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的发生,有时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看法。
九月底我和冰见子医生做爱一事正是如此。此后,我对冰见子医生的印象,当然也包括我个人的心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当初我对冰见子医生的渴望,使我觉得她是一种难以得到的、高高在上的遥远的存在,自己只能从山脚下远远地仰视着她。而今我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折下了这枝高不可攀的花朵。说实话,得来之易让我本人都感到吃惊和困惑。
从实际感受出发,冰见子医生的身体和我想象的一样,有着世界上没有的匀称、柔软,甚至有一种仙女的感觉。我全身心拜倒在她美丽的肌肤之下,我的那个东西深深地挺进她的身体,到达了巅峰。我就像一个溜入美丽花园的采花贼一般,把那个神秘的乐园搞得一塌糊涂,然后充分地享受着那甜美的蜜液。
和冰见子医生结合以后,我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去医院的路上,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幸好做爱的第二天,秋老虎失去了余威,一天都秋高气爽,我开着自己的车在八号环线上向北行驶,嘴里还不停地哼唱着。总有一种想向路上行人喊叫和搭话的冲动,告诉所有人“我终于和人人都向往、崇拜的冰见子医生结合在一起了”。特别是一想到昨晚的事,我就安静不下来,甚至冲着在十字路口和我并排的司机,也会送去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种激昂的情绪在到达医院之后,更加高涨起来。无论是在走廊上碰到同事或患者,甚至遇到办公室主任和医生们,也想“说实话……”如此这般地向他们炫耀昨晚的事情经过。
我这种不可抑制的兴奋,好像传染给了来往的人们,在医院员工专用的出口前面,我偶然遇到了凉子,她斜着眼睛瞄着我说:“你怎么搞的,干吗一直这样傻笑?”
说实话,我真想把和冰见子医生做爱一事告诉凉子,虽然谈不上复仇,但是我想看一看当这个曾经冷遇我的女人听到“我和比你出色几十倍的冰见子医生睡觉了”这句话后,是怎样一副吃惊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整个人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地来到了医院,马上就要见到冰见子医生了。
那天冰见子医生于早上九点出现在东楼病房的护士中心,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听完前一晚值班人员交待交接事项,又听护士长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
整个过程和以往一样,冰见子医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要说变化只有一个地方不同,就是她穿了一个夏天的短袖制服,从今天起换成了秋天的长袖制服。
和这些琐事相比,我更在意冰见子医生的表情,最初与她目光相接的是,我和大家一起道完“早上好”、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时为了回应大家,她环视了一遍周围,她和我的视线刹那间碰到了一起,但是她马上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当时谁也没有察觉,只有我从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的动作上看出她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不,也许称我希望如此更为准确。
冰见子医生和护士长说了两三句话后,就开始去病房查房,这时我终于可以接近冰见子医生了。
和平时一样,我一手拿着病历,向冰见子医生汇报我负责患者的情况,并转达患者的要求和希望。她边听边不断点头,有时检查一下患者用药的种类与剂量。
在这段时间里,我期待冰见子医生在跟我说话的时候,羞得红起脸来,或者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点头,但她却和往常一样,冷淡地听我说完话后,干脆利落地下着指示。与此相反,时不时脸红心跳的反而是我,有时听错她的指示,甚至看着她臀部的曲线,又回想起昨晚搂紧她时的感觉,头脑发起热来。
结果在查房的途中被冰见子医生提醒了一句:“你没问题吧?”接着又被她纠正我写病历时的错字,简直没有半点儿称心如意的地方。
冰见子医生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沉着冷静呢?昨晚她和我一起去情人旅馆的时候,行为是那么放荡不羁,可是现在她却能沉着镇静、脸不变色地和我共同工作,真称得上是一名冷静的医生。
也许对冰见子医生来说,昨晚发生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大惊小怪及害羞的,只是日常生活中随时发生的事情,且是一桩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半点儿影子的小事。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和冰见子医生再约会一次,重新确认一下彼此之间的爱情。
我们俩的身体的确是结合在一起了,但由于我过分紧张,即使是恭维,我当时的举动也谈不上得体。冰见子医生可能因为和我是第一次,好像也没怎么投入。如果再有机会和她上床,我肯定能沉着冷静、温柔体贴地与她做爱,说不定能使她得到满足。
岂止如此,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作为一个男人,从此就会颜面扫地。
虽说我们已经有过一次关系,我不会像那次那样手忙脚乱了,但这样下去的话,我总有一种冰见子医生早晚会离我而去的不安。从那天以后,我在医院见到冰见子医生时,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冷静,我感觉她仿佛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在近期内和冰见子医生再约会一次,可是在花冢总院,我们几乎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周围总有患者或其他员工,即使我们有时可以单独待上几分钟,在工作环境中,也没有开口约她的可能。
我们俩能够说些私房话的地方,还是以冰见子诊所为首选,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诊所患者很多,所以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过了十天,我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没办法只好对着挂在墙壁上的冰见子医生的照片手淫。
以前我只要手淫就可以满足,但是一想起刚和真正的冰见子医生接触过,她雪白的裸体和芳草深处给我的感觉就会复活,这样一来,我对她身体的渴望相反会变得愈发强烈。
冰见子医生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呢?在我对她充满思念、无比痛苦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在看书呢,还是在静静地休息?其实我不太了解女性心理,她们有时是否会因为想起过去的男友,被热烈的思念所俘虏?
