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一道大菜!”
齐湄虽然在工地上累了一天,但看到这桌晚饭,满意得不行。伸手先拿起饼子来咬了一口沾上鱼汤的部分,才踩着脚凳上炕去,捏起筷子来。
“着什么急,中午我们都吃过了,不和你抢。”齐母笑道。
“阿牛!你竟然趁我不在家,偷偷地讨好娘啊!”
齐湄本来是开玩笑,却看阿牛神色讷讷的,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心里奇怪,转头看了眼齐母。
齐母道:“今天来客人了,才做得这么多的。”
“谁啊?咱们老家亲戚,也有在京城的?”齐湄撕着饼子泡鱼汤,随口就问。
“你不知道?”
“我?”
“嗯,是呀。”齐母道,“说是你的朋友,找你来的,你又不在家,我们就留了吃饭。”
“我没有约人来家里玩啊。是谁?”
“是你上司一位宋大人家的公子,十五六岁,生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的模样。”
“宋春帆?”
齐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果然你知道。”
“他怎么会摸到这里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直跟着阿牛转来转去的,两人在厨房待了挺久,走的时候,也是阿牛送出去的。”
齐湄转过脸来问:“阿牛,你们又是怎么聊上的?”
她本来就是纯粹好奇,但见阿牛不太对劲。
他愣愣的,既不上炕,也不吃饭,只是坐在炕沿下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答话。
齐湄就再没心思细细品尝,只拿起筷子,匆匆几口,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鱼汤泡饼,跳下把阿牛手腕一拽。
阿牛当然不敢挣扎,乖乖地任她拉扯。
齐湄顿时心里烦躁,皱了皱眉,转头向炕上道:“爹,我有事跟阿牛说,劳烦你们收拾一下了。”
齐父应声问:“这就不吃了?”
“不吃了。刚想起来,有急事。”
阿牛虽发怔,却也听到她所说。明知道这就要说处置他的事了,要躲也躲不过,就顺着她用力的方向立起身来,跟在她身后,出屋门,上楼梯。
两人中间相隔好几个台阶,阿牛就总是抬着手,也把眼光投向了高处。只见她偶尔斜过身子来看他,眼神里有些像是生气的神色。
他觉得,是该说些什么。
“那个……”
“那个?”齐湄一下就火了,用力一拽他胳膊,压着嗓子斥道,“你今儿见了我一句话不说,开口就‘那个’?你叫谁呢?”
阿牛从没见她红过脸,心里一酸,抿着嘴低头,往前跟了跟,两人到楼上卧房里来。
天擦黑了,齐湄却不掌灯,直接往床沿上一坐,问:“宋春帆和你说什么了?”
阿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绞着手指不说话。
他倒是想把宋小公子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他也不愿意瞒着妻主。可是他说不出来:“喂,你跟齐湄说说,让她不要娶你了吧。”这样的话啊。
齐湄看他一脸为难,心里堵得慌。
“你不愿说,那就我说。
“他跟你讲,宋大人想要和我结亲,我却说娶了你,不能娶他了。所以你掂量了一下,为了我的前程,你愿意放弃我,是不是?”
阿牛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心里又乱,又空,又发疼。只想着: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人往高处走,就得甩开阻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既然都知道,干什么还要问我啊?
“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要什么,我都只能给你。你想让我做奴仆,做侧室,甚至将我转手让人,都是依着你的。这和我心之所想,又有什么关系?你盘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是要看我流着泪,哀求你,挽留你的心吗?要看我如何决绝,激烈地一刀两断,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吗?还是要看我失魂落魄,为得不到的事黯然,渐渐地迷失吗?
“别逼我了……好吗……”
齐湄看他在昏暗之中呆呆立了这么久,一动不动的,身子高大的轮廓显得那么孤单,渐渐融化越来越暗的夜色里。
她自己安静了一会,怒意消散了一大半,心也软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阿牛走过来些。”
他慢慢地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来。
齐湄站起身,一把环住他的腰,紧紧把他抱住了。
“妻主……”
阿牛的心,在暗室里,在她耳边砰砰地鼓跳,声音那么大。
齐湄轻声道:“我听闻,宋春帆一向娇养,他忽然来家,总是为了我拒婚的事被他知道了,有些怨气。我只是……怕他年小不懂事,欺负了你。”
阿牛却是在想:
“她还不知情况,就先替小公子说话了。可见是看重他的,只是碍着我在,还要辛苦平衡。
“她说,小公子不懂事,那就是要我懂事些。
“还好……这好似,是要并存的打算。”
这么想着,他稍稍安定了些许,低声应道:“他不曾和我为难。妻主也不要多虑,宋小公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儿郎,只是如今年纪还小,经历少些,以后大了便好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放心了。”齐湄道,“看你言下之意,他今天确实来意不善,只是你包容了他,才没有闹矛盾。”
“妻主,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和主夫为难的。”
这话听得齐湄一愣:“嗯?你说什么?什么主夫?”
