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被程觐舟忽然攥住手腕,李懋仪的心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她依然没有做好如何面对程觐舟的准备,即便极力镇定,可未免还是会慌乱。

李懋仪不敢抬头看他,生怕程觐舟会瞧出她的异样。不过须臾,她还是若无其事一般,抬头对程觐舟笑了笑:“太傅或许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程觐舟一双眼犀利的盯着她,盯得李懋仪莫名的觉得背后发凉。

殿内十分寂静,静的似乎没有人。

二人不过只僵持了这么片刻,程觐舟便忽然放开了李懋仪,不过还未等李懋仪回过神,程觐舟便忽然一把揽过了她的腰肢,她没有防备,身子很轻易便撞进了他的胸膛。

被忽然拉进了距离,李懋仪浑身都变得僵硬,一双美目圆睁,望着程觐舟错愕不已。

“太傅这是做什么?”李懋仪挣扎了一下,“这样实在不合规矩。”

前世,程觐舟也总会想要抱着她,他总在深夜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床前,将她抱进怀里,一言不发。

而这些时日,程觐舟也并未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人前,程觐舟仍旧是那个恪守臣子本分的人。

“不合规矩?”程觐舟仿佛听到一个稀奇的词汇一样,“什么才合规矩?”

“程太傅!”李懋仪一急,轻喝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盯着他,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到底是皇室的公主,而你在如何,都只是臣子,现在是没有旁人,没有让别人看去,可是下回,程太傅万万不可这样了!”

程觐舟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他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忽然笑了笑:“太傅?懋仪,你私下从不这么称呼我。”

李懋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今夜的程觐舟,实在是让她无从应对。

李懋仪定住神,表面极力淡然:“不都是一直这样称呼的吗?”

纵然是前世,她也是唤他太傅。

或者在背地里咒骂他的时候,直呼他的全名。

“你忘了?”程觐舟缓缓说道,“以前你喜欢我抱你,唤我程郎。”

此言一出,李懋仪简直语塞,蹿红了耳根。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她怎么叫的出口的?简直是难以启齿,有伤大雅的称呼!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啐自己。这怎么能是她做出来的事情?

不等她回话,程觐舟便已经放开了她。李懋仪装作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再不敢直视程觐舟。

她怕他,是因她是他教养长大,他一直对她很是严厉。

他从前总对她说,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要比别人能吃苦。

李懋仪不喜欢吃那些苦头,她只是没有别的选择。

程觐舟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模样,道:“看来你真如玉袖所言,不过……”程觐舟说罢,顿了顿,话锋一转:“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记得那日你伤的不轻。”

“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伤的重,也没什么大碍了。”

“也罢。”程觐舟没继续问别的,“明日我叫裴涟进宫给你诊脉,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程觐舟没有任何逗留,大步流星的离去。

程觐舟走后,李懋仪才松了一口气。今日程觐舟来的太突然,真是叫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程觐舟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让李懋仪有些捉摸不透。

他今夜前来,让她心生疑窦,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多时,玉袖便来了,见李懋仪坐在那里,脸色不大好,便忙询问:“公主,奴婢过来的时候瞧见了常侍卫,刚刚可是程太傅来过了?——公主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有些累罢了。”李懋仪按了按额头,还在想方才程觐舟看她的神情。

程觐舟瞧她的眼神着实奇怪。

李懋仪仔细回想片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但她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摇了摇头,撇开纷杂的思绪。还是不要想那么多,徒增烦恼。

次日午前,裴涟受程觐舟之命进宫,为李懋仪诊脉。

裴涟乃御史中丞裴谊的异母弟,虽并非一母所生,但二人兄弟感情甚笃。裴涟自幼习医,早年本被人力荐进太医院当值,但裴涟自由惯了,不习惯受拘束,所以多年以来云游四方,只做了个游医。前世李懋仪居于深宫,与云游四方的裴涟几乎没有见过什么面,更别提有往来。但程觐舟很信任裴涟的医术,放着太医院的太医不用,想必裴涟此人医术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裴涟若是来给她诊脉,势必会诊出她中过毒的事情。以程觐舟对她的看重,程觐舟定会追查下毒之人,以程觐舟的势力,在皇宫之中要查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算是李懋仪第一次正式见到裴涟,此人与其兄裴谊容貌倒有几分相似,许是自由之人,所以并不似他兄长那般看着沉稳内敛。