“也许……”
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性冷淡这个词。我一边想着怎么会,一边又觉得冰见子医生可能真是性冷淡。正是由于没有快感,所以她才总能保持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吧。
但是,冰见子医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是性冷淡呢?她从小被父母宠爱,是在物质生活极其优越的环境下长大的大小姐。况且从青春期开始,她的年轻和倾国倾城的美貌,就吸引众多男性不断地追求她,其中被她挑选出来的那些男性,也会如获至宝般怜惜、呵护她。
这样一位女性怎么会性冷淡呢?不对,所谓性冷淡只是表面上的一种错觉,实际上根本不同。可能由于我做爱的方法不甚高明,所以她才没有快感,她也许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女性。
真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有些沮丧,但是事情果真如此吗?
比如,当我那个东西总算重现男人雄风时,她对我说“那,可以啊”;当我的局部勇猛威武起来,她却问我“你不用安全套吗”;刚一做完爱,她就匆匆离开跑去冲洗……由这些判断可知,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清醒的状态。
果然她没有产生快感。如果不是因为性冷淡,她怎么会这样呢?
若真是如此,冰见子医生又是怎么变成性冷淡的?书上常写,第一次性体验不成功的话,有人会因此厌恶性交,幼年、少年时期异常的性体验也会一直影响以后的生活,还有男女性生活不和谐等种种原因。冰见子医生有过类似不愉快的过去吗?
不管怎么说,若真如此,也不是冰见子医生一个人的责任。
而且我会变得更加干劲十足。假使冰见子医生没有体会过性爱的眩晕,我会用我的爱竭尽全力为她疗伤。能否成功我不知道,可那会进一步加深我对她的爱,这样我也有了努力的方向。
我想着想着逐渐兴奋起来,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再一次跟冰见子医生肌肤相亲的画面,一边自慰。
虽然达到了高潮,结果只留下一片空虚。
我不想在想象的世界里,我希望在现实的生活中,和冰见子医生真真实实地做爱。
“明天,就是明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对她开口,试图约她出来。”
抱着这种想法,第二天我来到了花冢总院,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正等着我。虽说麻烦,却不是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的问题,是和患者之间的问题,但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影响。
引起麻烦的是,我负责的病房里那位叫金子洋子的患者。
她今年年初在家里陷入被丈夫杀害的被害妄想,便拿起菜刀砍向她的丈夫,结果被救护车送到这里直接住了院。
其后医院的治疗产生了效果,她的意识障碍已经得到恢复,我觉得她夏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丈夫那边也提出了希望她出院的要求,但冰见子医生一句“还为时过早”的诊断,她就一直住在医院里。
夏天结束的时候,她丈夫想要和她离婚,提出和妻子进行一次长谈的希望,也被冰见子医生拒绝了。
在我看来,金子太太已经恢复正常,可以让她出院了,但是冰见子医生却固执己见,还继续让她服用过量的治疗精神病的药物,现在应该说药品副作用造成的精神障碍更严重些。
就这件事,我曾向冰见子医生请教过一回,但是她一句“按我的指示去办”,就把我驳了回来。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后,那天她丈夫又提出了要直接来医院拜访冰见子医生、了解他太太情况的要求。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冰见子医生,她随后把会面时间定在一周后的星期五,并当场修改了患者服药的内容,加上了更为厉害的安眠药。
说实话,让患者服用这么强烈的药物,在药的副作用下患者的神志会变得越来越迷糊,根本得不到恢复。“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强烈了?”我担心地问。
但是,冰见子医生一边写着别的东西,一边回答“没关系”。
那时,我以为自己和冰见子医生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有些事应该以诚相待。
“这样下去,那个患者不就要变成废人了吗?”
