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灶台边的阿牛16

齐湄吃着花生,就把自己的重量慢慢挪到阿牛身上去了。

阿牛低下头来,用脸颊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和她紧紧挨着。

“你看京城里这些小公子,像春帆那样,每日读书最要紧,和女孩儿也并无差别。但我家并非如此。

“我母亲要守官声清廉,家里服侍的人员绝不能越制。所以,当初我父亲嫁过来时,便只留了两家陪房妻夫,女的侍奉我祖母,男的做些采买跑腿的粗活。其余家务,都是我父亲打理。

“在我母亲的家族里,只有她官阶最高。所以,家里常有亲族往来。那些办宴、招待、打理起居的事,我父亲做得最熟。”

齐湄道:“好歹也是一方百姓之母,这样未免寒酸些。”

阿牛点了点头,道:

“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说一不二的。我父亲的嫁妆都是书铺,依旧和外祖家的书局有往来,我母亲总是不喜,觉得夫郎为商,会影响她的官声。

“我父亲常受责备,就往往觉得难以匹配于她,便学着将细致的心思全用在她身上。学着做她爱吃的口味,学着做她希望的那样……

“我自小觉得,我母亲难以捉摸。可是她一个眼神,我父亲便明白是冷是热,是喜是怒的。我就以为,妻夫之道便要这样察言观色,如履薄冰的模样。后来看婆婆和公公两个,有什么说什么,我才知道原来可以说的。”

齐湄道:“怪不得你一开始看我,总是一脸欲言又止。我说什么,你都要多想些。你可知道,你拿看五品大人的眼神看我,我有多大的压力?”

“有吗?”

“当然。我觉得我不配让你这样费心思。”

“即便相处气氛不同,但为妻主费心思,还是分内的事。”

“哎呀,阿牛你轻松些。”齐湄捧着他脸看了看,“妻夫原本就是一家,你若总是高看我,我又达不到,就会很烦恼。真的。你想让我烦恼吗?”

“我现在会试着多和你们说话。我刚发现你们都不介意,只有我自己介意,也挺傻的。”

两人剥着烤熟的东西吃,笑声交缠在一起,声音低低的。

阿牛继续讲道:

“其实,我父亲也不是纯然驯服的。他最终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铺子,只能加倍地辛苦,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后来有了我,我母亲便不愿我和外祖家的事有瓜葛,我父亲带我去卖书铺子里玩,她知道了都会生气的。后来,还是听同僚们说起,如今儿郎们流行读书,将来好嫁,才松口允我学一些。

“但是,我母亲依然觉得家务是男儿第一要务,尽管疼爱我,却也要求很严格。渐渐地,我能担起家里这些活计,不用我父亲太过忧烦。在我看来,她二人的感情变得更好了,我也觉得很高兴。

“后来,我母亲再次感孕,生了个妹妹。但小儿还没有离乳,我外祖家因刻印禁本被查抄。本来牵连不到我父亲,但我母亲说……”

齐湄忽而抱住了他:“别说了,你眼圈都红了。”

阿牛轻轻点头:“嗯。”

齐湄轻轻在他眼眶下抹去一点湿润,亲了他一口。

“这件文字大案,虽在南方事发,却因牵连了不少书局和书铺,闹得读书人都惶惶不安。我学艺时,曾听师傅说,那也不是什么禁本,以前人人都能读的。不过是被人牵强附会,要在朝中掀起党争。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阿牛你年纪就更小了。”

“我和妻主同岁,是属羊的。不过你们女子三阳开泰的吉兆,却是我们男儿的忌讳。尤其我这种冬日出生的,更是大不吉。身契上那生辰八字是假的,那是我继父特意选了个‘雄鸡报晓’的……”

齐湄笑了笑:“旺妻之命。”

阿牛抿嘴一笑,脸上微微一红:

“其实做不得准,只是‘行情’好些。”

“哼,那不慈不贤的老货,一点也不顾父子情份,竟然把你交到牙子手上,你母亲也不管?”

“倒也不老,只比我大三岁。”

齐湄听到这,倒抽一口冷气。

阿牛又道:

“前两年我母亲去了,祖母还在,于是又庇护我一段时日。反正家里缺人干活,他倒也没说什么。今年,我祖母也没了。

“他还得靠着我妹妹上进,给他挣个面子。是以对我说,叫我别赖在家里白住了,他养不起。

“我也是出了门,才知道被他诓了。

“也是我身量大些,不好揪扯,那牙子一直好声好气的,倒没强迫我什么,只是让我跟着走。过了几天,就到了妻主的老家那里。

“牙子说,她知道这家人以后要出去投亲,不太可能回来,正符合我继父所想,这就非要做成此事不可。于是威吓我一番,让我不要声张。我本就想赶紧脱身,于是就应了。

“动身来时,我原想着,不如半路上找个机会逃了,去我外祖家流徙之地找我父亲。可是,公公因着急来找你,走了两天路,脚伤复发。我想起我自己父亲,就又想着,把他们送到平州来,见了你,和你好好说说……”

齐湄点点头,道:“是呢。当时我以为你只是脚夫,就是因你神态间好像是没结算工钱,有种要走不能走的感觉。”

阿牛就没再说了,脸上红彤彤的。

齐湄想起两人初见那天,他百般扭捏矛盾,最后冒险叫出一声“妻主”的模样来。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了。

她是良人,他便欢喜;若不是,他便认命。

“阿牛,你……”齐湄一时语塞,“要是你遇到的,是对你不好的女人,你可怎么办啊!”

