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也对微笑的赖江轻轻挥了挥手,扭身走开了。先从第一个拐角拐了过去,然后扭过身,偷偷地观察赖江。
赖江正拦下一辆出租车。见她上的那辆出租车确实已经开走,雅也又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不用说,他想去的地方是“华屋”。
走进了刚刚出来的店,雅也在里面寻找曾我的妻子。她正在让一名女顾客看包。他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
这件事也许会被赖江知道。或许赖江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她撒谎再次回到店里,为什么还要问那些问题。他没有考虑到时候该如何辩解。总之,现在要找曾我的妻子确认一些事情。这比和赖江的关系更重要。确切地说,根据具体情况,也许连和赖江见面的意义也将不再存在。
等那位女顾客走开后,雅也走到曾我妻子的近前。她也注意到了雅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忘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想问您几件事情。”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噢……”
“失踪前,您丈夫去过神户或西宫吗?”
“这个嘛,”她面带困惑地点点头,“地震后刚好一年的时候,他去了西宫。正如刚才所说的,因为他想把那张照片交给新海部长的女儿。所以,为了查找美冬的地址去了那里。”
“那,在西宫查出来了吗?”虽然心里清楚绝不可能,但雅也还是这样问道。
曾我的妻子摇摇头。
“在西宫没有查出来。不过,回到东京后又多方面调查,终于取得了联系。”
“所以决定马上见面……结果就下落不明了?”
“是的。此前也曾有一次约好了要见面,但是,在约定地点突然接到了美冬的电话,说因为有急事不能去了。这才说好过几天再见面。”
在约定的地点接到了电话——。
雅也脑中清晰地浮现出了那时的情景。那里是一家叫“桂花堂”的咖啡店。当时雅也在对面的店里,正睁大了眼睛想确定恐吓者的真实身份。打电话的人是美冬。
“那,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失踪前,您丈夫是否给别人写过信件?”雅也一边回想着恐吓信的内容一边问道。
“信?没有,就我所知没有……”
“知道了。工作时间打扰,实在抱歉。”
“请问,刚才说的这些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仓田太太有些介意?”看来她以为是赖江让雅也过来问的。
“没什么。你忘了这事儿吧。”雅也说完后扭身便离开了。
从“华屋”出来后,走在中央大道上,雅也努力想让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四周的景象根本没有进入他的眼睛。
等回过神来,发现已来到“桂花堂”前。他看了看对面的咖啡店,穿过马路,走了进去。那天和美冬一起坐的位子正好空着,于是雅也又在那坐了下来,和那天一样注视着“桂花堂”。
曾我妻子的话合情合理,看样子绝非在撒谎。
雅也现在正在面对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的事实。看来已经无法逃避了。
写恐吓信的人难道是美冬?如果是她,确实做得出来。用来恐吓自己的照片呢?就是雅也正要把舅舅俊郎打死的照片——
那好像是从录像带上打印出来的。说到录像带,确实有一盘表妹佐贵子曾千方百计想弄到手的带子。上面有雅也打死俊郎之前的镜头。但是,却没有录到正在杀害他的场面。
但是,如果使用电脑,可以对图像进行加工。或许把雅也单纯站在那里的照片,改成了他正挥舞着武器行凶的样子。寄来的照片画面很不清晰,看来并不需要太高的画面加工技术。而且,美冬会用电脑。虽然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但雅也知道她的水平相当高。
录像带的底带被雅也处理了,可是,最初弄到录像带的是美冬。无法保证她在交给雅也前没有复制一份。
他想起了第二封恐吓信。那封信里,恐吓者指示要直接见面。约定的地点是“桂花堂”。但仔细想来,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命令他通过银行汇款呢。如果这全是美冬一手策划的,那就全能理顺了。她的目的是把曾我孝道这个男人当成恐吓者。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已经很清楚了。
就是为了让雅也杀死曾我。
点的咖啡也没怎么喝,雅也就离开了咖啡店。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银座大街上。他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东西。思绪早已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为什么美冬会选择自己——这个疑问位于意识的最表层。他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发生的早晨。
刚刚杀死俊郎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眼前站着一位年轻女性。那时她的表情雅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就像是亲眼目睹了地狱的凄惨场面。
雅也已做好了她报警的思想准备。但是,她并没有那样做。她肯定看到了杀人现场,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起初雅也还以为她是因为失去父母的打击而失去了记忆,或者是因为意识极度混乱。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她外表像是被灾难击垮了,内心却在筹划着周密的计划。
计划之一,是利用这次地震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雅也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变成新海美冬的那一瞬间。在昏暗的体育馆里,遗体被接二连三地抬了进来。其中有一对上年纪的夫妇的遗体。她就在旁边。对警察的问题回答道:我叫新海美冬。
那是她作为新海美冬的起点。从那时便开始演绎了一场冒死的无法再回头的故事。
但是,她并没打算一个人去演绎那场故事。为了实现自己远大的野心,她觉得需要一个搭档。第二个计划,就是培养能够信用的搭档,一个能为她豁出性命的人。