冰见子医生仍然一言不发。我不耐烦起来,不管不顾地说:
“她真变成了废人,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呀。”
听到这种离谱的回答,我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冰见子医生突然站起身来,不管文件散乱了一桌子,径直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是我把她惹怒了吧?冰见子医生为什么只对这个叫金子的患者使用如此不可思议的药物,这不是明摆着医生在亲自制造病症吗?在某种情况下,就是指责医生在把患者当作实验动物进行治疗,也无可争辩。
更令人惊讶的是,当我问她“她真变成了废人也没关系吗”,她居然回答“没关系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实。
哪有公然承认这种事情的医生。以治病为本的医生把患者治成废人,可以说是一个重大的医疗事故。而且还不是最近频发的那种医疗事故,是明知故犯的医疗事故,这是不折不扣地在预谋犯罪。
冰见子医生离开以后,我一个人被留在门诊室里,心中渐渐涌起一种悲哀的感觉。
在我和冰见子医生发生关系、变得越来越喜欢她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发生这种事呢?
我在金子太太的问题上如果一直和冰见子医生争执下去,那么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糟。即便不会变成凉子和她之间那样,她也会对我产生戒心,说不定还会疏远我。
我总算如愿以偿,和冰见子医生发生了关系,怎么也不能因为此事和她疏远起来。我终于和渴望已久的冰见子医生合二为一,做不到毫不吝惜地放弃这种关系。
如果有人问我,冰见子医生和金子太太你选哪一位,我当然会选冰见子医生。如果对方责问我还配不配做个护士,我将无言以对,但是我首先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恋人。作为一个男人,我选择自己所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吗?
虽说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我还是会屈从冰见子医生的。
“金子太太的事情,不用再想了。”
我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我一看到一直昏睡躺在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患者,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总之,我要不营救的话,这个患者将变成一个废人。但是我若救她的话,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就会一拍两散。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应该选择冰见子医生,还是金子太太?问题不只如此,从医疗的角度来看,还关系到是否实行人道主义的问题。
我还是理解不了冰见子医生这个人。她当然是一个优秀的医生,非常认真地治疗患者,但有时对于极少部分的患者却进行着超乎寻常、不合情理的治疗,这到底为了什么?也许那一瞬间,她脑子出了毛病,或是她性格上有异常的地方;要不就是有什么打算,故意这样做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下去的话,冰见子医生会和我慢慢疏远,也许再也没有亲热的机会了。如果要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还是和冰见子医生单独见面,好好交换一下意见。
所以,第二天当冰见子医生结束上午的治疗、刚要站起来的一刹那,我试探道:
“您可不可以和我再约会一次?”
冰见子医生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反问:
“你想见我?”
“对。”
我回答得干脆,冰见子医生慢慢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啊。”
“真的吗?什么时间合适?”我兴奋得尖声问。
冰见子医生停了一会儿,告诉我:“下星期四的话……”
“谢谢。”
我终于成功了,和她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太棒了!”我克制住自己想要喊叫的欲望,低头向她致谢。冰见子医生腋下夹着一些文件,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修长的双腿上面丰满挺翘的臀部左右摇摆,我想象着下次抚摩那里的时刻,身体不由得热了起来。
“我成功了,非常顺利……”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有想到冰见子医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特别是前几天,我曾因质疑她对金子太太的治疗,弄得彼此之间一触即发,因此我更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发生了这些事情,冰见子医生的气量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狭小,或者她是公私分明,不把工作和约会混同一起。
不过,我的心绪却的的确确变成了多云转晴。
第二次约会的时间和第一次一样,也是冰见子医生去冰见子诊所的日子。
可是到了那天,她忽然以花冢总院患者人多、事务繁忙为理由,通知我们说她来不了了。在这种时候,事先预约的患者由我进行诊治,先决定下次就诊的日期,按照以前的药方,给希望拿药的患者开药。当然严格来讲,这是违反医师法的,但至今为止并没出过什么问题。
与这些相比,让我最为在意的是与冰见子医生之间的约会。事前我们约好晚上六点半,在以前去过的那家位于银座的意大利餐厅见面,订座不会因此被取消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患者诉说病情,心思完全没在上面,但又不方便给在花冢总院忙于工作的冰见子医生打电话确认。她没有联络我,说明今天的约会应该没有变化。
这样想着,到了六点,我正要从诊所出去的时候,挂号处的通口小姐问:
“又是去约会?”
