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们很熟?”
李琼和陶承安完全被勾起了好奇。
“还行吧。”何原道,“我家离三圣母庙近,有时候就顺手给他点东西吃。他也不记得原来叫什么,我就给他起个外号,这么叫着方便。”
陶承安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这个三圣母。”
他原先听孩子们说“三圣母庙”,想着可能是这里离秦地近了,民间供奉《劈山救母》中那位华山三圣母。现在才知道,这庙里供的是武财神赵公明的三位胞妹。
传说,她们姐妹三人持有众多法器,其中有一把威力无穷的金蛟剪,最是出名。这孩子常在庙里居住,像是被三圣母护佑着一样,何原就管他叫小剪子。
“小剪子,过来。”何原板着脸,又显得有些阴郁。
看得出来,小剪子有点喜欢她,却也有点怕她,乖乖地走了过来,不情不愿的模样。
“你来这干什么?”
“找。”
小剪子平静下来了,回头看向厨房的方向,指了指站在门边的杨秀。
杨秀点点头承认。
“真对不起大家。这孩子没人管照,我一向觉得挺可怜的,逢他上门就给他弄些吃的,有时候给他洗洗身子和衣裳,他就常来找我。
“今早我到学堂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就跟着来了。你们都在后院的时候,他进门来到厨房里,和我讨吃的。我想着,刚好灶上的粥快熟了,就让他等一等。
“可我又想,毕竟这是给学堂烧饭,还是询问一下真真姑娘,能不能施舍他一些,这才叫了她来商量。不想,小剪子对人还是有敌意,给真真姑娘和宁宁小哥添麻烦了。”
说起这事,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又道:“是我没有安排好的缘故,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的,杨大哥。”李琼笑了笑,“就让他三餐时候来学堂,跟着一起吃饭吧。刚好家里开工,我们要招待这么多人呢,多他一个小孩,也就是添双筷子,无妨的。”
杨秀急忙推脱:“那怎么行?别家孩子和乡亲们不会同意的。其实,也不必每顿饭都带上他。哪一日有什么多余的饭菜,再随便给他一些,也就是了。”
陶承安又在旁递主意:“小剪子和其她孩子不和睦,其实只是双方不了解嘛。若是把他洗洗干净,不像个小泥猴,看起来就好很多。”
“唉,我洗了好多次。每次洗完就马上跑了,然后故意粘一身土和泥给我看呢。”杨秀有些失落,“还是我从学堂把饭带回去,让他晚上去我家,别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在场各人若有所思,杨秀又抬头笑了笑。
“就这么办吧。粥已经煮好了,你们也忙了一阵子了,都坐下来吃了早饭再说吧。”
从后院搬来两个长条凳,放在厨房案台旁边。李琼、陶承安、杨秀坐在凳子上,刚好占满一条。小剪子拿了粥碗就出去蹲在檐下,坚决不进屋。何原看了一眼,夹了截葱、拨了些酱到自家粥碗里,也端着碗出去,和他蹲在一处了。
等到屋里三个吃完了,只见一大一小拿着空碗,头凑在一处,正不知道小声地说着些什么。小剪子竟然一副全听进去了的模样,连连点头。
“吃饱了吗?”杨秀不放心地问了句。
小剪子这才站起来,拿着碗到他跟前,眼巴巴地看他。
“再要一碗,是吗?”
小剪子点头。
杨秀笑了笑:“等一下。”转身正要进去给他再盛上一碗,小剪子就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
不消说,定然是何原刚才一番耳提面命,起了大作用。
李琼和陶承安昨天带着孩子们去玩,疲于照应,今天看何原这么一会就收服了小剪子,顿时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何姐姐,真行!”
