人,全体干部以身作则,共产党员起特殊作用。敌人顽抗必须坚决摧毁,敌人溃逃必须追上歼灭。号召打大胜仗,比赛为人民立功!……”
动员令像吹响了号角,激动着每个人的心,长长的行军队列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疾进、飞跑。每个人都懂得现在进行着双重竞赛,同敌人赛,看谁得完机之利;同兄弟部队赛,看谁先抓住敌人。
战争的残酷性在这场几乎超过人体极限的竞赛中也体现了出来。部队已连续战斗了七昼夜,又投入了通宵达旦的急行军,人们个个满眼血丝,边走边打盹。有的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双脚,站在原地睡着了,等后面的人推了一把,方醒来快步跟上队伍。“全歼第三军,先靠急行军,活捉罗历戎,双脚第一功。”奇特的动员令成了干部战士心中的唯一信念。
为了争取时间,各部队尽量轻装,只留下手中武器。
为了争取时间,提倡能走则走,能跑则跑。部队如江河急流般奔涌而去。
此时,罗历戎率领他的军部和第七师及六十六团共约1.4万余人,随带大车200多辆刚刚过了定县。原来他们一过滹沱河,便遭到我地方武装和民兵的阻击和袭扰。道路被破坏,迎接他们的是空舍清野和地雷爆炸,随后便是不断的冷枪冷炮。17日,罗历戎又发现我独八旅尾随其后。为免遭袭击,他下令部队靠拢,将万余人挤成一团,行动更加迟缓,三天多才通过定县,走了不到200里。
19日上午,到了唐河岸边的罗历戎犹豫了。过还是不过?过去了想回来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吧,如何交差?想起蒋介石激愤的双眼,罗历戎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唉,听天由命吧。从一出发,他心中便有一种不祥之感,眼下,这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午后,部队渡过唐河,临近清风店,便计划着宿营望都城。正在这时,一架飞机从北飞来,低空盘旋飞行,投下通信袋一个,上书:“北上第三军指挥官请注意。大部共军南下,距你们不远,即作战斗准备。”
罗历戎接报心中一惊:“不好,果真麻烦了!”不一会,又一架飞机自北而南飞临上空,又投下一个通信袋,写明:“共军大批密集部队南来,距离你们很近,请第三军紧急作好战斗准备。”
罗历戎这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第三军已成了对手的猎物了。可此时此刻他还能如何呢?他只能怨天公不仁了,他一面赶快命令部队停止在清风店附近,构筑工事,准备作战,并报孙连仲和三十四集团军司令李文,要求速运粮弹。不久,孙连仲派来飞机,给第三军投下大量弹药、饼干等物。
我军仍在急速前进,把战场再向南移。多向南一步,我军就多一分主动。
19日天黑前,我第六、第九、第十及第十一旅,分别进到北支合、东西瓦房、北营及清风店附近。第四旅及第三十五团进到西南合以南地区。第十二旅进到市邑地区,控制了唐河渡口。尾随敌人而来的独八旅和3个民兵团也在唐河南岸布了防。
如果说19日上午罗历戎渡唐河前还有机会回撤的话,但此刻已绝无可能。敌第三军已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20日拂晓,寂静了一夜的清风店地区沸腾了。天色微明,我军发起攻击。
罗部信心明显不足,一经攻击即自行撤离,收缩到南合营、高家佐、胡房、东同房及西同房、东南合与西南合等七八个村子里,罗历戎率军部、第七师师部和两个团在西南合。
罗历戎为什么收缩起来呢?原来,面对我军的包围,罗历戎已感到威胁就在眼前。但转念一想,我军长途跋涉,十分疲劳,再说共军既要消灭他的第三军,又要挡住北面的援军,根本不可能。只要按校长的训谕去固守,援军一到,对并军形成两面夹击,不仅可以转危为安,而且还可转败为胜,老蒋一定会重奖嘉勉的。
于是,他一面命令部队加紧构筑工事,一面向北平和保定发电求援,不久,李文复电:“即调兵南下。”
接着孙连仲复电:“本部已达徐水,决于马日摧破当面之敌向方顺桥挺进。”
罗历戎连接两电,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遂复电孙、李:“以目前情况论,诚乃歼匪良机,应伤南下部队轻装兼程南进,以期将匪歼灭于望都以南地区为宜。”
就在罗历戎还在做着好梦的时候,唐河岸边晋察冀野司指挥所内,杨得志紧眯的双眼已经盯上西南合了,他用铅笔重重地一圈:“突破口就选在这儿!”