我的举动又被她一眼看穿了。“为什么?”我反问。“你穿着最好的外套,一直面带笑容,谁见了都会一目了然。”
女人的第六感觉还真是厉害。和这种女人在一起工作,真是麻烦死了。“我先走了。”说完,我就走出了诊所,从赤坂见附坐地铁往银座赶。
上次我们已经做过爱了,所以这次就没有去卡拉OK等培养感情的必要了。
只要一吃完饭,我就可以邀冰见子医生去旅馆,说不定她会依我。今晚我绝不能失败。为此我昨晚好好儿睡了一觉,早起又喝了那种非常有效的强身剂。在戴好安全套叫她完全放心的情况下,我要让有些性冷淡倾向的她,充分体会到性爱的欢愉。
我边胡思乱想,边在银座站下了地铁来到地上,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那座大楼三层的餐厅走去。
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非常拥挤,当我走近上次和冰见子医生坐过的靠窗的座位时,一个女人突然向我招起手来。
那是谁呀?我十分纳闷儿,仔细一看原来是桐谷美奈。
在冰见子医生坐的座位上,为什么会坐着美奈?我呆呆地发着愣。“吃了一惊吧?”美奈问,接着展颜一笑。
“今天冰见子医生不舒服,来不了了。所以我就替她来了,明白了吗?”
我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没那么容易接受。
“但是,冰见子医生对我什么也没……”
“她觉得如果突然通知你取消今天的约会,你肯定会垂头丧气,所以才没对你说。换成我,你不满意吗?”
“……”
在本人面前我难以出口,美奈是诊所的患者,而且还是一个妓女。这样一个女人和冰见子医生比较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明白了,你不满意。”
看来美奈迅速察觉了我的想法。
“那,我回去就是了。”
“不,请等一下。”
人家特地来了,让她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是回事。
“你可以留在这儿。”
我一边点头,一边想起了在门诊室看到的美奈的后背。她的肤色比冰见子医生稍黑一点儿,上面爬着数条被鞭打的伤痕。鞭伤治好以后,她的后背是什么样的呢?我正在猜想的时候,美奈说:
“今晚冰见子医生请客,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们俩大吃一顿。”
“这样做……”
我觉得有些羞愧,美奈却毫不在乎。她飞快地看着酒单,要了葡萄酒。“正餐,我们就点这个套餐好了。”她指着菜单接着说。
一万日元的套餐,我说不出话来,美奈一个人决定以后,问我:
“今天晚上你也打算和冰见子医生去旅馆吧?”
她怎么知道这种事?我惊得目瞪口呆。这时美奈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吸了一口,又说: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试试?”
“啊?……”
一起和她去情人旅馆,就是在那儿和她做爱的意思吧。
我重新望着美奈浓妆艳抹的面孔,这时一整瓶红葡萄酒被送来了,被侍者分别倒入玻璃杯内。
“首先,干杯。”
在美奈的催促下,我跟她碰了下杯,但是,事情怎么变得这么不可思议?我还是理解不了,就试着问:
“那个,冰见子医生今天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她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了。作为女人,会出现很多临时情况吧。”
她是在说例假的事吧。如果是这回事,冰见子医生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她平时总是那么冷静,开口说这种事情,我想她也不会犹豫,为何要让美奈来替她呢?
“你和冰见子医生是什么关系?”我问美奈。
她反过来将了我一军:“你觉得呢?”
