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好画，淡雅细致，一山一鹤，一溪一云，即使只有寥寥几笔，也能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觉得心有所安。
明明只看了一眼，却是那么熟悉，又遥远的仿佛隔世，禁不住任何触碰，犹如镜中月，水中花，只要一伸手，便羽化风逝了。
画中的笔情墨意，变成了真正的山水花鸟，恍惚中，不知画中是现实，还是现实在画中。
清润好听的男声微微带笑，“你不是说要画我吗？”
“我画的就是你啊，什么时候你看出来，我就送你一个惊喜。”
是谁，羞涩中满含期待地这样说着，带着不为人知的眷恋。
“素月，你怎么了，”身边的朋友吓了一跳，“好好地看画，怎么哭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暗夜无声，素月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黏腻的血色缓缓流出。
“你该死！”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这道憎恶怨恨的声音熟悉的让人害怕。
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混沌，狂风呼啸渐渐平息，尖锐的耳鸣仍然不止，忍住剧烈的疼痛，素月努力睁开了眼睛。
白茫茫的大地，寒风裹挟着雪花擦过脸庞，寒意刺骨，素月打了个寒噤，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捂住了头痛欲裂的脑袋，素月努力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古画，黑夜，杀意，熟悉的声音……
雪原上突然跃出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手中的短刃发出幽暗的光芒，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素月：这是……拍戏还是穿越？这光，感情还是个玄幻剧？
不会有谁拍戏现场做特效，也没有哪个跑龙套的有如此逼真的演技，心里一边吐槽，素月本能地向后退去，没想到身体轻若鸿羽，瞬间飘到几丈之外，立在空中，仿若仙人。
还是个自带法术的人，就算打不过，至少能跑了。
来不及享受梦寐以求的真人飞行，素月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快削到她脸上的锋芒，一缕墨发随着雪花飞扬落下。
黑衣人们目中厉色更狠，手上一转，齐刷刷攻来，如鹰鹜袭原。
凭借本能，素月几次躲过了锋刃，眼见就要招架不住这绵密的攻势，转头却发现短刃迎面劈下，避无可避。
此时，一道白光倏地飞过耳畔，击中短刃，白光仍不停歇，又击倒了其余数人，白光散去，雪花落下，鲜嫩的蕊心颤颤巍巍，煞是可爱，原来这凶悍的武器，竟是一朵小小的莲花。
幽香荡漾，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
“别怕，过来。”
花瓣曳地，花瓣尖剖洒的鲜血在白雪上浸润开来，很快凝成了暗红的冰，原本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寒风呼啸，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素月的手心。
“他们……都死了吗？”
素月哆哆嗦嗦地问，整个人缩在一旁，如同一只被拔光毛的小鸟。
“别看。”
温柔的声音，却也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幽香笼罩在头顶，黑暗之中，素月又听见了几声闷哼，然后又是倒地的声音。
盖在头上的披风，暖意阵阵，香气四溢，却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兜帽被一双手温柔地取下，素月睁开眼，所有的天光仿佛都照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
怒雪冰原之上，这人眉目如同亘古不变的冰雪一样清傲冷漠，恍眼望去，他似乎就是一道可望不可即的冰山雪原。
莲花飞回，男子脸颊微侧，瓷雪般的脸庞染上点点红色，整个人仿佛一件被精心点缀的艺术品。
这张带血的脸，瞬间勾起了隐藏在深处的记忆，素月心中一跳，定定看向了他，两张脸庞重叠在一起，被风雪吹得清晰而明亮。
“都死了。”
雪似乎真是个好东西，没过多久就掩盖了这些杀手的尸体，雪原上又是干干净净的样子，这些人虽是杀手，不足为惜，可这人的语气也未免太过冷静。
“不留活口查查真相吗？”
素月喃喃道，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人活着，不一定能看到真相，死了，有时候更能看清真相。”
他淡淡道，随后，冰雪微融。
“素月，有没有受伤？”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素月惊异道：“你认识我？”
“你是谁，”素月喃喃自语，“我好像见过你，不，不止是见过，我们，我们曾经……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
男子默然不语，素月还在努力回忆，不速之客打断了一切。
“守灵使凝渊大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凝渊……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素月的头又痛了起来，不速之客察觉了素月的异样，眉尾微挑，好像在打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眼中兴致盎然。