战斗是酷烈的。静谧的华北平原上,无数双眼睛都盯住了清风店。至22日晚,我军收紧了包围圈,同时第六旅经过12个小时的激战,打退敌人9次反击,打开并巩固了西南合村东北面约200米长的突破口。
保南清风店激战正酣时,保北的战斗也变成了一场恶战。
我军主力南下后,留在保北的只有二纵五旅,三纵七旅、八旅及冀中军区独立第七旅,共12个团。而当面之敌却是扭在一起的5 个美械装备师,共19个团。留在这里负责阻援指挥的是二纵司令员陈正湘和政委李志民、三纵司令员郑维山和政委胡耀邦。他们心里清楚,北线阻击与南线歼敌是同一战役的两个战场。如果19个团的敌军主力突破我军阻击南下,不但敌第三军之危顿时可解,而且势必对我南下部队形成夹击之势。只有坚决阻击大量援敌于保北战场,才能确保歼敌第三军。
18日,我4个旅,仍然摆着决战的架式,照样围攻徐水。华北平原,围绕保定的南北战场,似乎在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决战。孙连仲被迷惑住了。
当孙连仲无法确定我军意图时,李文似乎反应得更快一些。从空中侦察发现我军主力星夜南下,他料知我军截击第三军才是目的。李文大梦初醒,着了急,企图越过徐水,援救第三军。
19、20日两天,我军依靠一道又一道阵地,沉着地抗击着敌人的猛烈攻击,炮弹雨点般地落在我军阵地上,飞机狂轰滥炸,坦克轮番冲击,可敌人的一次又一次进攻硬是被我军打了回去。这与其说是一场攻防战,倒不如说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21日,阻援到了最紧张的关头。
孙、李以10个团的兵力向我猛攻,孙连仲甚至亲自飞临上空督战。在我独八旅扼守的伸向南方的公路上,敌人约3个团的兵力在炮火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像汹涌的波涛一样,进行集团冲锋,一个浪头卷着一个浪头向我阵地冲来。在敌前沿阵地的后面,沿公路一字长蛇地排列着几百辆大卡车,车上满载着敌人的增援部队。看样子李文是动了真格的了,他宁肯报销这几个团,也要打开这条公路的缺口,好让后面几百辆满载敌军的汽车飞驰南去。
从保定到清风店一个多小时就足够了,这样第三军之围即刻可解。但是就是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敌人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不可得。敌人一次又一次被击退,在我钢铁般的阵地前,布满了敌人的尸体。
直到22日,敌军仍被阻击在保定一线,而他们要救援的第三军,却已到了风烛摇曳的最后一刻。
22日3时40分,随着杨得志一声令下,野司指挥部上空升起彩色信号弹。顿时排炮齐鸣,从指挥所眺望西南合,只见炮弹爆炸的闪光,就像山区深夜大雷雨中的闪电,忽拉忽拉地划出不规则的亮环,房屋若隐若现,爆炸的声音震撼着平坦的原野。不到半分钟,浓烟把整个西南合完全吞噬了,只能看到灼热的云团在扩散,在升腾。
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冒着扑鼻的硝烟,我第六旅主力由北向南,第四旅及第十二旅的第三十五团由南向北,第十、第一旅由东及东北向西南,第九旅由西向东,几万大军从四面八方突入村内。
罗历戎此时很清楚,这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他等了几天的援兵未见一兵一卒,只有打气的电报。看来靠别人靠不住,只有死守了,他把步兵、工兵、炮兵、通信兵以及大汽车、小汽车、弹药车、军需车都集结在马家大院的四周。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至22日11时30分,战斗全部结束。
由蒋介石亲自指挥并运用多批飞机掩护的第三军主力,在清风店地区被我全部歼灭。计有: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及第十六军第六十六团全部。
清风店的枪声一停,整个战场上的两军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一切已无可挽回,北线的敌人仓皇撤走了。
大量的俘虏,押在几个村庄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院子,却不见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的踪影。
原来,罗历戎见败局已定,便换上一套士兵的破旧军服,带着残兵300余人,企图向南突围,被我独八旅歼其一部;转而向东北逃窜,又被我第十一旅歼其一部。
在长长的俘虏行列中,有一个头缠绷带,满脸血污,头也不抬的伙夫模样的人。这时,恰逢独立第八旅旅长徐德操走来。
徐德操在1946年上半年国共停战谈判时,曾任军事调处执行部石家庄执行小组我方代表,同罗历戎打过交道。徐德操一眼认出了这位“伙夫”。
“这不是罗军长吗?”
