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圣韬都看傻了。从菩提寺出来,他迈着小碎步,跟在俺屁股后面,走一路问一路,问俺害不害怕。俺说,鸡巴毛,怕啥怕,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他又问接下来该干啥了。俺对他说,听好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已经扫清了,万里长征已经走完了第一步,现在可以去救葛任同志了。
俺就领着他往枋口小学走。走进那个天井中的时候,葛任房间的灯突然吹灭了。不不不,他可不是要睡觉。你要这样想,那可就上当了。装的!他是装睡。为啥装?那还用说,一来,他害怕俺为他的身体担忧;二来,他想让俺早点回去休息,别累坏了身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待同志就像春天一般温暖。当时俺就想到了这一点,脸上又挂满了泪花。俺太清楚了,俺一走,他就会重新点灯熬油,一直工作到喜雀(鹊)唱枝头。可白圣韬那个蠢货呢,竟然错误地理解了葛任。他说,葛任这样做,是不希望别人打扰他,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睡觉?亏他说得出来。在革命的紧要关头,怎么能回去睡觉呢?俺对白圣韬说,月明星稀,乌雀(鹊)南飞,今晚就是转移的最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俺还对他说,待会儿进去,你一定要说服他和你一起走。
不出俺所料,过了一会儿,葛任果然又把灯点着了。俺走了进去,把杨凤良的事情给他讲了。当俺讲到(把杨凤良丢到河里)喂鱼的时候,他笑了,说,俺以后不吃鱼了。同志们看啊,都到这时候了,他还开玩笑呢。这说明啥问题?说明不管到了啥时候,他身上都洋溢着强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俺对葛任说,拦路虎已经消灭了,你和白圣韬可以走了,俺派人护送你们离开大荒山。他再次担心这会给俺带来不幸。俺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别担心,那帮人回来之后,俺就将他们斩草除根的。还说,上面要是问起,俺把这个账赖到杨凤良身上就行了,反正是死无对证。葛任盯着白圣韬看着,问,你要把俺带到哪里去啊?白圣韬说,只要出了大荒山,就啥事情都好办了,外面有人接应。葛任笑了笑,说,俺哪里也不去,这里就挺好。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让俺很吃惊的话。他笑着说,你们若是非要俺走,那也好办,先把俺打死,然后抬走就行了。他又对白圣韬说,你一个人走好了,走得越远越好。葛任话音刚落,白圣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表示他要和葛任共存亡。
前面说了,那会儿俺还没有认清白圣韬的真面目,还真的被他糊弄住了。后来,等他的画皮揭穿了以后,俺才知道被他蒙蔽了。不过,要说俺对他没有丝毫怀疑,那就隔着门缝把俺看扁了。那会儿俺心里就想,瞧你那副熊样,也配跟葛任一块死?葛任同志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而你呢,你的死比鸡巴毛还轻。白圣韬哭了一阵,俺对他说,别在这里哭丧了,还是让葛任同志先休息吧。俺强拉硬拽,把白圣韬弄了出来。
那会儿,夜已经很深了。俺想和他研究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三折腾两折腾,夜已经很深了,转眼间,东方就要露出鱼肚白了。俺感到时机正一点点溜走。葛任为啥不想走呢?怕累?怎么会呢?革命者连死都不怕,还怕累吗?白圣韬也问过俺,葛任为啥不愿走。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俺掰着指头给他说了一下。首先,葛任是在替俺考虑,要是俺放走了他,俺在军统就混不下去了,这对组织是个很大的损失。其次,葛任是在抓紧时间总结自己一生的革命经验。对俺的说法,白圣韬心服口服。俺对白圣韬说,眼下时间越来越紧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赶紧带着葛任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剩下的事由俺来办。嗐,你们猜猜姓白的是怎么说的?他竟然说这都得和葛任商量,要是葛任不走,他也没有办法。
气死俺了,肺都要气炸了。俺问他,田汗同志派你来这里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救葛任出去吗?关键时候,你却下了软蛋,还要把责任往葛任身上推,你究竟是何居心?他被俺批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直到他后来投降了范继槐,俺才知道这狗日的怀的是狼子野心,是在故意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