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灶台边的阿牛11

“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一道大菜!”

齐湄虽然在工地上累了一天,但看到这桌晚饭,满意得不行。伸手先拿起饼子来咬了一口沾上鱼汤的部分,才踩着脚凳上炕去,捏起筷子来。

“着什么急,中午我们都吃过了,不和你抢。”齐母笑道。

“阿牛!你竟然趁我不在家,偷偷地讨好娘啊!”

齐湄本来是开玩笑,却看阿牛神色讷讷的,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心里奇怪,转头看了眼齐母。

齐母道:“今天来客人了,才做得这么多的。”

“谁啊?咱们老家亲戚,也有在京城的?”齐湄撕着饼子泡鱼汤,随口就问。

“你不知道?”

“我?”

“嗯,是呀。”齐母道,“说是你的朋友,找你来的,你又不在家,我们就留了吃饭。”

“我没有约人来家里玩啊。是谁?”

“是你上司一位宋大人家的公子,十五六岁,生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的模样。”

“宋春帆?”

齐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果然你知道。”

“他怎么会摸到这里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直跟着阿牛转来转去的,两人在厨房待了挺久,走的时候,也是阿牛送出去的。”

齐湄转过脸来问:“阿牛,你们又是怎么聊上的?”

她本来就是纯粹好奇,但见阿牛不太对劲。

他愣愣的,既不上炕,也不吃饭,只是坐在炕沿下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答话。

齐湄就再没心思细细品尝,只拿起筷子,匆匆几口,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鱼汤泡饼,跳下把阿牛手腕一拽。

阿牛当然不敢挣扎,乖乖地任她拉扯。

齐湄顿时心里烦躁,皱了皱眉,转头向炕上道:“爹,我有事跟阿牛说,劳烦你们收拾一下了。”

齐父应声问:“这就不吃了?”

“不吃了。刚想起来,有急事。”

阿牛虽发怔,却也听到她所说。明知道这就要说处置他的事了,要躲也躲不过,就顺着她用力的方向立起身来,跟在她身后,出屋门,上楼梯。

两人中间相隔好几个台阶,阿牛就总是抬着手,也把眼光投向了高处。只见她偶尔斜过身子来看他,眼神里有些像是生气的神色。

他觉得,是该说些什么。

“那个……”

“那个?”齐湄一下就火了,用力一拽他胳膊,压着嗓子斥道,“你今儿见了我一句话不说,开口就‘那个’?你叫谁呢?”

阿牛从没见她红过脸,心里一酸,抿着嘴低头,往前跟了跟,两人到楼上卧房里来。

天擦黑了,齐湄却不掌灯,直接往床沿上一坐,问:“宋春帆和你说什么了?”

阿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绞着手指不说话。

他倒是想把宋小公子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他也不愿意瞒着妻主。可是他说不出来:“喂,你跟齐湄说说,让她不要娶你了吧。”这样的话啊。

齐湄看他一脸为难,心里堵得慌。

“你不愿说,那就我说。

“他跟你讲,宋大人想要和我结亲,我却说娶了你,不能娶他了。所以你掂量了一下,为了我的前程,你愿意放弃我,是不是?”

阿牛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心里又乱,又空,又发疼。只想着: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人往高处走,就得甩开阻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既然都知道,干什么还要问我啊?

“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要什么,我都只能给你。你想让我做奴仆,做侧室,甚至将我转手让人,都是依着你的。这和我心之所想,又有什么关系?你盘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是要看我流着泪,哀求你,挽留你的心吗?要看我如何决绝,激烈地一刀两断,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吗?还是要看我失魂落魄,为得不到的事黯然,渐渐地迷失吗?

“别逼我了……好吗……”

齐湄看他在昏暗之中呆呆立了这么久,一动不动的,身子高大的轮廓显得那么孤单,渐渐融化越来越暗的夜色里。

她自己安静了一会,怒意消散了一大半,心也软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阿牛走过来些。”

他慢慢地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来。

齐湄站起身,一把环住他的腰,紧紧把他抱住了。

“妻主……”

阿牛的心,在暗室里,在她耳边砰砰地鼓跳,声音那么大。

齐湄轻声道:“我听闻,宋春帆一向娇养,他忽然来家,总是为了我拒婚的事被他知道了,有些怨气。我只是……怕他年小不懂事,欺负了你。”

阿牛却是在想:

“她还不知情况,就先替小公子说话了。可见是看重他的,只是碍着我在,还要辛苦平衡。

“她说,小公子不懂事,那就是要我懂事些。

“还好……这好似,是要并存的打算。”

这么想着,他稍稍安定了些许,低声应道:“他不曾和我为难。妻主也不要多虑,宋小公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儿郎,只是如今年纪还小,经历少些,以后大了便好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放心了。”齐湄道,“看你言下之意,他今天确实来意不善,只是你包容了他,才没有闹矛盾。”

“妻主,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和主夫为难的。”

这话听得齐湄一愣:“嗯?你说什么?什么主夫?”