阿牛眼圈又有些微微发红,轻声道:“可是,你又不是坏人。”

“如果我是呢?”

“如果也不是。”

他犯了些倔强,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别的假设。

过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望着她,眼睛里湿漉漉地道:“其实,我就是想……有家人。”

齐湄真是见不得他这样,一时凝噎,久久抱住他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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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齐湄又一脸郁闷。

“我这腰……真是不能要了。”

翻了个身,颓废得像片摊开的鱼干,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起来上工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在架子上躺好几天,跟朱雀神大眼瞪小眼……”

自己忽然又笑了:“哎?说到眼睛!这眼睛!我怎么方才没想到!哈哈哈!”

一骨碌爬起来,哼着小曲梳洗了一番。

目睹了全程的阿牛,默默把眼睛瞥到床铺上,只是专心把凌乱的床单铺平,红着脸就当什么不知道。

这日中午,难得齐母忽然有兴致,说是昨日吃席油腻,想吃些清淡省事的。

不用阿牛怎么想,手头就有现成的材料。

他不用曲粉了,直接和了个面团。随后把面团静置,在储藏室里拿了两个青萝卜出来,洗净了切成短短的细丝,包在纱布里挤了水,拌上切成小丁的薄豆腐、过了温水的碎粉丝,掺上一大把虾皮,调味拌馅。

擀了薄薄的圆皮,包上方才的萝卜馅,捏成薄皮大肚的饺子,个个都有好看的花边,放下如饱满月牙。也不用水煮,上屉一蒸,不一时便飘出了萝卜那种带着微辣的气味。

蒸饺出锅,用筷子夹时不破,在嘴里用牙一咬,馅心是松散干爽的,酥酥碎碎地落在舌尖。虾皮淡淡的鲜甜伴着萝卜的微辛,这混合滋味又被豆腐丁和粉丝吸去一些,只有其恬淡滋味,不见食材间互相粘著。

昨天吃了一日油腻,只顾着逞口腹之欲,今天这蒸饺,确是如了意。再配上些酸酸辣辣的泡菜,让齐家二老肠胃通顺,很是满意。

齐母便问:“可给你妻主留了?”

阿牛道:“留了。只是我没做出来。婆婆,我瞧她前两次吃饺子,兴致都不高,想是不爱吃?”

“我倒没注意,她是不爱吃饺子?”

齐父闻言,想了想道:“确是说过,不喜欢饺子煮出来水腻腻的。这次是蒸的,想必没什么关系吧。”

阿牛道:“不如包成春卷,晚上炸了吃。”

齐母笑道:“你总给她变花样,她如今这小嘴吃得越发刁钻。依我说,倒别太惯着她。”

“可是……总看她辛苦,就……”

齐家二老了然地笑了:“你们俩,真是。”

午后,阿牛在楼上拿着齐湄的话本看。

这次他妻主又被绣像骗了。

绣像上画的这个高大威风的江湖男侠,虽然俊美,但只是配角,在文中起了个引子的作用,此后就再没出场了。依然是秀丽的男主角,配上一个儒雅的女主角,两人闯荡江湖。

这本写得十分好,作者笔力老道,常常在不经意处搔人一笑,把个紧张的江湖争斗搞得有滋有味的。但看一看情节,到女主角对男主角生了情愫之后,情节中还是出现了许多“经典”场景。

山洞啊,密室啊,囚牢啊,门派禁地啊……

哎呀,怪脸红的。

女孩子们都在看些什么呀,各个乱七八糟的。

不如晚上等妻主回来,两人一起批判它。

他放下书,双颊还红着。用手心贴着脸待了一会,现实有过的那些清楚糊涂,并着最近看的几本话本,真假掺杂,丝丝缕缕地都缠在心上。

不得已,这么冷的天,还是得下楼去打些冷水洗洗脸了。

他从井栏旁抬起头,恰看到邵盼从外边走进来。

“姐夫,我和你说一事,你不要慌。”

阿牛皱起眉来。

邵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上头,正在问责。将作监上下,从宋大人至外雇的工匠,这几日都得在工地上禁足,不能回来了。”

阿牛心里砰砰一阵乱跳。

昨晚说过的那些纠葛翻上心头,他立刻可以确定,这是上面决策的冲突,却让将作监的工匠们夹在中间受过。

但邵盼不说,他便不应该知道。

毕竟是经过事的人了,再慌乱也强自冷静下来。

“邵娘子,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艺高人胆大,合该有一折腾。

明天杀青。恰好今天是冬至,恰好连载到吃饺子,哈哈哈怎么就这么巧呢~

多谢大家一直跟着看文,评论给了我很多创作的灵感,于是话匣子的结构稍微改进了一下,不是单纯独立的故事,加了一点小背景,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第一章那里改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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