美奈虽然这样问我,可我只知道她是冰见子医生的患者,是在六本木、涩谷一带站街拉客的妓女。
“你们是朋友关系吧?”
“当然,也可以这样说。”
我知道她们之间关系密切,超过了一般的医患关系,但是把和我一起去情人旅馆的事情都告诉了美奈,她们之间岂不是非常亲近?
在我一个人苦思冥想的时候,美奈说:“来,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事了,多吃点儿吧。”
听她一说,我准备伸手夹向头盘的时候,美奈问:
“北风君,你喜欢冰见子医生什么地方?”
以前也是这样,我极不满意她这种把我称为北风君、好像称呼小孩一样的叫法,而且“喜欢什么地方”这种问法也非常失礼。那还用问,冰见子医生的全部我都喜欢。我默不作答,她又问:
“你肯定非常尊敬作为医生的她吧?”
那当然了。
“嗯。”我刚一点头,美奈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
“那么,对冰见子医生的治疗,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叫金子的患者,但是我不明白美奈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难道美奈知道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围绕患者的治疗方针意见不统一吗?她是听冰见子医生说起这件事,想来纠正我的想法的吧。
“没什么,这种事情……”
我的回答十分暧昧,美奈手持刀叉接着说:
“但是站在护士的角度,有时会有这样做是否合适的想法吧?”
我刚要点头,又慌忙摇起头来。这种事不应和美奈这种外人谈论。即使她和冰见子医生关系不错,但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从她那儿传到冰见子医生耳朵里就不好了。
“我们只是按照医生的指示去做。”
我的话音刚落,美奈涂着浓重眼影的眼睛显出了笑意。
“不愧是北风君呀,口真紧。你口这么紧,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知道她是在表扬我,还是在嘲笑我,我不清楚她真正的意图。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精神病医院里有各种各样的患者。而且医生也糟得一塌糊涂。”
美奈突然之间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被她说呆了。她啜着葡萄酒说:
“有些医院非常恶劣,病人住院以后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我想起美奈来冰见子诊所就诊之前,曾在别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医院。
“我住的那家医院简直就是一座监狱。病房被锁得牢牢的,刀子、带有电线的一类东西都不能带进去,打火机、玻璃制品也不行。窗户只能打开一点儿,吃药时必须有护士在场,还要检查是否全部服下,连嘴里面都不放过。其他的病房还有病人被带子绑起来的,简直就是一家地地道道的强制收容所。”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美奈有过这样的经历。
“晚上一到九点,全体病人一律服药,然后只能关灯睡觉。由于药的副作用,病人非常口渴,疲倦得连声音都含糊起来,即使想发牢骚,也发不出来……”
当时的痛苦好像重又回到了美奈身上,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颤抖着嘴唇继续诉说:
“由于我不是被强制住院的,情况要好一些,那些强制性住院的患者真可怜啊。有些患者从没去过外边,几年来一直住在医院里。几乎所有病人都是因为服药,身体变得越来越坏,而且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不到出院许可。”
我仿佛在听金子太太、村松先生的事情一样,心情不觉有些沉重。在花冢医院只有极少的患者身上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像美奈过去所在的医院那样,是有组织进行的。
“你在那儿住了多长时间?”
“住了三个星期,要了我五十万日元。好像经济越不景气,精神科就越赚钱。”
不管经济景不景气,花冢医院可没有过这种贪图暴利的行为。
“那,你从那儿出院以后,就来了这儿吗?”
“对,我求家人做我的担保人,然后总算得以出院,那段时间里我身体非常不好,过了三个月左右,我才恢复了一点儿气力,所以来到了冰见子诊所。”
美奈初次来到冰见子诊所大约在一年半以前,那时我还没去赤坂的诊所工作。
“那你为什么来这家诊所呢?”
“大概因为我的头脑虽然清楚,却睡不着觉,觉得别人好像都在说我的坏话,和酒吧的人也发生了冲突。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开始寻找病院。类似以前那家医院的地方我绝对不干,正当我寻思不知什么地方有好医院的时候,我听说赤坂的冰见子诊所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医生……”
的确,很多患者都是听到这个传闻前来就诊的。
“那,结果如何?”