“欲族之主少思在这里等了我不少时间。”
少思笑声微讽，“哼，天界知道的事，我欲界自然也会知道。”
凝渊伸手，墨色的石头瞬间出现在光洁如玉的掌心。
“未必。”
“我只是来迟一步。”少思眼睛盯在那块石头上，笑容微敛。
凝渊收回石头，“此事已由我接手，六界之中，任何人不得再插手。”
“守灵使一出，六界中人，自该避让，”少思逼近凝渊身侧，压低声音，“可我少思，却偏偏想做这第一人。”
凝渊不置可否，目光投向远处苍茫的雪原，目似寒潭，无波无澜。
少思也没说话，只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临走前看了素月一眼，他眉飞入鬓，目若寒星，本是极好的样貌，可他那一眼，却仿佛一柄利剑，瞬间刺穿对方的心脏。
没过一会儿，远处雪山轰然倒塌，素月目瞪口呆看着被瞬间夷平的雪山，立刻猜出这是刚刚那位欲界之主的手笔。
“无聊。”
“无聊。”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素月惊讶地看向凝渊，凝渊也静静地看着她，清冷的眼底隐着无奈和笑意。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看着素月一脸茫然的样子，凝渊的无奈更深了，“居然……又忘了我吗？”
怔怔地看着凝渊，雪色的衣袍翻飞，整个人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别走。”
素月忍不住把那只仙鹤抓在自己的手心，等她回过神，四目相对，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瞬间面红耳赤，手中的布料却还紧紧抓在手里。
“大人！”
空中飞下一个少年，精灵毓秀，径自走到凝渊身前，隔了几步距离，行了一个礼。
“大人交代给朗星的事都办好啦，与大人所料，分毫不差。”
“……”
凝渊沉思，朗星也不开口，玉雪可爱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冷静。
就在这时，朗星的肩膀处不知何时钻出一只小宠物，似鼠似狐，雪白一片，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尾尖处微红，煞是可爱。
小宠物本在无聊地打呵欠，见到素月的瞬间，眼珠转了转，毫不迟疑地跳下朗星的肩膀，颠颠地跑向素月。
“唉……”
向来对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毫无抵抗力，素月弯腰抱起小宠物，幸福地撸着柔软的毛发，“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可爱吧，”凝渊看着素月微翘的嘴角，“难得有个你喜欢的，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
“啊……”
素月来不及说什么，小可爱从怀中跳了下来，冲着凝渊一通吱哇乱叫，见凝渊不为所动，把自己缩成一个白团子，试图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唉……”
素月无奈地从地上抱起小可爱，往凝渊怀里一放，凝渊下意识接住了它。
“它还是更喜欢你，”素月笑着戳了戳悄悄舒展四肢的白团子，“不要轻易放弃喜欢的东西啊，会很伤心的。”
凝渊眼眸微动，静静地看着躺在掌心舔他手指的小可爱，突然问道。
“息穹没和你一起来吗？”
“谁？”
凝渊在缥缈的风里看着素月，长睫翕动，目光中有淡淡的忧虑，“你这病越来越严重了，我让朗星送你回去。”
“我不要，”素月紧紧地抓着凝渊的衣角，“我很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不要赶我走。”
凝渊垂眸不语，素月心里着急，扯衣角的力气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它扯破了，最后，还是朗星实在看不下去，走了过来。
“公主，大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如让我送您回天宫，那儿是你的家，又有息穹天君照顾您，比跟着大人要好上许多。”
“你叫我什么？”素月惊讶地看着朗星。
“公主，”朗星无波无澜，恭恭敬敬道，“您是天族帝后的独女，天族的公主殿下，只是幼时生了场病，之后就会偶尔忘了一些事，仙生漫长，忘了一些事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此处是忘界与欲界交汇处，危险多变，公主还是听大人的话，回去吧。”
“可我明明……”
素月想说，什么爱界，什么欲界，什么天界，什么公主，这些都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明明是……我明明是，为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她感到万分熟悉，她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毫无反应的凝渊，状似恭敬的朗星，不再理她的小可爱，都在表明，他们，不欢迎她。
“你真的想让我走吗？”
素月的声音抖得比冬天的枯叶还要凄楚可怜，泪水盈在眼眶，却强撑着不肯落下，攥着布料的手微微发白。
良久的沉默之后，凝渊终于看入了素月的眼睛，眼睛闪过微光，好像满天飞雪都落在了他眼里。
“别怕。”
他说这话时特意放柔了声音，素月好像有所宽慰，一时恍然，整个人被拥进散发着幽香的温暖怀抱。
“我不想，”素月听到凝渊坚定道，“我不想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