“或者说……正夫?”阿牛换了个说辞。

“这意思我知道,但这意思我不知道。”齐湄忽而一顿,失笑,“唉,都给我搞乱了。”

阿牛抿着嘴,不敢多说话。

他怕说多了,他的难过又倾泻出来,扫了妻主将要新婚的兴致。

“阿牛,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娶宋春帆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娶了你呀!”

“……我又不是真的。”

“那你还是假的不成?是不是今晚上月亮一升起来,你就要披上一件不知道从哪来的衣裳,说你要回月宫了,然后就飞走啦?”

阿牛忽然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齐湄顿时慌了:“哎呀!这怎么……我就是看你情绪不高么,随口开个玩笑,你别恼了。”伸手往他脸侧摸去。

哦,还好,没有水痕。

但她手心贴合到的肌肤,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娶你,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一旦有个小公子做比对,我就会攀附上去了,是吗?”

“妻主不是攀附,是应时而动。”

“不要粉饰啦,我心里清楚着呢。”齐湄笑道,“但我不娶亲也就罢了,要娶就娶个合心意的。小公子虽好,对我来说,却不如你更合我意。”

“可是,我又没有身家,可以帮到妻主……”

“我娶到你,也未曾下聘礼,未曾三媒六证,亲自相迎啊。要说假的,咱们都是假的了。”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你一直不肯接受我,莫非总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牛很着急:“我没有!是……是妻主你不要我,我才想的。”

“咦?怎么个‘不要你’?”

“我……我……”

阿牛心里慌得很,脸上更烫,舌头打结,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齐湄的手指如拨琴弦,在他后背沿着脊椎往上弹弄,停在颈后突出的骨节上轻抚,语气满含玩味的笑意:

“我何曾说过不要你?又怎么做了让你误会的事了?

“难不成,是我前段日子忙于差事,忽略了我家夫郎?

“我原想着,怕你觉得我要求过分,唐突了你。没想到,却让你生出哀怨之心,怀疑我的情意?”

阿牛一低头,就觉察齐湄抚着他脸侧的手,在他耳畔划了个半圈,拇指找准了他嘴唇正中,轻轻一点。

接着,她的气息忽然靠近,柔软的吻落在他的唇间。

“妻主……不要再开玩笑了,我……”

他就快喘不上气来了。

“嘘——这可不是玩笑。我这是要好好地跟你说道一番,把这要不要你的误会,都给你解释清楚。”

“妻主,我清楚了!我已经……”

阿牛还想慌张地解释,齐湄的手指,又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不,你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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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个从不清楚到清楚,后来又不怎么清楚的夜晚,齐湄晨起迟了,只是趴在铺褥之间感慨:

“我……的……腰……”

叫痛的嗓音被枕头一挤,活像是装了个小哨的开水壶。

阿牛红着脸坐在她身边,在她腰背上揉按。

“妻主忍一忍啊。这里筋腱像打结了似的,揉开就好了。”

“我这差事……总是要久坐,这里老毛病了……”

“妻主太辛苦了。就做点好吃的,给你补一补吧。”

“这个好!”齐湄支起身来,“如今早上都要赶到工地去,我想着可能没时间在家吃饭了,阿牛帮我做些花卷烧饼什么的,方便路上拿着吃的。”

“嗯,知道了。”

“还有啊,宋春帆若是再来,你也不要在意,我今儿和盼盼说一声,叫她把人看住,不要乱跑。”

阿牛投来疑惑的眼神。

齐湄道:“邵盼早就看上春帆了,宋大人还不知情呢。如今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多相处,哪好玩儿哪待着去。省得有事没事就来扰乱咱们家的安宁,害你不高兴。”

“妻主,我不会多想了,我都清楚了。”

“偶尔也要不清楚一两次,好让我再解释解释,嗯?”

两人下楼去吃了早饭,齐湄就又匆匆地赶往工地去了。

阿牛也出了趟门,买了食材和曲粉回来,烧了温水,和起面来。

揉到额上微微见汗,面团也初见光滑,他就把湿布盖在面团上,把盆放在灶台一角,等它发酵。

刚刚坐下喝了碗热水,正在考虑花卷里夹什么馅好,只见宋春帆又穿红挂绿的,乐颠颠地溜进院子来了。

“沐然哥哥,你在做什么?”

阿牛看他这身装束,忽然就来了主意。

“我在想,做个鸳鸯花卷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的关心阿牛都收下啦

看今天湄湄表现得还可以吗~

附【本章吃货小知识】

·有些人坚称,用老酵头(老面)发面,比酵母粉好吃。在现今酒店白案的江湖传说中,也有老酵头的神话。但是作者个人认为滋味并没啥区别,反倒是用酵母粉更好把控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