“当然非常好了。我可以说是被冰见子医生拯救过来的。”
在美奈的病历上确实记载着以下的内容:
上小学的时候,被附近的男孩儿强暴,因此形成了精神外伤引起的压力障碍(PTSD)。青春期以后,变得自暴自弃,开始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游戏人生。
“冰见子医生非常耐心地听我诉说,而且告诉我那不是我的过错,我也是被害者,她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的。”
至今为止,我一直认为美奈被冰见子医生惯坏了,是一个非常跋扈的“讨厌的家伙”,听了她的话之后,才发现美奈也有种种辛酸的经历。
由于不了解这些事,我对美奈一直非常冷淡,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她,但是我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做妓女这行。她毕业于名牌大学,而且长得也不错,曾经在一家一流企业工作过一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她开始出卖自己的肉体。而且这之前,为什么要在病历上毫不掩饰地写下“妓女”等字眼呢?
我十分在乎,因此问她:“病历上那样写,你不觉得不好吗?”“为什么?”美奈反问。
“可以换一些别的说法……”
“那么,怎么说才合适?”
突然听她这么一问,我也被难倒了。“写没有工作,或者职业不固定,不也可以吗?”我说。“可是妓女就是妓女呀。”她反驳道。
话虽这样说,但是妓女这个词感觉太坏了,而且非常陈腐。
“那样的话,写风俗小姐,或者泡沫乐园小姐,怎么样?”
我刚说完,美奈就左右摇着手说:“不行,不行。”
“一般这种小姐,都在固定的店里,且卖艺不卖身,很多女孩儿只用手进行性服务。我可是如假包换地出卖自己的肉体。”
我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美奈接着说:
“我自己没有店面,是在街上拉客的。也就是所谓的暗娼,所以妓女这个词,对我来说恰如其分。这个词才是卖春女子的意思,非常符合娼妇的身份。”
既然她说得如此明白,也轮不上我再说三道四了。
“那,冰见子医生也认同这种说法……”
“对,冰见子医生也说妓女这个词对我最为合适,最能表现我目前的心理状态。”
“心理状态?”
“对,也就是说卖春对眼下的我最为合适。”
真是不可思议的言论。出卖身体对目前的自己最为合适,而且连冰见子医生也同意此种想法。
“但是,像你这样能干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这样做对我来说最轻松。”
“轻松?”
“正是如此,我觉得和男人在一起最适合自己,或者说最能放松。”
“但是,把自己的身体让不喜欢的男人……”
“所以才合我意啊,这样可以省掉恋呀爱啦等一切麻烦事,把我的身体献给所有想要我的男人。”
美奈又抿了一口葡萄酒。
“绝大部分的男人,其实也不需要恋爱的,他们心中只是想要跟女人做爱而已。”
“没这种事情。”
“不对,你嘴上说喜欢冰见子医生,其实不也就是想跟她做爱吗?只要能发生关系,你也就满足了……”
的确,我觉得自己比谁都爱冰见子医生,但最终目的仍然是做爱。只要关键的性关系能够成立,事实上我就觉得达到了大部分的目的。
“所以说不管是小流氓,还是社会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男人都是一样的。”
根据病历上的记载,美奈曾经也是一家一流企业董事的秘书,后来因董事胁迫她发生关系,所以才辞职。从那以后,她了解到男人们追求的只是女人的身体,如此一来,美奈觉得以出卖自己的青春和姿色为职业最有干头,所以投身于色情场所之中。
“但是,你干这一行,身体就会被人玷污……”
“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被人玷污了。与之相比,当我看到那些贪婪地爬在我身上的男人时,我会产生一种感动。”
“感动?”
“对,即使我这种身子也这么受欢迎……”
我一下子想起来从冰见子医生口里也说过同样的话。冰见子医生也是和我做完爱之后,在分开前我向她道谢的时候,“即使我这种身子也……”这样喃喃自语的。
这两个人口中吐出同样的话语,难道说她们俩对做爱都抱有同样的看法?不止如此,她们俩是否有过相似的经历?
但是,我憧憬的冰见子医生怎么可能和妓女美奈有同样的经历呢?事实上,美奈由于在幼年时期受到过精神外伤的影响,变成了向男人出卖肉体的妓女;冰见子医生出身良好,现在从事医生这个高尚的职业。所以在现实生活中,这两个人从事的职业天差地别,她们不可能有过同样的经历。
“冰见子医生知道你是主动出卖自己身体的吗?”