“或者说……正夫?”阿牛换了个说辞。
“这意思我知道,但这意思我不知道。”齐湄忽而一顿,失笑,“唉,都给我搞乱了。”
阿牛抿着嘴,不敢多说话。
他怕说多了,他的难过又倾泻出来,扫了妻主将要新婚的兴致。
“阿牛,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娶宋春帆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娶了你呀!”
“……我又不是真的。”
“那你还是假的不成?是不是今晚上月亮一升起来,你就要披上一件不知道从哪来的衣裳,说你要回月宫了,然后就飞走啦?”
阿牛忽然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齐湄顿时慌了:“哎呀!这怎么……我就是看你情绪不高么,随口开个玩笑,你别恼了。”伸手往他脸侧摸去。
哦,还好,没有水痕。
但她手心贴合到的肌肤,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娶你,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一旦有个小公子做比对,我就会攀附上去了,是吗?”
“妻主不是攀附,是应时而动。”
“不要粉饰啦,我心里清楚着呢。”齐湄笑道,“但我不娶亲也就罢了,要娶就娶个合心意的。小公子虽好,对我来说,却不如你更合我意。”
“可是,我又没有身家,可以帮到妻主……”
“我娶到你,也未曾下聘礼,未曾三媒六证,亲自相迎啊。要说假的,咱们都是假的了。”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你一直不肯接受我,莫非总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牛很着急:“我没有!是……是妻主你不要我,我才想的。”
“咦?怎么个‘不要你’?”
“我……我……”
阿牛心里慌得很,脸上更烫,舌头打结,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齐湄的手指如拨琴弦,在他后背沿着脊椎往上弹弄,停在颈后突出的骨节上轻抚,语气满含玩味的笑意:
“我何曾说过不要你?又怎么做了让你误会的事了?
“难不成,是我前段日子忙于差事,忽略了我家夫郎?
“我原想着,怕你觉得我要求过分,唐突了你。没想到,却让你生出哀怨之心,怀疑我的情意?”
阿牛一低头,就觉察齐湄抚着他脸侧的手,在他耳畔划了个半圈,拇指找准了他嘴唇正中,轻轻一点。
接着,她的气息忽然靠近,柔软的吻落在他的唇间。
“妻主……不要再开玩笑了,我……”
他就快喘不上气来了。
“嘘——这可不是玩笑。我这是要好好地跟你说道一番,把这要不要你的误会,都给你解释清楚。”
“妻主,我清楚了!我已经……”
阿牛还想慌张地解释,齐湄的手指,又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不,你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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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个从不清楚到清楚,后来又不怎么清楚的夜晚,齐湄晨起迟了,只是趴在铺褥之间感慨:
“我……的……腰……”
叫痛的嗓音被枕头一挤,活像是装了个小哨的开水壶。
阿牛红着脸坐在她身边,在她腰背上揉按。
“妻主忍一忍啊。这里筋腱像打结了似的,揉开就好了。”
“我这差事……总是要久坐,这里老毛病了……”
“妻主太辛苦了。就做点好吃的,给你补一补吧。”
“这个好!”齐湄支起身来,“如今早上都要赶到工地去,我想着可能没时间在家吃饭了,阿牛帮我做些花卷烧饼什么的,方便路上拿着吃的。”
“嗯,知道了。”
“还有啊,宋春帆若是再来,你也不要在意,我今儿和盼盼说一声,叫她把人看住,不要乱跑。”
阿牛投来疑惑的眼神。
齐湄道:“邵盼早就看上春帆了,宋大人还不知情呢。如今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多相处,哪好玩儿哪待着去。省得有事没事就来扰乱咱们家的安宁,害你不高兴。”
“妻主,我不会多想了,我都清楚了。”
“偶尔也要不清楚一两次,好让我再解释解释,嗯?”
两人下楼去吃了早饭,齐湄就又匆匆地赶往工地去了。
阿牛也出了趟门,买了食材和曲粉回来,烧了温水,和起面来。
揉到额上微微见汗,面团也初见光滑,他就把湿布盖在面团上,把盆放在灶台一角,等它发酵。
刚刚坐下喝了碗热水,正在考虑花卷里夹什么馅好,只见宋春帆又穿红挂绿的,乐颠颠地溜进院子来了。
“沐然哥哥,你在做什么?”
阿牛看他这身装束,忽然就来了主意。
“我在想,做个鸳鸯花卷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的关心阿牛都收下啦
看今天湄湄表现得还可以吗~
附【本章吃货小知识】
·有些人坚称,用老酵头(老面)发面,比酵母粉好吃。在现今酒店白案的江湖传说中,也有老酵头的神话。但是作者个人认为滋味并没啥区别,反倒是用酵母粉更好把控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