裴涟替李懋仪诊了脉,眉心微蹙,看着像是颇为疑惑。

李懋仪本以为裴涟会问她中毒之事,却没想到,裴涟只字未提,只说她身体无恙,只是还有些疑惑,要回去细细研究,再来告诉她。

裴涟既然这么说,李懋仪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裴涟便匆匆告退,让李懋仪顿时心生几分疑惑。

裴涟不可能没有诊出她中毒一事,而且看方才他的表情,不可能不知道,仿佛是有什么顾虑。

裴涟到底有什么顾虑?

“启禀公主。”李懋仪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玉袖便已经从外面进来,“程姑娘来了。”

“程姑娘?”李懋仪一时疑惑不解,“哪个程姑娘?”

“公主,是程嫣程姑娘啊。”玉袖想到李懋仪坠马忘了不少事情,便说了名字。

一说起程嫣这个名字,李懋仪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程觐舟的外甥女。

程嫣,正是前世她的皇后。

程嫣比她小了整整七岁。当年她女扮男装一直坐在帝位多年,因为程觐舟的缘故,程嫣与李懋仪也时常接触,也一向仰慕她,她正是利用程嫣对她的仰慕,才去跟程觐舟求封程嫣为后。

程觐舟想要独揽大权,自然排斥让他人坐上后位,她亲口求封程嫣为皇后,程觐舟自然愿意。

前世因为程觐舟的缘故,她对程嫣亦是不喜。只是即便她冷落程嫣,让程嫣空有皇后之名,更在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怨言。最后那几年,李懋仪对程嫣倒也生出了几分歉疚。

玉袖说,程嫣自小便混在李懋仪身边,最是黏她。

若说先前的李懋仪对其他人不够好,但因为程觐舟的缘故,她对程嫣却是极为照顾的,对程嫣有求必应,因此程嫣也喜欢她。

玉袖禀告完毕,李懋仪刚允,程嫣便小跑着进来了,见着她,亲切的喊着:“公主姐姐!”

现年的程嫣只有十岁,长着一张鹅蛋脸,扎着双丫髻,细碎的刘海下一双眸子灵动清澈,无半分杂质。

在李懋仪的记忆力,程嫣的眼神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干净又明媚的。

她想起她的女儿身被曝于天下,面对程觐舟负隅顽抗之际,她抓了程嫣想要要挟程觐舟,但最后,她还是放了她,成为了程觐舟的阶下囚。

她被囚于承华宫,程嫣前来看望她,她说着极其难听的话,说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她来对付她的舅舅,她厌恶她,因为她是程觐舟的外甥女,她姓程。

可那时即便她说了各种各样难听的话,程嫣也只是哭着,跪坐在她跟前,说自己早就知道她不是男子了。

她一直当她是敬爱的姐姐,更坦言知道她与舅舅之间的矛盾,她两难,但是她不想与她成为仇人。

只是,如何能不成为仇人呢?

“公主姐姐?”程嫣见李懋仪愣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李懋仪这才回神,看着眼前的程嫣,只觉得恍若隔世。

没想到这一世,遍不得人心的她,会跟程嫣要好。

“你怎么过来了?”李懋仪拉着她坐下。时过境迁,她早就对这个无辜的姑娘没有任何厌恶了。

其实,程嫣又做错了什么?她讨厌她,也只是因为她是程觐舟的亲人。

“是舅舅叫我过来的!”程嫣高兴的说道,“难得进宫一回,自从知道公主姐姐坠马受伤,我一直在宫外担心着,姐姐,你可好些了?”