“当然知道啊。而且她十分理解我的心情,并表示赞同。”
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美奈接着说:
“不愧是医生,她告诉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以继续做下去。只要我觉得这样可以使精神上感到放松,因为这是治疗我的病的最好方法。”
冰见子医生这样讲,是作为医生对美奈的关心,还是对她有着什么特殊的感情?我头脑里更加混乱起来。美奈眼里现出一种探究的目光。
“你非常看不起我吧?”
“没有,没这种事……”
“没关系,我明白你想什么,但你别把我当成傻瓜啊。”
“我怎么会把你当做傻瓜呢。”
美奈好像不想再听我辩解,喝了一口酒,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走吧。”
“我们还要去哪儿?”
“旅馆呀,你不是想去旅馆吗?”
“没有,没什么……”
如果是和冰见子医生去,当然不用说了,我并没有和美奈一起去的打算,但又说不出口,所以我只好沉默无语。
“放心吧,我不会跟你要钱的。”
我又不是因为钱的原因才不想去的,美奈已经很快站了起来,向收银台走去。
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她后面。美奈付了现金,拿了发票以后一边走向电梯,一边跟我说:
“不用担心,因为今天的事情冰见子医生也知道……”
“知道什么?”
“和你一起去旅馆的事呀。是她要我和你一起去旅馆的。”
“连这种事都……”
在我发呆的时候,电梯来了,我不自觉地被吸进了电梯。
事情究竟会向什么方向发展?首先我心里非常明白,应该在这儿和美奈分手,然后回家。我原来想见冰见子医生,但是没有见到,此时应该打消做爱的念头回家。
然而,听到美奈的邀请之后,我又不自觉地跟在她后面,想要随她一起去,对方虽说是个妓女,但是身材和长相都相当不错,不知情的人看到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一个颇具魅力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邀我去翻云覆雨,我一下子变得晕晕乎乎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我今天和美奈一起去旅馆的事,据说冰见子医生知道并且同意,所以也不会因此得罪她,更何况是她叫我去的,遵从她的安排也许不是坏事。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目瞪口呆,我怎么是这么一个容易变心且贪恋女色的家伙。
正当我思绪起伏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涩谷圆山町的一家旅馆前面。这儿比上次和冰见子医生去的那家情人旅馆要大一些,入口处也宽敞了不少。
美奈好像经常出入这里,她径直走了进去,我也随着跟到了里面。大厅正面流淌着一条小小的瀑布,天花板上的蓝色照明,使人感觉好像进入了海底世界。
在瀑布的右边仍然装饰着各式各样的房间照片,美奈从中拔出一把钥匙,走向电梯。
房间是201号,在走廊的尽头,一打开门就是饰有水晶灯的客厅,再往里走就是卧室。
美奈平时就是在这种地方和客人睡觉吧。在我窥视卧室的时候,“我喝醉了。”美奈说着坐进了沙发,舒展了一下身体,把黑色开司米毛衣脱了下来,一下子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和黑色吊带小衣,我不禁看入迷了。
“北风君,你先去冲个澡吧。”
美奈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放心吧,我不会逃走的。”
她在说什么呀……更过分的是,冰见子医生怎么把这种事情也告诉了美奈?!我极不开心,但事已至此,我再抱怨什么也为时已晚了。好吧,今天我就让美奈好好儿尝尝我的神武之处。我鼓励着自己向浴室走去,简单地冲了一下,只把前面洗了洗。
我关键的部位精神饱满,今晚一定可以。
“全靠你了……”
我对自己的私处自语,然后穿上壁柜里的男用浴衣,回到了房间。
刚一进屋,就听到美奈的声音:“这边儿呢。”这声音和时机都和冰见子医生极其相似,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在枕旁那盏红色台灯的光线下,我看到美奈已经在那儿休息了。
这种妖冶的气氛使人觉得万事俱备。对我来说,这种准备过于周全的环境并不适合我,尤其对方以一种“欢迎光临”的态度等待着我,相反会令我坐立不安。
其实和冰见子医生初次做爱的时候,也是因此失败的,然而今天的对象是美奈。她不过是个妓女,我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缓缓地上了床。
说实话,我和泡沫乐园的小姐睡过几次。只要给那种小姐钱,就能发生关系,非常直截了当。我去过几次,觉得毫无乐趣可言,也就失去了兴趣。再说像我这种低工资的护士,也不可能经常出入那里。
“那个……”我知道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可还是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会跟我做这种事情?”