她在受灾者中发现了合适的人选。那个人就是雅也。
震灾后的各种往事又重新浮现在雅也的脑海中。她曾差点被歹徒强暴,是他救了她。那应该不会是她特意安排的。但是,那肯定是她选择雅也为搭档的决定因素。那之后,佐贵子来了,和她丈夫一起想勒索他。是美冬(不知道真实姓名)救了自己。那个时候,在她心中,对未来的筹划已经基本成形。
从结果看,美冬的眼光是正确的。连雅也都觉得,自己对她来说绝对是忠实的搭档。从利用“华屋”的恶臭事件将浜中陷害为跟踪狂的圈套开始,接二连三地完成了她的指示。
但是,那样做并不是想保护她的假面具,他之所以服从她的指示,只是因为爱她。是为了她总是挂在嘴边的“两个人的幸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必须逃离令人恐怖的过去。自称米仓俊郎的人寄来的恐吓信,感觉就像从过去伸来的黑手。
“我们只能在黑夜的道路上前进。即便周围像白昼一样明亮,那也是虚假的白昼。这种事只能放弃。”
美冬的话具有强烈的说服力,也可以说是魔力。只要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不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都感觉那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唯一途径。
查出了恐吓者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名叫曾我孝道的男人,得出这一结论的晚上,她在雅也的房间里淡淡地陈述了她的计划。而他则默默地听着,现在想来,他简直像被用了催眠术。
于是就带来了那一想起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噩梦般的一天。
那天雅也在市内的一家位于日比谷的酒店。他一边在单人间里吸烟,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预约房间的是美冬。她同时还另外订了一个房间,就紧挨着雅也的房间。也是单人间。
表针快指向七点了。雅也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不论怎样深呼吸,都无法平静。如果考虑到接下来要干的事,让他平静下来也不太可能。
旁边传来了微微的声响。雅也掐灭香烟,打开屋门,看了看旁边。那屋的门完全关紧了,而在刚才还一直处于夹着门锁的状态,并没有完全关闭。
终于到时候了,他又一次深呼吸。
美冬说:“我把曾我叫出来,地点最好选在市内酒店,越大越好。”
“你以什么理由叫他出来呢?”雅也问。
美冬轻轻一笑。
“这个嘛,随便编点就行,太简单了。”
现在想来,确实很简单。因为曾我希望能和美冬见面。那一天,两人约好在“桂花堂”见面。这样一来,想把他再叫到酒店里易如反掌,只要说希望变更见面地点就可以了。
但是,那时雅也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当发现确实已将曾我叫到了旁边的房间时,他还再次佩服美冬果然厉害。
很快,电话铃响了。是外线电话。当然是美冬打来的。
“曾我呢?”她简短地问。
“刚进房间。”
“那,终于到时候了。”
“嗯。”雅也低声答道。消极情绪已经渗透到声音中了。
“雅也,绝不能犹豫。”美冬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该干的时候就要干。我们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能采取果断行动。”
“我知道,并没有犹豫。”
“没事儿吧?我能相信你吗?”
“交给我吧。”
“知道了。那一切按计划。”
“嗯。按计划。”
挂断电话后,雅也再次拿起话筒。先拨零接通外线后,按照桌子上的一张纸条上写的号码拨了出去。那是呼机的号码。
那个呼机就藏在旁边房间内的床头柜下面。不过,既不会响铃,也不会震动,而是能够让接续的装置启动。那个装置能发出麻醉气体。和放在“华屋”的装置一个道理。
挂断电话后,雅也盯着手表,过了十分钟再次拿起了电话。这次是拨的旁边房间的号码。马上听到了电话铃声。如果曾我此时接了电话,计划就要中止。
但是,电话铃一直在响。响了十几下后,雅也挂断了电话。
他打开放在床边的包。从里面拿出了防毒面具和晾衣服的绳子,然后伸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两张门卡。一张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另一张是旁边房间的。
拿上门卡,然后轻轻地打开屋门,先看了看走廊的动静,没有一个人。他快速出了房间,站在了旁边房间的门前。戴上防毒面具后,用门卡打开屋门。防毒面具也是美冬提前准备好的。
“那次恶臭事件后,公司决定在店里放上几个防毒面具。不过,现在大家都不记得搁在哪了,所以,就算少一个,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如果用完后再放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美冬若无其事地说。
透过防毒面具看了看室内的情景。曾我孝道俯卧着倒在床边。罐装咖啡落在旁边,还没有打开。
雅也看了看床头柜下面。里面藏着小纸箱。把纸箱拽出来,打开盖子,看到了两个小容器。容器用软管连接。他取下软管,这样化学反应就停止了,能阻止气体继续散发。然后,他推开浴室门,打开了换气扇。
雅也低头看着曾我。他后背有节奏地上下浮动,那样子像是喝醉了酒。
雅也曾问美冬,“不用麻醉气体,用能直接致死的气体不行吗?”
“方法倒是有,就是用氰化钾。将氰化钾和硫酸混合,能简单地散发致死毒气。但是,那太危险了。哪怕从门缝里漏出一点点,如果碰巧在外面走的人闻到了,会当场晕倒。最好用能先让他睡着的气体,这样安全。”
她的解释虽然很有说服力,雅也却感到不可思议,她为什么通晓这些。
他手里拿着晾衣绳,缠住了俯卧着的曾我的脖子,双手拿起两端。全身开始颤抖,防毒面罩下,发出了牙齿碰撞的嘚嘚声。
绝不能犹豫——仿佛听到了美冬的声音。
雅也闭上眼睛,双臂用力,用尽全身力气勒住绳子。曾我的身体顿时弯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恢复神志,看来只是反射性动作。
雅也不记得勒了多长时间,但手上确实感觉到什么东西嘣地一下断了。于是他松了松手。曾我已经变成了单纯的物质。呼吸的迹象已完全消失。为了保险起见,雅也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完全没有跳动。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