看着程嫣满眼担忧,李懋仪微微一笑,道:“早已无碍了。”

看到李懋仪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程嫣才松了一口气,“先前被舅舅困在府里读书写字,好不容易才背完道德经,舅舅才肯放我进宫跟公主姐姐一起玩儿!”

程嫣是程觐舟亲姐留下的孩子,自襁褓之时便被程觐舟养在身边了。程觐舟对程嫣这个唯一的亲人确实很是严厉,又或者只要是被他教导的,他都会这般严厉。

“舅舅说公主姐姐不似嫣儿在外自由,所以便叫嫣儿来陪公主姐姐解闷。”程嫣握住李懋仪的手,“公主姐姐,我来你景阳宫陪你几天,你不会嫌我烦吧?”

“怎会?”

“那就好。”程嫣显得极为高兴,“省的在府里,还要天天读书写字,学习针线女红,简直是无聊极了,还是跟着公主姐姐有意思一些。”

李懋仪说道:“反正后天便是上巳节了,你正好留在宫里,到时候吃曲水流觞宴。”

“对啊对啊,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程嫣高兴的说道,“那公主姐姐,说好了,要是我舅舅这两天要让我回府,你可要帮我说好话,他可是很依着你的。不管你说什么,想要什么,舅舅都会答应你,别看舅舅平时看着严厉,但他对你,可比对我好多了。”

“好,你在我这里,他定不会叫你提前回去。”

“那就好!”

两日很快便过去,转眼就到了上巳节。上巳节前两日,宫内便已经着手准备好宴席,只待王公大臣等显贵入宫。

当日,李懋仪特意着了一件水蓝色的宫裙,左右发髻上簪了珍珠流苏步摇,脸上粉黛不薄不厚,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看起来极为明艳动人,连玉袖看着都觉得惊艳。

“公主,这是你自坠马之后打扮的最华丽的一次了。以前公主虽然也喜欢打扮的明艳,但较之今日就显得太过,今日这样的打扮正好,定能惊艳四座!”

李懋仪刻意这样打扮,也不是为了要他人惊艳。她刻意这样打扮,不过是为了吸引裴谊的注意。

裴谊本有一个发妻,但早在前年便身染重疾突然暴毙,自那之后,裴谊再没有续弦。虽然其妻出身平凡,但裴谊却只钟情亡妻一人。而她今日的打扮,实则是在效仿裴谊那位早已亡故的发妻的模样。

裴谊与程觐舟交好,同为朝廷重臣,而裴谊与发妻裴林氏形影不离,裴谊时常带着裴林氏进宫,所以前世李懋仪对裴谊那位发妻印象颇深。

而裴谊与程觐舟表面看似交好,但实则因裴林氏的暴毙,裴谊与程觐舟早已离心。裴谊善于伪装,关于他与程觐舟离心这件事,程觐舟知不知道她不清楚,但李懋仪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若要谈联手,裴谊未必不肯。

如今想要逃脱囚笼,必得赌上一赌。

待李懋仪带着程嫣到御花园之时,有一半的人都已经落座于曲水流觞宴,只有少数还未到。李懋仪刻意在这个时候来,正是为了看裴谊有没有来。

一到御花园,程嫣便高兴的跑到人群中找太保家的千金玩去了。李懋仪未看到裴谊,便对玉袖低声说道:“你去看看程太傅在哪。”

“是。”玉袖领命离开。李懋仪便随之离开了御花园。

另一侧不远处,程觐舟站在宫楼上,注视着消失在角落的那抹倩影。

不多时,裴涟便来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那抹离开的身影。

“她体内的毒……”裴涟欲言又止。

“怎么?她体内的毒没被徐太医剔除?”

“那日我给公主诊脉,若是别的太医或许诊不出来,但可瞒不过我。”裴涟意味深长的看了程觐舟一眼,又移开目光往纷杂的人群看去,“她体内至少还残留一半的毒。”

程觐舟闻言,没有说话。

裴涟又看向程觐舟,眸子微微眯了一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情毒不会完全被剔除,毕竟,这可是你自己亲自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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