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前两日,程觐舟来探望过她,不过被李懋仪遣玉袖去把他打发走了。

她现在还不能贸然见程觐舟。程觐舟那样心思细腻的人,一旦她有丝毫的不同,他定能察觉。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甚至不与景阳宫内的其他人说话,甚至接触,只怕有太多人会察觉她的变化,会让有心人心生端倪。

玉袖对李懋仪的变化感到极为不解,若说是坠马伤着了脑袋,忘了以前的事情也情有可原,但以前公主是最黏着程太傅的,只要一听到程太傅来,不管什么时候,她定会欢欢喜喜的打扮自己,怎么现在反倒是有意回避了?

不过,公主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敢揣测,更不敢多问,只怕会惹恼了这位公主。

黄昏时分,李懋仪着了一件青衫百褶裙,坐在荷池边上吹凉风,借着夕阳余晖往荷池里撒着鱼食,百无聊赖的看鱼群抢食。不多时,便有下人来禀,说是太后要见她。

太后便是先帝的皇后杨氏,虽然一生没能生育,但却一手抚养了太子李昀和长宁公主李如妍,在先帝驾崩之后,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后。前世李懋仪跟这位太后并无过多交集,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在程觐舟带她离开冷宫之前,杨氏便已经突发恶疾崩逝了。

可现在杨氏还健在,李懋仪不得不联想当年杨皇后的死是否人为,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程觐舟,因为杨家三朝元老,在朝中颇具威望。若程觐舟要辅佐她上位,有杨皇后和她背后的杨家在,必不可能顺利。

然而猜测始终只是猜测,并无实据。更何况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并不要紧。

这一世因为李懋仪骄横跋扈,太后并不喜欢她。

李懋仪从玉袖那里得知自己这一世平时的所作所为来看,自己不被人所喜欢实属正常。而这次太后主动见她,大概就是与她坠马之事有关。

玉袖听到太后要见李懋仪,便压低声音说道:“公主,这次见到太后,您可要沉住性子,不要再像上次那样顶撞太后了,更不要再说大逆不道的话,上一次暂且有程太傅保着您,可再有一次,恐怕太后是不会轻饶您了。”

“我上次如何顶撞了太后?”

一回想起这事,玉袖的神情显得有些后怕:“上回便是您想去跟求与程太傅的亲事,但太后并不同意,公主知道了便跑去太后的寝宫里大闹,还说,还说……”

李懋仪好奇:“还说什么?”

玉袖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眼四下,声音又低了一些:“还说太后不通情达理,说太后活该无子无女。”

听闻此言李懋仪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我真说了这样的话?”

玉袖连连点头:“所以公主,虽然您现在忘了一切,可奴婢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公主,免得又冲撞了太后,那可就不好了。上回太后动了好大的怒气,若不是因为程太傅,恐怕公主您早就……”

太后本就无儿无女,她竟还那样戳别人的痛处,这般羞辱,太后如何能咽的下?

看来,这一世若不是程觐舟保着她,恐怕她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只是这一世她并不是皇帝了,她母亲的母族谢氏也早已从世家之中落败,她背后并无什么值得程觐舟可以仰仗的,程觐舟又为何愿意护着她呢?

李懋仪敛了神思,道:“我知道了,玉袖,先为我梳妆吧。”

玉袖为李懋仪梳妆的时候,拿给她的衣裳尽是些大红大绿极其华贵的绫罗绸缎,就连头饰也都是华贵至极,若真按着这样打扮起来,在宫中实属耀眼。但这全然不是李懋仪的喜好,而玉袖却说,她以前一直都是喜欢这么打扮的。

李懋仪瞧了眼自己的首饰和衣裙,确实千篇一律的都是大俗大雅的风格,仿佛恨不得要将天下的绫罗绸缎金银珠玉都加在身上,倒真是旁人说的那样,因为当初在冷宫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让她后来变得如此过激。

李懋仪丢开玉袖拿来的衣裙:“这些穿着去见太后不合适,你找件素雅一点的衣裙来。”

玉袖这才另外按着李懋仪的要求挑了几件衣裙,李懋仪又从里面挑出一件不那么华丽夺目的,是一件绣着白海棠纹样的衫裙,发髻上也只是簪了一只梨花流苏步摇,妆容也化的相对素净一些,不似玉袖所说的那种她以前喜爱的浓妆粉黛。

大约是没有见过李懋仪打扮的这样素雅简单过,玉袖一时看着有些愣神,只觉得李懋仪坠马不像仅仅失了忆,更像是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

玉袖道:“公主即便穿的素雅,也是难掩姿色,相对从前,也能更博得太后的好感。”

以往公主不论是见谁,总会打扮的极其华贵,纵使是去见太后也不例外,太后本就不喜欢公主,公主又不注重礼节,更惹太后厌烦。

李懋仪知道,想博得太后的好感,又如何能是一次穿着得体可以博来的?

