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抢你钱!我问你,你把杜缈怎么了?”黛雪落见画家还这么嚣张,不由得火冒三丈。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证,却又被他给杀了,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她只恨风千翌刚才那一棍敲得太轻,应该再敲重一点。糟了,她也变得暴力了。
“哈哈,原来是你们啊。怎么?又来找我逼问那根本不存在的杜缈在什么地方?我跟你们说过了,那只是幻想!”
“可是刚才你却抱着背包里的那条裙子杜缈、杜缈啊叫个没完。”风千翌冷笑着弯下腰来,盯着他的眼睛,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棍子,“而且,我们从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在找的那个人叫杜缈啊,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呢?”
画家的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他深深地垂下头来,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了一句,“杜缈……她走了!”
“你胡说!”黛雪落冲到床边唰的一下揭开那床垫子,“你看这血迹,还敢狡辩吗?”
“啊,这就是她走的证明。”画家竟然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她从这里离开,去了阎王殿,是吗?”黛雪落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哈哈,原以为你们有多聪明,我看也是两个傻瓜!”画家忽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是杜缈留下来骗我的!一天我出去卖画,回来就发现床上汪了一大摊血,她人却不见了。”
黛雪落和风千翌将信将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搞不清楚这是不是画家为了脱罪而编出来的谎话。
画家看都没看他们,自顾自地陷入忧伤,“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杜缈设下的局。因为一个大活人被刺杀的时候现场肯定会留下喷射状的血迹。现场有这么多的血,却连一点喷射状的血迹都没有,显然是假造的。”
说到这里,画家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非常哀伤。黛雪落和风千翌恍惚可以从中听到他破碎的心随着呼吸沙沙作响,“她虽然没有死,但我知道是再也看不到她了。这个拙劣的现场其实也传达了一个讯息,她在跟我说‘我走了,就当我死了,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说到这里他竟泪如雨下。能让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哭成这副德性,看来那杜缈的美貌真是无人能敌。黛雪落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对杜缈也越发讨厌。
“也许没这么简单吧……”风千翌冷笑着说。他仍然凝视着画家的眼睛,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那你觉得是我杀了杜缈,然后再编一个子虚乌有的谎言骗你们?”画家满不在乎地笑笑,话里的轻蔑之意越来越明显,“你非要这样想,那我也没有办法,喊警察来做一个血液鉴定就可以了。你们赶快喊警察啊,看看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风千翌和黛雪落都有些迷惑。黛雪落轻轻地扯了扯风千翌的衣角,低声说:“就当他说的真的吧。”当然,对她来说,还是认为杜缈活着更有利。
风千翌脸上的神情隐晦地变幻了一下,不置可否。
黛雪落屈起手指轻轻地敲着下巴,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画家,一字一顿,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我总觉得……杜缈伪造杀人现场并不是为了甩掉你……这个现场,这个信息其实是留给别人的!”
画家的眼睛顿时亮了,“这么说……她并不讨厌我?”
“是的,她留下这个现场主要是为了告诉某人‘她死了’。如果仅仅是想摆脱你,留封绝情信就可以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弄个杀人现场出来。可能是她正被什么人追踪,最近又被那个人发现了行迹,所以必须做出自己已死的假象来摆脱他的追踪。看来被那个人抓住的下场一定很恐怖,否则她不会以假死来迷惑他!”
画家的脸上也露了恐怖的神色,“那……那个人还在追踪她吗?”
“也许吧……”黛雪落的脸绷得紧紧的,“因为你没有声张,那个人肯定还没收到她假死的讯息,也许只是以为她离开了。”
“这混蛋!”画家忽然暴怒了,“如果被我抓到,我一定让他死得难看!”
