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喂!别把你爸妈的例子放在我身上,我没那么倒霉成不成。”
  真是的,老拿他父母的不幸当例子,天底下又不是每对夫妻都是相看两厌的怨偶。
  他一耸肩。“乐观是好事,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像讽刺?”好像在说,人呆没药医。
  “是告诫,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别把自己的下半辈子葬在阴森森的墓园里……”
  一听到“阴森森”三个字,风间彻突地重重放下酒杯,发出令人侧目的砰声。“我一定是见鬼了。”
  “见鬼?”
  三人异口同声,表情各异的看着一脸愤然的男人。
  “不然我怎会在风雨夜穿过一座古怪树林,一间有灯光的屋子忽地出现在眼前,还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丑女人。”绝对没错,他撞鬼了,才有一连串离奇遭遇。
  “别一直喊人家丑女人,你何不想想若非她伸出援手,你这会还能完好无缺的站在我们面前吗?”夏桐月语带戏谑,提醒好友要留点口德。
  “要不你怎么解释我明明人在屋里,一觉醒来却在三公里以外的小镇。”太过离奇了吧!
  每每想起此事,他心里就有一道火闷烧着,没法冷静,即使事隔一个多礼拜,他还是难消怒气,不敢相信自己竟遭到恶意对待,连事后想找人理论也找不到人。
  “夜舞”PUB里,人群随着动感音乐舞动身躯,汗水淋漓地尽情挥霍青春,不辜负迷离又火热的夜晚。
  通常在这时刻,风间彻早就在舞池锁定今晚的目标,一边挑逗,一边上下其手的在对方耳边低喃诱惑言语,准备来场体热交缠的床战。
  可他此时却意兴阑珊,对一向热中的狩猎提不起劲,连连拒绝几个语带暗示的巨乳美女,反常的行为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他的失常其来有自,若是前一刻还在充满原木气味的地板打盹,下一秒却在满是恶臭的垃圾中清醒,相信没人会认为这是合理的。
  更教人难以理解的是,他循着原路想找出逗留一夜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着,次日午后接到修车厂的电话,通知他领回修好的跑车,并支付修理费。
  古怪的屋子不见了,害他狼狈一身的奇怪林子也消失无踪,怪异的现象跟作梦一样不真实。
  “我看是你睡得太沉了,否则便是酒喝多了,自个儿发梦走错路,还把梦境当现实。”秦弓阳笑得特别大声,朝他肩膀用力一拍。
  他微眯寒瞳。“你知道我穿的是什么吗?一件过时的灰长裤,还有洗得发白的套头短衫,它的尺寸整整缩小一码,而且一看就知是老人家的衣物。”
  夏桐月笑着用酒杯碰他的。“你该庆幸自己不是穿着女人的衣服,或是赤身裸体,到警察局保释,你更丢脸吧!”
  他正是当日去接他的人,好友当时的惨状他差点没捧腹大笑。
  “阿彻,台风夜泡妞还能不出事,你的运气算是不错,该躲起来偷笑了……咦!你怎么了,干么捂着腮帮子?”没人偷打他吧!
  柳清羽的问话让风间彻的眉心整个皱起来。“我……牙疼。”
  “牙疼?”他意外。
  “痛了一整天了,本来想说吃颗止痛药就没事,哪知咬了一口冰块又痛了。”这口该死的牙,打算折腾他到什么时候。
  “哈!活该报应。”秦弓阳在一旁幸灾乐祸,当着他的面大口嚼冰。
  “……”这只没人要的大黑熊,他最好没有求他的一天。
  “去看看牙医吧!再忍下去怕会牙龈发肿,痛得更厉害。”强忍不是办法,牙痛虽然不是病,但痛起来要人命。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么晚上哪找医生,牙医诊所都关门了,医院急诊也不可能有牙科驻诊。”
  海盗头子造型的时钟指向十一点零五分,是正常人的休息时间。
  露齿一笑的柳清羽不理会他的坏脾气。“认识我是你三生有幸,我刚好有个怪胎学妹在夜间看诊,十二点以前都能接受预约挂号。”
  “小娟,还有几个?”
