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齐家二老吃席回来,齐父就抱了个小铜盆来厨房。
“阿牛,今晚不用费心思了。你看这些,热一热,就能再吃一顿。”
阿牛接过来一看,大概是婚宴上剩下的一些菜,混杂在一起。究竟也看不出里面有几道菜,放眼一望尽是酱色。
这……还怎么吃……
自家菜肴有剩余,是居家度日可能出现的事,到时候热一热再吃就好。可这是宴席上,大家一起吃过的,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了。
但他绝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问问:“公公,为什么拿回来这个?”
“今儿这宴席,鸡鸭鱼肉备得多,吃不完,主人家就收拾了一下,分了好几盆呢。远的亲友,肯定就不给了,附近这几家邻居,都有一盆。”
阿牛看公公还挺高兴的样子,不好再说,先将盆放在案板一角。
齐父却道:“把这个倒出来吧,放在咱们自家锅里。盆是主人家的,我去还给她们。”
阿牛心里勉强,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拉开碗柜,想去拿自家的汤盆。却听齐父笑道:“还占着那么多家伙儿做什么?直接放锅里多好。”
这下,真逃不过去了。
阿牛只好把那盆剩饭倒进大锅,拿了盆子在洗菜池中清洗了一下,又拿肥皂团在湿抹布上搓出泡沫,想要再把它洗洗干净。
齐父在旁阻止:“不用这么麻烦,洗掉菜汁就行了,盆子上粘点油,倒是好事。”
阿牛手上动作一顿,不解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
齐父见了,笑道:“我先前就觉得,你这孩子,做事有些铺张,不太节俭。你看,像这盆子上沾些油,只要下次用它和面,不就好了?”
“这些油就粘在面团里了。”
“没错。”齐父道,“你看,这就比洗掉了浪费的好。”
“咦?”阿牛怔了怔。
他本意是说,这些油里带着荤腥味道,会污染了面团,让面食有杂味。
齐父的意思却是,不能放过一点点油脂,要想尽办法都吃下去,才不叫浪费。
这让他一时真不好接受。
齐父又笑道:“愣着做什么?快给我盆,我好送给她家去,再回来睡一会。”
“哎。”
阿牛只得应声,递过了盆子。
齐父出了门,阿牛方才静下来,扶着水池边回想。
“我倒是忘了,先前我来侍奉二老,因公公卧床静养,一切事务都是我自己看着做的,却不知道二老本来的习惯。
“我妻主说,一家人口味差不多,我还以为我做得挺好呢。没想到我公公这么俭省,我已经很小心节约了,在他眼里,还是铺张。
“可是,节约也不是这个法子呀。把盆边那些油揉进面团里?我是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直觉不是好味道。”
他手上还留着盆边的残油,天气一冷,这油半凝固了,弄得手指间黏糊糊的不舒服。他急忙拿过方才的抹布,把肥皂泡抹了自己一手,清洗干净才舒了口气。
接下来,可怎么拯救这些剩饭呢……
对阿牛来说,这可是比新做一道菜要难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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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湄在晚上起风的时候回来的。
一口气冲到房里,才感慨:“总算活过来了。”
“这孩子,说什么疯话?”齐母笑道,“上炕来暖和坐着。”
“不了不了,炕上太热,猛然坐上去要头晕。我去厨房。”
齐湄把手揣着,钻到厨房,恰好看小风炉上又温着梨膏水,自己拿碗喝了些,又把手伸出来,对着风炉暖着。
阿牛见她来陪,心里就是安安稳稳的。
“妻主,你看这样的鸳鸯花卷好吗?这样的天气,正好储存,放在外边冻上了,每天早起给你热上一两个,揣一壶热水,你好在车上吃。”
他掀开蒸笼盖子给她看。
齐湄又惊又喜:“呀,这么好!比我想得好多了。”
阿牛道:“我还做了这么多呢。”
家里统共两个大蒸屉,他全用上了,蒸出来的花卷大概有两筐。
双色芋泥卷,是他心情大好的炫技之作,其实做起来也比较麻烦。他就想着,既然做了就多做些,足够妻主带早餐吃一阵子,二老日常在家也可以多吃几次。
平州的冬季,虽然也能买到暖窑菜,但毕竟太贵,只能作为调剂。冬令食材本来就少些,吃来吃去就腻了。若是在菜品上有些变化,又在放主食的小箩里,以各种不同面粉的馒头、花卷、饼子,搭配出赏心悦目的颜色,想必也能让齐家二老更有食欲。
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就是再蒸些高粱面粉的馒头来,给主食增加些深沉点的颜色,也可以做一些糜子粉的软蒸糕,中间夹上红枣,切成方形、三角形,这样会更好看。
他放下盖子,笑着望望齐湄,却见齐湄若有所思,笑意不深。
“妻主,是累了吗?”
“哦,是有点。”
“饭快蒸好了,锅里的……嗯……也快熟了,不如妻主去炕上等,吃了饭早些休息。”
“没事,我乐意和你多待会。”齐湄轻声道。
阿牛蹲下身,看她脸上和头发上粘了些彩漆,好奇地伸手去要拿下来。头发上的顺着发丝轻轻捋下,脸颊上的却粘得挺紧。他又不敢用力,只用指腹在那擦了擦,那彩漆却纹丝不动。
饶是这样轻,齐湄还皱起了眉,小声抽气。
“妻主今日怎么了?”