“是的!”黛雪落大声应着,“如果他一直找不到杜缈的行踪,说不定还在这附近徘徊。当然,以前也可能在附近出现过很多次,所以如果你发现了有可疑的人的话……”风千翌忽然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茫然地回过头去。风千翌却没有看她,又一把把她拉到身后,却是在对画家说话,“你就照她的话好好梳理一下思路,发现了什么再打我手机。你的头不要紧吧?要紧的话,就赶紧去医院看看。不要紧的话就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说着就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画家。不知为什么,画家现在在他们面前特别要面子,嘴一撇做出一副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
“怎么……这就回去……”黛雪落更是茫然不解,风千翌抓着她的手臂就把她拉出了小屋,像要躲避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走了好远。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又把双臂撑在墙壁上,像两条栅栏一样把黛雪落围在了中间。
“你……你干吗?”黛雪落被吓坏了。她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还要坚持吗?”风千翌的眼睛在傍晚朦胧的天光中似乎要燃烧起来,“我们这次找杜缈的结果仍然是一团虚无缥缈,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黛雪落的心沉了下去。她有种预感,他又要把矛头对准韩拓月了。
“杜缈这个女人我们已经找了很久,每次别说是确定她的身份了,就连清楚地看她一眼都做不到,你难道还认为‘杜缈’是存在的吗?”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
“别说‘亲眼’,有时候人的眼睛也会欺骗人!你看到的只是个穿着白衣的女人而已,你无法确定那就是杜缈!”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风千翌又提出了个全新的理论,黛雪落感到一丝凉气嗖的一下传遍全身,所有的精神全被集中了起来。
“你还记得通缉网页上的照片吗?我记得你说过照片上的人和你看到的‘杜缈’及画中的‘杜缈’不是很像!通缉用的照片怎么可能不像?如果是那样的话,警察还抓什么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通缉的‘杜缈’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杜缈!韩拓月那天晚上也许就是去杀人抛尸!也许那个空墓穴就是囚禁被害女孩的地方!他也许只是在知道你发现了他的秘密之后才仓促编了个谎言,再找个人来扮演他口中的杜缈!”风千翌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他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得这么周全!他真的只是在刚才分析的吗?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找到一个和你家画里的人完全一样的模特儿呢?”黛雪落仍坚持自己的观点。
“很简单!”见黛雪落仍冥顽不灵,风千翌开始生气了,“他如果和画家认识呢?如果那个女人就是画家熟悉的模特儿呢?请她演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黛雪落的脑子里已经蒙了,但仍垂死挣扎般狡辩,“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证据……”
风千翌的脸已经被气得没了颜色,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陈薇那件事呢?你怎么解释凶犯能把魔爪伸进你家这件事?如果凶手是那个在社会关系上和你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孙志远,他怎么能连你家的小保姆都可以操控?你不也说警察内部有问题吗?韩拓月就是警察,他要在警察内部做手脚,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黛雪落哑口无言,她呆呆地看着风千翌的眼睛。那双美丽而又迷人的眼睛里现在充满了严厉和愤怒。她觉得胸口有个巨大的东西堵着,堵得她很难受,很难受……她忽然崩溃地大哭起来,背靠着墙,慢慢地滑了下去,自然也从他的双臂之间溜了出去。
见她哭了,风千翌也不好再逼她。他懊恼万分地笑笑,用力地一挠头,“我先不逼你了,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了。我们先回家!”
风千翌拉起黛雪落就往车边走,就像是在挟持她。街上的人看到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挟持进了车,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风千翌还遵循着不多在外面露面的原则,在一个饭店买了些饭菜打包回家吃。他一直没跟黛雪落说话,吃饭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把饭盒像投篮一样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就回自己屋去了。
黛雪落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往她只吃了几口的饭菜里掉。看来他非常生气,当然也是在给她施加压力。她虽然非常难过,但一点都没有向他屈服的意思。相反,她却很想走出风千翌的羽翼,或者是他的阴影,自己独立去调查。
她真的不能再听风千翌的话了,如果再听他的话,说不定就会躺进恶魔的怀里时,还以为自己躺在天使的怀里。她之前从没有过这么可怕的想法,但是她此时分外清晰地感觉到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自从她来风千翌的身边后,就一直受他的诱导推理,在他的安排下去调查、去发现。他对孙志远那条线毫无兴趣,却反复地提醒她去怀疑韩拓月。她以前因为只怀疑风千翌会伤害她,所以在风千翌屡屡表明自己无害后就放松了警惕,但他不害她并不代表他不是坏人!也许他是喜欢她,想占有她,所以要把罪名推给别人,特别是推给自己的情敌。或许他未必会始终对她无害,也许后面还另有打算!
