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季轻言已经连续加了六天的班了。

到了月末各种事情都一起来,打不完的电话,算不明白的账,还有一大堆的发票单子摆在面前,季轻言拿手撑着头,眼皮半耷拉着,马上就要栽在工位上了。

财务室内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烦死了烦死了有完没完?”

“这群人是有病吗?”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还在走流程。”

间歇性还能听到几句国粹。

燥热的天使得大家的脾气都比平时火爆的多。

时值盛夏,天气热得不像话,城市好像一只大蒸笼,暑气氤氲,热浪翻涌。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季轻言例假第一天来,加班熬夜再加冷风吹,她整张脸都微微发白,精神也是萎靡不振,整个人状态极其不好。

到了饭点同事叫她一起去吃饭,她勉强笑着拒绝了。

“你们去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那我们走了啊。”

“拜拜。”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最后只剩下季轻言。

她找出薄毯盖在身上,准备趴下休息会。

忽然手机开始了一连串的震动。

好朋友商周正在进行信息轰炸。

季轻言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冰冷的桌面,她一条条看她发过来的消息。

商周:【!!!!!!!】

商周:【言言】

商周:【快看这是谁!!!】

商周一次性发了这么多感叹号,季轻言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激动了。

她顺手点开了商周发过来的图片。

那是张偷拍的照片,角度不是特别的好,很多人围在一起,应该是刚结束一场会议,走在最后的那个男人穿着深色衣服,架着副眼镜,低头和身边人说话,他没看到镜头,却成为了焦点。

“我真的,怎么纪青黎越来越帅了啊!!”

“言,帮我要个微信吧,求求你了~”

乍一看到纪青黎这个名字时,季轻言还有点恍惚,她跟这个人很久都没有交集了。

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调整了一下趴着的姿势,用一只手缓慢的打字。

“你知道的,我跟他,不是特别的熟。”

那边直接回了她一串省略号。

商周:【青梅竹马,门对门的邻居,你跟我说不熟??你不要太荒谬】

商周:【老言,你好像真的不爱我了……】

季轻言吃了药缓缓,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以后,才提起精神给商周打了个电话。

“我跟他都好多年没见了,我怎么帮你要微信?”她自己都没他微信呢,电话也没有,关系仅限于认识了。

她靠着椅背,思绪慢慢飘远。

上一次见纪青黎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都是四五年前了。

商周说的其实挺对的,她跟纪青黎,勉强来说确实是青梅竹马。

他们两家很有缘分,季轻言的母亲和纪青黎的父亲是同学,两家的孩子姓氏同音,季母怀季轻言的那一年,纪家搬到了她们家对门。

季轻言可以说是纪家人看着长大的。

她从出生就认识纪青黎了。

青梅竹马听上去是一种很容易擦出火花的关系,可两个人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消息传出来,真就没那缘分。

电话那头的商周情绪显然还没有平复,她一连串的说话,气都不带喘的。

“这是我一同学拍的照片,据说他是我们学校新上任的教授,三十岁,教授,神童果然是神童,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啊啊啊啊啊!”

季轻言十分认同神童这个词。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比纪青黎更神的人。

回回考试都是第一,保送到全国最好的学校,跳级小天才,十六岁就上了大学,现在才三十岁就当了大学教授,人生履历又增添了辉煌的一笔。

小时候她真的有动过把他脑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的荒唐念头。

当然,和神童当邻居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因为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种阴影笼罩了季轻言二十多年。

“你能不能向你青黎哥哥学学?”

