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有甚说甚 & 梅苏膏(哥)

小红提到的“梅苏膏”三个字,其实隐藏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曾经红极一时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苏先生。也就是说,小红所说的梅苏膏,其实是“梅苏哥”的谐音。小红大概是担心白圣韬听出什么破绽,才故意把梅苏先生说成她的师姐的。据《梨园春秋》(北海出版社,1994年版)一书记载,梅苏先生简历如下:

梅苏(1902—1986),原名苏嵋,字巍之,生于汉口,祖籍四川。两岁时随父亲苏明闳至杭州。苏明闳乃一茶商,与胡子坤等人并称为杭州四大茶商。苏嵋年少时,常随其父到上海的中国大戏院听戏,耳濡目染,迷恋上了梅(兰芳)派艺术,遂改名为梅苏,专攻青衣,成名后演过梅派代表作《凤还巢》、《贵妃醉酒》、《虹霓关》等,并到武汉、长沙等地演出,为京剧艺术的推广,做出过较大贡献。因梅苏的台上舞姿酷似日本的舞俑,故深得日本友人的喜爱。梅苏深具民族气节,抗战期间,曾蓄须明志,拒绝登台为敌伪演出,并隐居江陵。1946年去香港,后曾到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地为华人演出。晚年著有回忆录《天女散花》等。1986年,在香港病逝。

据《绝色》一书介绍,梅苏与冰莹早在杭州时便已相识。1919年,冰莹从法国回来时,曾在北京与梅苏见过面。据冰莹回忆,三十年代末和四十年代初,他们还曾在香港和上海相遇。后来,“还通过几封信,他字迹娟秀,微微倒伏,如贵妃醉酒一般”。我的姑奶奶曾告诉过我,她曾听说梅苏先生之所以终生未娶,就与他暗恋冰莹有关。但与安东尼·斯威特交谈时,冰莹对此只字未提。有意思的是,在《天女散花》中,梅苏先生自己却毫不隐讳提到了这一点:

珍珠港事件后,香港情势吃紧,不久也沦陷了,真可谓“明火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我只好再度回了上海。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胡女士。那时,我正在院中吊嗓,她来了。一见她,早年对她的那分情愫,便又萌生了。她是懂戏的,梅(兰芳)派的像,程(砚秋)派的唱,荀(慧生)派的棒,尚(小云)派的浪,她都能说出一二。故而,每次见到她,我们都要谈谈戏。可这一次,我故意笑她,说:“在香港时,曾想你也在,可念及你或与宗(布)先生在一处,未敢前去打扰。”话音没落,她便佯装生气,欲举板子打我。“那,莫非又在思念葛任?”她脸上顿为愁云惨雾,而我,心中早已响如乱槌。她说,葛任在陕北,她去函多次,未见回音。她也曾想远走他乡,可虑及葛任与失散多年的女儿,她便举步维艰。她总是痴想,或有一日,女儿会在某个地方出现。呜呼!时不利兮,骓不逝,又有奈何?那日午后,我鼓起十二分勇气,向她谈到多年来对她的倾慕,但她说,她已身心倦憔,再也无暇虑及此事。那日走后,我就再没有见到她。

嗣后不久,我便回了汉口。约在癸未年初(即1943年),我在汉口偶遇鸿雁师妹。见我尚是孤身一人,她便问我是否还在对胡女士单相思,又问胡女士与葛任是否藕断丝连,仍有书信来往。我未置可否,她也就不便再问。早年间,我与鸿雁师妹在京城学戏时,曾排过一出《黛玉葬花》,剧中有“若说没奇缘偏偏遇他,说有缘这心事又成虚话……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之句。月光如洗,与鸿雁师妹再唱起这段唱词,我不由想起自己的幸福,实乃那镜中明月,水中昙花。

这段文字从侧面证实,小红的汉口之行确与葛任有关。她其实是受命调查二里岗战斗以后,葛任与冰莹是否还有信件往来,即葛任在大荒山出现的消息,是否传了出去。至于说到小红为何要和白圣韬一起来汉口,那就不能不提到小红的另一项任务:若窦思忠在这期间已经与阿庆取得联系,那么白圣韬就没有必要再去大荒山了,小红应该在汉口将白圣韬处死——小红所说的“送你(白圣韬)干干净净上路”等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她这样说动机何在,我就无法知道了:莫非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讲出这番话,能给她带来某种特殊的快感?

当然,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小红并没有对白圣韬下手。只要稍加推测,我们可以知道,其原因并非小红在《雪泥鸿爪》所说的,是她自己“醒悟得早”,而是因为她已经得知,窦思忠仍然没能和阿庆取得联系,窦思忠的命令还要靠白圣韬去传达。其实,只要稍加留意,我们在《雪泥鸿爪》收录的一篇游记作品《黄鹤楼》当中,已经可以辨析出其中的若干内情:

每次到武汉,我都要去游黄鹤楼。一个演员,不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不行。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要多走,多看,多想。我记得第一次上黄鹤楼,是在解放前,风雨如海(晦)的四十年代。是一个在餐馆里工作的同志陪我上了蛇山。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这第一次,兴奋难以言表。当时,同时登上黄鹤楼的,还有当地的一位同行。我们边切磋艺术,边观赏四周的美景。解放后,因为宣传战线上的工作需要,我又多次去过武汉。我跟同志们开玩笑说,这叫黄鹤已去,鸿雁又来。最近一次去,我还带着孙女和小外孙一起登上了黄鹤楼。大家都知道,我的孙女继承了我的艺术。我边看边给她讲解京剧和传统文化的关系,她自己感到受益匪浅。至于我的小外孙,他虽然听不懂那些高深的东西,可他还是很高兴,又蹦又跳。看着外孙天真的脸,我想,既然往事已乘鹤远去了,那就让我们忘掉过去,开创未来,更好地创造美好的明天吧!

一方面强调要继承传统文化,一方面强调要忘记过去。小红女同志要这么说,别人有什么办法。顺便说一下,小红女的孙女,就是大家在春节文艺晚会上见过的京剧演员小女红。因为范继槐先生与她相识,所以在本书的第三部分,我还得提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