令她愤慨的是她在想到风千翌也许并不想伤害她,而是只想拥有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涌上一阵暧昧的眩晕,就那么几秒钟,她想的竟然是“即使如此也可以”。这种荒谬的想法很快就把她的良心踢到了垃圾桶里。她怎么可以只为自己的孽缘而去伤害韩拓月,并姑息一个可能是魔鬼的人呢?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风千翌,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风千翌睡后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晚上她又不敢出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白天,就在风千翌即将出门去上课的时候,警察忽然来了。
一见警察来了,黛雪落本能地藏了起来。带头的正是韩拓月,他脸绷得紧紧的,用严厉的口气对风千翌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干什么?”风千翌轻蔑地一扬眉毛,“想胡乱抓人草菅人命吗?你有逮捕证吗?不是想抓我去用私刑吧?”
“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韩拓月的脸绷得更紧,“我们只是想就秦露的案子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那好啊,随时奉陪。”风千翌毫不在意地笑笑。跟他们走时还下意识地朝里屋瞄了一眼,似乎知道黛雪落藏在那里。
老实说,一听韩拓月他们要把风千翌带走,黛雪落还紧张了一阵,但听说只是就秦露的案子了解情况,心又放了下来。在他们走后,她虽然犹豫了一阵,但还是一咬牙逃出了风千翌的家,连张纸条也没有留下。
黛雪落穿着男人的衣服,又到假发店买了一个假的络腮胡子戴到脸上,又架了一副茶色的墨镜,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完全变成了个猥琐的老男人,甚至还有几分像那个画家。
变装完毕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调查陈薇。老实说,风千翌最让她无话可说的论点就是“除了韩拓月没人能往她的家里渗透”。如果可以否定这件事情,韩拓月的可疑性就大大减弱了。
要让陈薇说实话,必须得威胁她才能办到。她仔细回忆陈薇有什么可以被她要挟的地方,仔细一想还真想出一件事来。
陈薇的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但她却在进入大城市后迅速变得开放。去年她和自己只谈了两个月的男友发生了关系,有了孩子,那男人却跑了。
还是黛雪落送她去做的手术,并帮她瞒过了黛雪落的父母和她自己家里的人,并一直为她保守秘密。如果陈薇竟然恩将仇报,那真是卑鄙无耻。但想到自己要拿女人最隐秘的事情威胁陈薇,黛雪落就觉得自己也很无耻。唉,既然现在这世界已经疯狂成这样了,那就容她小小地无耻一下吧。
黛雪落还是到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正好又是陈薇。她一听见陈薇的声音就冷笑起来,“你上次给我送的东西内容可真丰富啊。”
一听黛雪落这么说,陈薇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全部暴露了,难得的是她没有抵赖。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道歉,却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雪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知道我那样做禽兽不如……可我也没办法啊……”
“他给了你多少钱?”黛雪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她知道陈薇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大城市里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因此非常非常地爱钱。
“这不是钱的事情……虽然那个人是给了我很多钱,但我怎么能和你谈钱的事情?”哼,听她的语气,竟是想找黛雪落要钱了。
“我是不会跟你谈钱的事情。”黛雪落冷笑一声,“我要跟你谈的事情可比钱重要多了。你说过今年春天你妈妈的哮喘病非常严重了吧?你父亲也和以前一样严厉吧?我帮你瞒的那件事虽然是一年前的旧事,但如果被你的父母知道了,还是会惹出大乱子的吧?你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一口气憋过去呢?你父亲会不会又拿着杀猪刀直接到我家来抓你回去呢?你们村的人会不会就此把你当成茶余饭后的头号新闻人物呢……”
“你、你、你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好商量啊!”没等黛雪落说完,陈薇就一迭连声地叫了起来。“有事好商量”的意思,就是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黛雪落轻蔑地冷笑了一下,让陈薇明天午后到湖边公园里的树林里和她见面。
黛雪落这次是要铤而走险,把陈薇弄出来单独“谈谈”,或者应该说是审问。她先潜入她熟悉的小学实验室里盗出了一瓶氯仿——电视里的歹徒经常用它来麻醉人质,又去买了绳子和麻袋。她要把陈薇迷昏,用绳子绑了之后再装麻袋里。
陈薇身材矮小瘦弱,黛雪落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制服她。她唯一怕的就是陈薇会带着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或是他的手下一起来,因此就选择了湖边公园的树林作为见面地点。
湖边树林的树木很密,还长着浓密的灌木,非常有利于隐蔽。而且如果真发生了意外的情况,被追者只要巧妙地利用树木,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有效地把自己和追逐者隔开。黛雪落从小就在那里玩耍,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所以就把那里作为自己的行动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