“你要有人家小纪一半的聪明,我都能烧高香了。”

“……”

这是她妈说的最多的话。

这几年纪青黎一直在国外进修学业,他突然回来季轻言还是有点惊讶的。

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商周其实也挺了解她跟纪青黎之间的事,就纯粹过个嘴瘾,季轻言说不行,她也就往下走了,两个人又随便唠了会。

商周正在读研,这段时间放假她一个人出去旅游,季轻言本来也很想去,奈何工作忙的要死,根本没时间。

她俩约好了,到时候商周回来,季轻言去接机。

这段插曲过去,午休时间快要结束,季轻言冲了杯红糖水喝掉,去补个妆让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些,然后回来继续干那让人郁闷到想死的工作。

工作两年多了,每次到了月末和加班的时候,季轻言都想穿越回去打死选专业的自己。

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才会去学会计。

打工人黑化值已拉满。

日头越来越猛,灼热的阳光像是要把一切融化,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桌面上,季轻言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大开,她凑近电脑看资料,旁边同事忽然靠了过来。

“小季,你听说了吗,老陈好像要走了。”

同事是这一片的消息小灵通,平时八卦的厉害,各种小道消息都有,半真半假混在一起,平时季轻言也就当乐子听。

老陈是他们部门的顶头上司,在公司干了十几年了,也能算上是元老级的人物了。

季轻言身子后仰,探出头小声问:“你听谁说的?”

同事:“大家都在说啊,他好像是被别的公司挖走了,这也正常,你看咱们公司的工资都低成那样了,走是对的,谁还给他当一辈子的廉价劳动力啊。”

确实,一个月三四千,干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钱。

季轻言心情有点受影响。

老陈人很好,平时没什么架子,对他们这些下属也很不错,请客提携加指导,他一点都没落下,要是他真的走了,季轻言可能也会跟着一起。

年初的时候,她就动了辞职的念头了。

读大学那几年她专业课成绩就很一般,每次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老师重点给的好,冲刺一两个周能把考试混过去就行,她能做到的就是不挂科,该学的知识脑子里是没装多少的,基本上考完试就会忘光。

毕业以后找到对口的工作也不过是混日子,一天重复一天,做着不感兴趣的工作,这对她来说挺伤精力的。

最开始她只是有这么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动摇的越来越厉害了,甚至于,她已经在为辞职后的生活做准备。

季轻言还勉强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再苟且一阵子,到年后再辞也行,至少把年终奖拿到手。

直到快要下班那阵,公司的小群里都开始议论纷纷,老陈确定要走,说是公司这边已经开始走流程了。

季轻言开始找辞呈的模板了。

今天她依旧加班,晚上快八点她这边工作才结束,收拾好东西,跟剩下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季轻言就往公司外面走。

出门的那一刻,狂野的热潮扑向季轻言周身。

好了,已经想要原地去世了。

她真的很讨厌夏天。

这一片的写字楼很多,入了夜以后,抬头一看楼间的灯都还亮着,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熄灭,人行道上往来行人不断,夜间也不见风,热得人头晕。

白天就有四十度了,晚上气温也不怎么下去。

季轻言掏出手机看了眼,三十九度。

她平时都是坐地铁回家,家里离公司还是挺近的,两站就能到。

地铁上没有空的位子,人很多,有人手机外放视频,有小孩子在哭闹,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吵架的,嘈杂的人声和难以言喻的气味混在一起。

当然,更多的人是坐着合上眼休息。

工作了一整天,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季轻言穿着高跟鞋站在角落里,脚后跟微微泛酸,她感觉到小腹又开始疼。

或许辞职了以后可以再去找医生调理调理。

又要喝那苦的要命的中药了。

因为疼痛,两站路她都觉得很辛苦,下了地铁还要走七八百米才到家,往回走的路上,季轻言崩溃的要命,又疼又热,她已经在心里骂了无数次人了。

为什么痛经痛得要死了还得加班。

她今晚拼了命也得把辞呈写完,明天就给交掉。

终于进了小区,拿门禁开了单元楼的大门,季轻言后背汗涔涔的,她觉得自己离晕倒可能不远了。

有人在那等电梯,她也顾不上看是谁,她白着张脸,额头上汗珠一点点往外冒。

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弓着腰,把头也低下去。

身边站着的人终于看向她。

“季轻言,你怎么了?”

他声音很轻,温润缓和,似乎不受这高温恶劣天气的影响,清凌凌的,那声音落进季轻言耳朵里。

她最开始只是觉得声音熟悉,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去看一眼,看见那张脸,认出来是谁后,眼前突然一片黑,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季轻言最后的意识是,她一定要辞职。

以及,她还是帮她们家周周要一下纪青黎的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