“啊,徐代表!老熟人了。”
罗历戎尴尬地连连点头。
同这位中将军长一起被俘的,还有副军长杨光钰、第七师师长李用章等。
硝烟散尽。野战军第一政委罗瑞卿和萧克陪同聂荣臻司令员来到北祝村清风店战役前线指挥部。这是晋察冀我军在华北打的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向野战军将士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后,聂司令员还先后见到了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副军长杨光钰、副参谋长吴铁铮、第七师师长李用章、第十九团团长柯民生。十分有意思的是,罗历戎和他的部下都争着与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攀师生、套老乡关系。
罗历戎和杨光钰都是黄埔第二期的学生,见到聂荣臻,一口一个“聂老师”。杨光钰更是露骨,开口道:“聂老师,我是四川渠县人,聂老师是江津人吧?!”
吴铁铮是黄埔第三期毕业生,还听过聂荣臻讲的课,他见到聂荣臻时,羞愧万分,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原来,吴铁铮在黄埔时是共产党员,“中山舰事件”以后,他投敌叛变了,现在被解放军俘虏,自知罪责难逃。
柯民生一见聂荣臻,连声说:“聂司令员,我也是江津人,是你真正的老乡呀!聂司令员……”
聂荣臻“嗯”了一声,对他们说:“这场战争是蒋介石逼迫我们打的,你们为蒋介石卖命,这是毫无意义的。清风店这一仗结束了,解放战争还没有结束。你们愿意留下,我们会提供学习的机会;你们想回家,可以放你们回去。但是,无论留下还是回家,都应该认识过去的罪恶,重新做人。”
柯民生一听,赶紧说:“聂司令员,我想回石家庄去,我的家眷还在石家庄呢!”
聂荣臻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柯民生回石家庄以后,做了许多瓦解敌军的工作。我军解放石家庄时,柯民生又一次当了俘虏。
罗历戎向聂荣臻和杨成武等人讲了国民党军队在石家庄的部署情况,他提供的情况对我军解放石家庄很有价值。数年后,罗历戎特赦,担任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杨成武曾经专门去看望过他。
清风店一战,我军歼敌1.7万人,“创晋察冀歼灭战新纪录”,受到陕北党中央的祝贺和嘉奖。朱德总司令还特意写了一首《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的诗,赞美说:“请看塞上深秋月,朗照边区胜利花。”
清风店打了一个漂亮仗,削弱了石家庄守敌的兵力,孤立了石家庄。最使蒋介石恼火的是,石家庄的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要图落到了聂荣臻的手里。
清风店战役成了华北战场上的转折点。清风店战役结束当天,聂荣臻便向中央军委发电,提出:“现石门仅有三个正规团及一部杂牌军,我拟乘胜夺取石门”;希望“太行准许以有力部队抓住元氏敌人,以减弱石门防御力量”。
聂荣臻还向军委报告说,他要“乘大会空隙到前线一行,并与野战军首长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
毛泽东接到聂荣臻的电报后,亲自拟电说:“清风店大歼灭战胜利,对于你区战斗作风之进一步转变有巨大意义。目前如北敌南下则歼灭其一部,北敌停顿则我军应于现地休息十天左右,整顿部队,恢复疲劳,侦察石门(即石家庄),完成打石门之一切准备。然后,不但集中主力几个旅,而且要集中几个地方旅,以攻石门打援兵姿态,实行打石门……”
朱德总司令对打石家庄也十分关心,他当时和刘少奇一起在西柏坡领导中央工委的工作。10月23日,朱德连续发出两份电报。一份是建议中央军委批准晋察冀野战军打石家庄的作战计划,另一份电报是打给晋察冀野战军的。电报中提出“请你们预为准备各种补充。等军委批准后,用全力来进行此战役”。电报还告知,“朱拟即去野司”。
清风店一战,晋察冀我军不但打出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打出了华北战场的新形势,也为石家庄的解放打出了一个好开端。
石门,已随着清风店的枪炮声,悄然地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