“唉,出了点事。说来话长。”齐湄兴致不高,“你闻闻我脸上。”
阿牛凑近:“嗯,松香。”
凑得这么近,鼻尖擦过她脸颊,他神使鬼差地又往前一寸,轻轻亲了亲她的脸侧。
齐湄转过脸来,又在他嘴唇上亲了口。
“本来脸上好多油漆点点呢,只得用松节油涂,这才洗得差不多了。等吃了饭,咱们多拿上两个灯台,我还得对镜看看,擦擦这些剩下的。
“对了,阿牛,晚上吃什么?能吃上栗子鸡了吗?”
阿牛有点愧对她:“不能……”
齐湄委屈巴巴:“我都和张姐姐说,让她不忙的话给我送只鸡来,想来今天后街有宴席,她是不是没给咱们送?”
“送是送了……只是……”阿牛满心歉意,“今天中午,邵娘子和春帆来吃饭,就……”
齐湄垂着眼,扁着嘴,一声不吭了。
阿牛安慰:“妻主,我明天再做给你,好不好?”
“不了。”齐湄气鼓鼓地小声道,“等明儿见了邵盼,我要她给我吐出来。”
“妻主,邵娘子是你债主呢。”
“哦,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下抵消,也不好说谁欠谁的,这倒郁闷了。
“那咱们今天吃什么?”期待还是要有点期待的。
说到这个,阿牛就更无言以对了。
“妻主,对不起啊。你忙了一天,回家只能吃……宴席剩饭了。你能选的,也只有吃米饭还是吃花卷了……”
齐湄把脸往手心一埋:“我好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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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湄本来对晚饭不报任何期待,心如死灰。但阿牛在厨下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菜来,她发现,竟然和想象中的剩饭不大一样。
是阿牛担心各色菜品混在一起,味道太奇怪,于是将过于大块的肉用小刀划开,菜汤舀出去,重新加水,调味,又加入些泡发的木耳、黄花菜来炖煮。
考虑到肉汁肥腻,需要蔬菜来中和,但不愿弄些口感软烂的,就想到以包心菜替代白菜的主意。他中午从泡菜坛里捞了一些包心菜来炒鸡杂,刚好又要补泡。于是拿出一整颗来,正当合适。
这顿饭做得,大概是他入住齐家以来,心里最没底的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相合,能不能好吃。
毕竟,他连这些菜原来是什么都不清楚,就这么一股脑混杂在锅里。
本来菜品搭配,就有相合、相生、相逆、相克、天生佳偶、两不相见等等讲究,搭配食材,好似月神娘娘手中管着人间姻缘。像这样闭着眼睛炖来,就打乱了鸳鸯谱,系错了红丝线。
他生怕搞出“怨偶”来,可事实已经如此,真是由不得人了。
齐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咦?还不错。”
用勺子舀些汤汁,泡着饭吃了一大口,就知道这是阿牛又在用心了。以前齐父烧这种剩饭,就只是重新乱煮一下而已。
齐母也很满意:“哟,这么吃起来,比中午吃到的还好。”
齐父也向阿牛笑道:“我看女婿今天还有些犹豫。怎么样,剩饭热出来也是很好吃的吧?”
齐母笑道:“剩饭热三遍,拿肉都不换。”
齐父道:“更何况本来就是肉啊。”
其实,也是因为办宴席的缘故,菜品太多,做得时间太短,大块肉都不入味。二老中午吃这些菜时就发现了。但民间宴席就这个样子,主人家肯做这么多荤腥,已经是非常重视的意思,谁还在这时多加挑剔呢?
但阿牛毕竟经手这些,即便挖空心思去改,成品也仅仅是差强人意。他总觉得,这菜不知道被谁吃过一遭,实在算不上干净。即便炖煮很久了,应该干净了,心里也是过不去这道坎。
所以他今晚吃得很少,总是浅浅皱着眉,才能勉强咽下两口菜去。
齐湄在拿菜汤泡饭的时候,看到他这样,自家默默猜想着:
“阿牛今天说起是宴席剩饭时,神情古怪,晚上也不太吃东西,怕是他从来没有吃过剩饭,应该是有些嫌弃的意思吧。
“该是什么样的出身,才有这精致的习惯?
“他虽任劳苦,却一向做活洁净,条理细致。我家这些事务,我爹都常常觉得多而琐碎,可阿牛自己就做了,从不见他为难,反倒事事合宜。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管过更大的家门。
“或许,他有资格做一个宦门夫郎,掌管全家好几个院落那种?就像盼盼家那样。
“对哦,想到盼盼,就想到她吃了我的栗子鸡,还提前吃了我的鸳鸯花卷。
“阿牛是从来都把我点的菜记在心上,不会怠慢我的。想必他是权衡过了,觉得要帮我讨好债主。
“他这么自然而然地管起家来,我可真的快膨胀成官夫人了。”
心里一时好笑,过后却并不觉得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不相干的菜可以做成杂烩,不相干的人也可以在一起~
个中滋味,只有最后吃了才知道。
(其实,每章的食物都在暗合主题,亲们有兴趣的话,等完结后回头再看一遍,会有新发现)
附【本章吃货小知识】
·其实剩饭剩菜,只要经过长时间高温消毒,就不会有细菌之类的隐患了。火锅老油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现在餐饮标准更高一些,不提倡吃这种。
快穿预收
《渣女制造攻略》(女尊,女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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