李懋仪在景阳宫躲了六日,若不是太后召见,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躲到何时。

不过,这样一直躲在宫里,也不是个办法。

等到太后的凌华宫时,已经过去两刻钟了。

李懋仪由玉袖扶着从轿辇上下来。凌华宫门口似乎早早就站了个年岁稍长的女官,看那衣着打扮上来看,大约是凌华宫内的掌事姑姑。

刚下轿辇,李懋仪便低声问玉袖:“这人是谁?”

玉袖小声回道:“公主不记得了。此人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也是凌华宫的掌事姑姑,名唤元容。”

李懋仪心中有了数,便上前去。

元容见李懋仪姗姗来迟,脸色极其不好看。虽然对这位元嘉公主的怠慢一直不快,可有程太傅护着,太后都不能拿其如何,更遑论她一个凤仪女官了。

不过今日的元嘉公主,似乎和往日不大一样。以往的李懋仪每次来不是大张旗鼓的,穿的比皇后都要华丽?怎么今日到不一样了?

待李懋仪来到她跟前,她便板着一张脸,不正眼瞧她:“公主来的真是够早的。”

“本宫身子还未痊愈,故而来迟,姑姑莫要见怪。本宫这便进去,向太后请罪。”

见李懋仪态度谦逊,元容一时竟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未多言,仍是板着脸色道:“公主来的有些迟了,太后正巧去见圣上了,不在宫内,公主此刻移轿去御花园吧。”

玉袖闻言,道:“那为何不一早通知我们公主?还害的我们绕好大一圈弯子。”

元容冷笑一声:“怎么?太后要去哪里,难道还要提前禀告公主不成?难道玉袖姑娘是真的觉得满宫里是以元嘉公主为尊了?”

玉袖还想辩驳,便被李懋仪一把制止。

“姑姑所言极是,确实是本宫来迟了。本宫这便去御花园见太后。”

待重新坐上轿辇赶往御花园之时,玉袖回头看了一眼元容,对李懋仪说道:“公主,太后明明是故意刁难于你。”

“是又如何?我不得太后喜欢,本也是我不尊重太后在前。玉袖,以后你行事决不能再像刚才那样。”

一直以来玉袖就是仗着李懋仪才敢在满宫的宫女头上耀武扬威,这也是以前跟着李懋仪才形成的做派,刚才这事明明就是太后故意为之,若换做以前,公主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虽然一时不习惯,但李懋仪要她一改从前,她也只能应了声:“是。”

凌华宫离御花园并不远,不下片刻便到了。刚踏入御花园,便见到了李如妍。

李如妍一袭水蓝色的衣裙,容貌温婉清丽,削肩细腰,在黄昏的余晖中,她站在花丛之间,身上并无过多金银珠玉装饰,也当真是一副美丽画卷,天生尤物。

曾几何时,李懋仪一开始便是被这样的外表所欺骗的,直到最后她才看清她的真实面目。

在李懋仪看到李如妍的同时,李如妍也看到了她。

李懋仪走近,李如妍的脸上便扬起温和的笑意:“几日不见皇妹了,皇妹似乎清减了许多。”

“兴许是吃药吃的多了的缘故,饮食不多,自然就清减了。”

“前两日我想去探望皇妹,谁料,皇妹不想见我。”李如妍说道,“皇妹该不会还是在埋怨姐姐?只怪我,若是当日我劝的住你……”

“皇姐说什么呢?当日我想跟姐姐在马术上一较高下,也确实是我不自量力。”

李如妍道:“母后这几日也挂念皇妹的身体呢。不过现在母后正在和圣上议事,不如你我姐妹就单独先说会儿话,如何?”

“姐妹之间,自然可以。”

如此,李如妍便亲切的挽上李懋仪的胳膊,又将身边的沁河屏退。见玉袖要跟来,便道:“皇妹,你我姐妹之间说点体己话,还是不要让人跟着的好。”

“这是自然。”李懋仪答应了,让玉袖留在原地。

李如妍挽着李懋仪的胳膊走到荷花池边,这里相对僻静,也无多少宫人。

远离了宫人的视线,李如妍便收了脸上的笑容,原本挽着李懋仪的手也随之松开。

“没想到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坠马伤成那个样子,都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在没人的时候,李如妍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李懋仪见她一改之前的温和,笑了一声:“皇姐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在众人面前与我姐妹情深么?怎么现在又变得这样快?”

“李懋仪,这里没有旁人,你我之间还用的着外人面前那一套吗?”李如妍忽然抓住李懋仪的手腕,质问,“你最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你别妄想以那种事情要挟我,你以为这满宫里,会有一个人相信你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