何原被夸得很不适应,起身正要找借口告辞,张屠娘带着张琢又上门来了。
“真真老师!”张琢开心地打招呼。
她一眼看见小剪子站在厨房门口,拿着个碗,正在吧嗒吧嗒地喝粥,有点意外。正要走过来的脚步停住,犹豫犹豫,就默默转了向。
李琼当然见到了这一幕:“花儿先去老师房间,等一下老师就去查你的功课。”
张琢应了一声,提着小布包往后院去了。
张屠娘迎上来向何木匠道:“我就知道你在这。”
小村里就这么几十户人家。学堂的房顶塌了,孩子们放学回家一说,就全村皆知。张屠娘想,何原可能会在清晨来学堂估量一下工程,就过来看看。
“我也正要找你。今天去县里,有空吗?”何原应道。
“嗯。”张屠娘应了一声,走到陶承安跟前,把拿在手里的两吊钱递了过去。
“找你的零钱。”
陶承安奇怪:“不是说好的……”
“呵,”张屠娘低声嗤笑,“我要是真的每天给你搬十斤肉来,那才是欺负人呢。昨儿是我懒得多说,今儿算清楚就行了。等你们开了工,我再找货给你们送。”
李琼便把学堂想要承担孩子们午餐的想法告诉了她。
张屠娘也有数,听了就道:“那也不用不上十斤肉去,何况是每天十斤。这会天气又热,不好存放,我也不便天天去进货。
“就好比昨天那活,杀了两口猪,却都是一家大户办宴席用的,没有什么剩余的给我。不然,就给你们拎来十斤下水,看看你们为难的模样才好玩。
“你们也不用多操心,等我有货的时候,先尽量给学堂就是。”
李琼和陶承安赶紧行礼:“多谢张姐姐。”
张屠娘摇摇手:“唉呀,多礼什么!现今也没有去军营的路子,只能指望我花儿能考中了。看你们说得这么美,我也帮不上忙,就是干着急。”
她一心想的事情落空了,未免可惜,脸上挂着失落。
何原却在一边淡淡道:“去军营,也未必有什么好。你家只有花儿一个,放在身边更好。可能这是咱们村的圣母娘娘专门找个人骗你,就是让她别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是。”张屠娘道。
陶承安忍不住好笑。
何木匠擅长活用三圣母的名头解释身边的事,说服力还挺强。若她不是木匠,倒也很适合做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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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早上乡亲们送孩子来学堂,李琼和陶承安向乡亲们说了留孩子吃午饭的事。
乡亲们多半很乐意。这样一来,孩子就不会在家里喧闹,打扰她们做活间隙的午休了。
这一高兴,纷纷说要把自家地里的新鲜菜蔬送来些,给学堂准备饭菜用。李琼和陶承安又感谢不迭。
过了两日,工匠们果然凑齐了五人,住进了学堂前院的空屋。
小学堂从未像现在这般,热闹成这样子。
但是李琼和陶承安也是从没管过这么多事的年轻人,难免左支右绌的。
一会有学童喊:“真真老师!我写完了!”
一会学童又喊:“宁宁老师!我会背了!”
一会何原道:“真真姑娘,这里我们要搭个脚架,你这片种豆的地方要清空,能行吗?”
一会杨秀道:“宁宁小哥,厨下存粮不太够了,中午我们再清点一下,商量下赶集的安排。”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但对于李琼和陶承安来说,贵不贵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累!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李琼无精打采,“我有点懂了,为什么颜回日子越简单,过得越快乐。”
“你先把你手里的豆角放下再说。”陶承安直接拿走了她的筐子。
“宁宁老师,我会帮真真老师的忙。”张琢乖巧。
陶承安板着脸:“在书桌上择菜,你们哪有个备考的样子!”
“平时都这样嘛。”一大一小都不以为然。
那墙角的几个架子上,爬了豇豆藤蔓。本来是打算收货豆子,但如今何原她们要搭脚架,要拔掉豆蔓,李琼只好提前收豆角做菜吃。
今天上午,她就一面讲课,一面在架上摘豆角。孩子们围着她听讲,不时还搭把手帮她摘几条低处的豆角。到了中午,张琢请她看文章,她就一边撕着豆角的筋,一边向张琢讲解。张琢见了,自然也抓了一把,帮起了忙。
师徒两个手里择菜,口中论道,细小的绿色筋络丢在书桌一角,也有一些落在地上,正被陶承安进来看到。(见作话)
“圣人曰,君子远庖厨。”他说。
“太史公曰,民人以食为天。”李琼笑着挤兑他。
“老君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张琢也回了一句。
陶承安拿毫无力度的警告眼神瞥了瞥学生。
张琢平时就乖巧,即便知道他没有认真生气,还是选择听话,拿起本乡历年秋闱的范文集,埋头在其中。
陶承安转头向李琼。
“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君子结于一也。”
李琼早等着他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狡辩。就一句:好好教学,我去择豆角。”
“你又不会。”李琼眨眼,“我看你连青菜都不敢碰,还不如我呢,你会择豆角?”
“看看就会了。”陶承安一脸淡然,拿了筐出去。
李琼和张琢讲了半天,看她懂了,又选了道题作起了文,才悄悄地出来。眼看廊下陶承安还没有做完一半呢,忍不住笑。
“怎样?让你远庖厨?这择豆角的活计,比作诗文还要难些吧?”
“简简单单。”
“那怎么一脸为难啊?”
“阳光太强,晒得皱了眉。”
李琼忍俊不禁:“好啦,我教你。你刚才搞反了,才会把筋络弄断。只要掐掉这边的尖尖,然后轻轻地往下撕——”
她说的声音低,只听墙角一声笑语。
“老何,你那旧毛病,如今是不是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专门解释一下,择菜(zháicài),这个地方是不能念“zé”的。
有的时候写人物对话和心理,会糅合一些北方方言的语法习惯,本来我自己觉得还挺有特色的,但是最近发现,好像南方小伙伴们并不知道这些读音和语法什么的……哎呀不好意思。
ps:
三圣母是民间常见祭祀之一,现存的小庙也不少,只是现在很多人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十多年前,我在安徽某村子里的三圣母庙求过签,还挺灵的~感谢三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