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天气晴朗,杨花绕江,飞莺啼鸣。
永安公主闲兴上来,想同人一起去看龙舟。付小将军正在宫宴上,永安公主想了半天,勉强决定让驸马作陪。
她对贴身侍女道:“宣驸马过来,陪本宫出门。”
侍女去请,却只说没见到驸马。
永安公主疑惑道:“驸马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能去哪呢?走,随本宫去看看。”
来到驸马的院子,确实不见驸马,只有小荷迎接公主。
永安公主问道:“驸马去哪了?”
小荷如实回答:“回殿下,驸马前些日子接到同僚的帖子,说是太学裴博士不在太学上值了,请了同僚们出去聚一聚。”
永安公主又问:“在哪里?”
小荷有些拿不准:“只说是在安乐坊,具体在哪儿,驸马没说。”
永安公主便对内侍道:“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贴身侍女扶她坐下,给她按揉太阳穴,温言婉转:“殿下莫急,人总归丢不了。”
张婉娘当然不急,张婉娘心想,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跑过来,对永安公主耳语了几句。
驸马在安乐坊的花楼。
永安公主面色沉凝,道:“摆驾,我们去寻驸马。”
安乐坊的花楼已经在京城开了数年,花楼里的乐人长相曼妙,舞乐精湛,朝中官员应酬,也多爱去这里,毕竟它坐落在京城繁华之地,离权贵们的府邸不远,环境又清幽雅致,不会让人失了面子。
现在正是白天,一群穷经皓首没有多少银子的太学官员,又能做出什么荒唐事?
文人雅致,来这里饮酒唱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花楼里,太学的诸位雅士正在饮酒赋诗,来自江南的美丽乐人婉转唱着时下最流行的新歌,听说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吴侬软语,像轻轻的羽毛。
酒令行到正酣,今日是端午佳节,众人作出了不少佳赋,心中都颇为自得,推杯换盏之间,气氛愈发热烈。
正当那美貌的乐人唱祝酒词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响声,似乎乱成了一团,紧接着,是一声尖利的“镇国永安公主驾到——”
众人惊诧莫名,乐人停止了唱词,学正打翻了杯盏,那侯府同僚朝窗外望去,只见公主殿下仪仗盛大,五匹同色宝马拉车,内侍景从,几十亲卫骑马跟在后面,正装肃穆,煞气凛然。
这是要干什么?!
路人流水般避退,公主殿下的仪仗让宽阔的街道都逼仄起来。
銮驾停在了花楼门前。
路人们见到这一幕,远远地看着,互相交流着眼神。
永安公主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来捉奸的?
永安公主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露出小半张脸,向亲卫长使了个眼神。
花楼的门瞬间被守住,一队亲卫直接进了花楼,四处搜寻。
花楼里的鸨母见到这一幕,连忙迎出来,先给公主行了个大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怎么驾临到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永安公主冷冰冰道:“本宫来寻找不争气的驸马。”
周围人瞬间了然,略带兴奋地继续偷看。
鸨母道:“殿下何必来此,怕这地方脏了殿下的脚,殿下要寻什么人,派个侍从来此就是了,楼里哪有不应的?”
永安公主没有理她,那鸨母识趣,也不再接话,只是紧张地看着进去的公主亲卫。
一个亲卫走过来,道:“启禀殿下,驸马在二楼。”
永安公主直接下了銮驾。她神情冷漠,领着一堆扈从,径直向花楼里面走。
一楼的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她,永安公主也不理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公主殿下使了个眼神,还没等房间里的人们开门,一个亲卫上前猛踹一脚将门踹开。
这下子,太学里的这群人不论是喝醉的还是没醉的,反应过来的还是没反应过来的,都纷纷滚轱轮一般跪倒在地。
“叩见公主殿下!”
永安公主不理他们,也不叫他们起来,只紧紧盯着微醺的驸马。
驸马温柔道:“殿下怎么……”
一句话还未完,永安公主踹了上去。
正是一记窝心脚,踹得驸马扑倒在地,胸前憋闷,竟是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国朝驸马受了这样重的伤,放在其他地方是要让周围人兵荒马乱的,此时房间里却异常安静,同僚们的头低着,恨不能低到地下去,美貌的小乐人仍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吓得一动不动。
亲卫们拉过来一张梨花木椅子,给上面铺上了新的丝绸,永安公主坐下,冷冷地看着驸马又呕出一口血,没有半分动容。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在静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的气氛里,永安公主终于又问道:“谁叫你来这儿的?”
徐贺远脸色苍白,解释道:“殿下是否误会了什么,裴博士要回乡丁忧,请诸位同僚来聚一聚,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当然没做出格的事,上辈子他便是这样,出去应酬也坐怀不乱,在京城很有柳下惠的美名,原主感动极了。
张婉娘一点也不感动。
永安公主冷酷地问:“哪个是裴博士?”
跪了一地的人中,面色煞白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回殿下,是臣。”
永安公主便说:“你怎么敢让本宫的驸马来这儿呢?”
裴博士干了小半辈子也还是个博士,情商不怎么高,讲话也不够圆滑,这样的压力下,他“这”了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急个半死,冷汗都流出来了,只好让脑袋对着地面,一个接一个磕起头来,口中只道:“殿下恕罪!”
其他同僚见状,也跟着磕头,喊着殿下恕罪。
永安公主将视线转向了吓呆的乐人:“驸马碰你了没有?”
乐人哭了起来:“没……没有。没有。”
“真是可惜。”永安公主说。
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反正听起来更吓人了。
当街杖责廷尉右平的故事还历历在目,永安公主今天的气势,像是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徐贺远没想到他只是出来正常聚会,永安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踢过,像踢一只狗。
他心口泛着疼,却顾不得这疼,膝行两步,甚至忘记了维持在外界的体面,眼神哀求,小意讨好着说:“殿下息怒,臣没有碰她,臣还是干净的。”
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徐贺远直接趴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永安公主说:“从来没有人让本宫受这等委屈,今日也算是见了太学的风度。”
“驸马身份尊贵,你们打不得。这个姓裴的带坏驸马,给本宫拖出去打!”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晴雯:“你伺候得好,所以才挨了窝心脚~”
莫名被这个联想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