  高高挂起的牙医诊所招牌还亮着灯,在一整排早已熄灯的商店街显得特别突兀,除了几家营业到凌晨的热炒店、流动摊贩外,几乎无人烟走动,不若白日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虽然是安静许多,但是矗立在十字街头的私人诊所却是异常热闹,等着看诊的民众将自家车辆停满整条大街,其中不乏高档名车和限量跑车。
  一般来说就诊时间大都集中在白天,只有少部份上班族才不得不在晚上挂号,整治牙痛、感冒等小病。
  不过夜诊通常在九点半以前结束,很少拖到十点以后,但这间“晓民牙科诊所”却多了一项贴心服务,每逢一、三、五晚上会有一名女医生驻诊,时间由八点开始到十二点。
  如果有事耽搁,或是时间上不方便,该名医生也接受十二点过后的预约,只要能让她在凌晨五点前上床睡觉即可。
  可她的收费有点高,而且全部疗程自费无健保,因为会选择在三更半夜来挂诊的人非富即贵,要不就是特殊身份,医生有保密职责,所以费用昂贵也是相对的。
  “还有两个患者,一个取消挂号,一个在赶来途中。”晚班牙医助理小娟翻着病历表,一一盖上就诊日期印章以及治疗项目。
  “嗯!叫下一个进来。”
  越夜越亢奋的女医生重新戴上口罩,避免交叉感染地换了双新手套,她浓密的刘海盖住一双大而有神的明眸,十分专业地调整眼镜的角度,以免视觉不清造成医疗失误。
  一名女子遮遮掩掩的走进诊间,她又是墨镜又是渔夫帽,连身上也裹得密不透风,一副怕人知晓她是谁的模样。
  只是她再怎么藏也藏不住六个月大的肚子,一躺上诊疗椅,只要小有关注八卦新闻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她是某小模,正和某位已婚的政治人物闹婚外情。
  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周小姐,我不是要你多喝牛奶补充钙质,少抽烟喝酒、熬夜打牌,你想整口牙都烂光光好植牙吗?”熏黄的牙垢最难清洗。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老公常常要应酬,陪朋友喝两杯、打打小牌,陪在一旁的我能叫他别喝、别玩了吗?那是他工作上的应酬呀!”她小声地说,不敢太明目张胆。
  毕竟她口中的老公是“别人的”,她说话没份量,也没立场去约束包养她的金主,只求肚子里这个宝贝是带把的,母凭子贵多捞点好处。
  何况她本身也是一个玩咖,除了已婚男外,还和不少男人有一腿,男女关系非常乱,要她不烟不酒、不玩到通宵是不可能的事。
  “我先帮你做根管治疗,保住你几颗牙,再来抽两次神经便能补牙。”一口好牙的保健需要耐性,爱美更是砸大钱的投资。
  “什么?要做根……根管治疗……”天啦!那会把人痛到死去活来。
  “张嘴。”
  不啰嗦,她用器具扳开看起来美观,其实一半是做出来的牙齿,下手准确地直钻痛处,在患者还没喊疼前先凿出小小的黑洞。
  在看牙方面,她拥有相当不错的口碑,从拔牙、磨牙到植牙,她的速度比一般牙科医生快上许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除病患的疼痛。
  所以她的病患人数只多不少,口耳相传下,她由每周两天的诊治改成三天,而且还必须以预约的方式限制过多的求诊者。
  在牙科领域,她是佼佼者,可实际上,她是不及格的怠职者,规矩一大堆又坚持只看夜班,一周三天是她的极限,再多就喊着要辞职。
  好笑的是,她就是“晓民牙科诊所”最大的股东,连诊址都挂在她名下,省租金,这间诊所的前身是她家,楼上还保留她个人的房间、厨浴设备,以及十五坪大小的客厅。
  “好了,下礼拜再来,等等到柜台预约,我开了三天份的消炎药,记得按时吃。”
  别人看个病人要十分钟,她三分钟不到就解决了。
  接着她又看了一个迟到的患者,因为情况严重,稍微拖得比较久,当预约的挂号归零后,差不多也快十二点了。
  “君姐。我明天要下南部喝喜酒,可不可以先走一步?今天用过的器具请明天的早班助理帮我消毒。”她怕睡迟了会赶不上南下的火车。
  “走走走,我一个人没问题,等会我会先行整理,放入高温高压灭菌锅里不用多少时间。”一身白袍的女医生挥着手,要助理先下班。
  “谢了,君姐,我会记得带土产回来孝敬你。”二十岁出头的小娟俏皮地行了个童军礼,带着她这年纪的纯真。
  “切!装什么小女生,快回去,安全帽戴好,小心骑车,走大马路别抄小路,安全到家最重要。”别为了贪快,给歹徒可趁之机。
  “是的,君妈妈,你念了一百八十遍了,我倒背如流。”小娟皱皱鼻。
  君妈妈?女医生口罩下的嘴角微扬,目光放在电脑萤幕上,将病历做一番整理,确实无误便按键存档。
  墙上的电子钟正好显示十二点整,她伸了伸懒腰,左右扭转疲惫的颈部,吐了一口气放松身心。
  说实在的,她真有点腻了这种生活,吸多了混浊的人气,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感觉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
  当年学医的初衷早忘得一干二净,需要她看牙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还要为谁辛苦为谁忙?
  仰起头,那是一面绘有两仪太极的乾坤镜,每回一看到它,心里总涌起无限怅然,那个真心疼爱她的长者已离她而去。
  想着想着,她鼻头发酸,眼泛泪光……
  “不好意思,请问医生还在吗?一位柳清羽先生介绍我到这里看诊。”
  骤地,空旷的诊所扬起陌生男子的声音,他像捂着腮,嗓音偏沉。
  “学长?”她微讶,迅速地戴上口罩。
  真会算时间,差个五分钟她就走人了。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自己走了进来,应该还能就诊吧!我下颚的牙一直抽疼……”低着头,帅气的花美男迳自坐上诊疗椅,吃力地说着牙痛的症状。
  见到来者,她怔了下,随即一抹笑意跃上眸底。“先生看起来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大众脸。”他痛得失去耐性,不若平时的风度翩翩,与人谈笑风生。
  “喔!是大众脸呀!那就请你先填写个人资料,然后到柜台挂号,等叫到你的号码再进诊间。”依正常程序处理。
  闻言,他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玩我呀!刚刚我问你时怎么不先说清楚?”
  他人都坐上来了才叫他出去重跑一次流程,这不是整人是什么。
  “为了保障你的就医权益,以及医护人员的人身安全,还是要麻烦你书写完整的病史,我才知道你有无特殊病症,会不会对药物过敏,有没有爱滋和白血病。”她按例做诊前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