话音一落,美奈把脸转向了我:
“因为多次承蒙你的关照。”
关照是指在冰见子诊所的事情吧。如果这样,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护士该做的事情。这时美奈突然伸过手来抓住了我的男性象征。
“是这个东西吧……”
美奈好像品评一般用手抚摸着,接着一边重新把它握紧,一边自言自语:
“这家伙进到冰见子医生的身体里去了。”
我想起来它虽然进去但马上就败下阵来的事情。美奈问:
“冰见子医生做爱做得棒吗?”
我赤身裸体上床以后,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
“到底怎么样?”
由于关键部位握在美奈手里,我不得不答:
“嗯,特别……”
“真的?”
她再接着问下去的话,我非常为难。美奈说:
“真实的情况,是你只顾自己进行了吧?”
被她说中要害,我只好点头,美奈重新握紧了我那个东西:
“好啊,我要折磨折磨这个冒犯了神圣的冰见子医生的家伙。”说着她激烈地摩擦起我那个地方,结果使它一下子暴胀起来。我扭动着身体,美奈的手却紧随不放。
“住手。”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美奈却似乎更加来劲儿,她加快了手指的速度,我一个控制不住就喷射了出来。
不愧是妓女或者说行家里手,她手指的动作真的相当精彩。
我慌忙用纸巾包住了两腿之间的地方,然后又用浴衣遮住,美奈问:
“好不好?”
当然非常好,我没有进入她的体内就被她送上了天,实在有点儿可惜。在我重新调整自己呼吸的时候,美奈轻声笑了一笑。
“我恨透了这个家伙,所以就好好儿欺负了一顿。”
“恨?”
“对,我一想到这家伙进到冰见子医生的体内……”
我的确和冰见子医生发生了关系,即使如此,也没有被美奈这般指责的道理。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是男女关系,而冰见子医生和美奈则同为女人,这两种关系完全不同。
“喂,冰见子医生究竟怎么样啊?”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刚刚射完精,我的头脑还处于呆傻的状态。美奈又问:
“冰见子医生得到满足了吗?”
说心里话,我觉得她并没有快感。“没……”我嘟囔说,美奈在旁点头:
“我就说呢……”
美奈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是说,我当然不能使冰见子医生得到满足。
我一脸的不高兴。美奈从床上坐了起来。
“但是,能够得到如此出色的冰见子医生首肯,和她做爱不是很好吗?”
那是当然,我不知道如何向冰见子医生致谢才好。即使没有使她产生快感,我只要触摸到她的肌肤,就十分满足了。
“看来冰见子医生还是挺喜欢你的。”
“我?”
“因为你一要求,她不是就答应了嘛。”
“那倒也是……”
“冰见子医生十分器重你呀。”
听美奈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很高兴,但她具体指哪方面呢?
“但是,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不能这么说,你除了冰见子诊所的工作以外,还负责花冢总院的病房吧?你知道如何与患者及其家属打交道,知道如何引导他们,这些都很重要。”
“引导?”
“医生只负责给患者开药,实际上服侍患者打针吃药、向他们说明治疗方法,并设法让他们接受,这些不都是护士的工作吗?”
“可是这些事情,其他护士也一样在做。”
“那不一样,你负责的病房里有极其棘手的患者吧。这是因为冰见子医生相信你,所以才让你负责的。她说西楼病房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患者,不久也要转到你那儿去。”
美奈说的难道是那个叫村松的患者吗?把他也移到我负责的病房里,冰见子医生究竟想干什么?按照美奈的说法,好像是因为冰见子医生很信任我,但其实还不如说,她只是把那些有问题的患者一股脑儿地都推给了我。
事实上这真的称得上是信任吗?不,为什么美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冰见子医生连这些事都对你说呀?”
“是啊,不行吗?”
不管对不对,冰见子医生连住院患者的事情都告诉美奈,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知道那个即将从西楼病房搬去的患者是什么样吗?”
“我不知道。”
美奈回答得很干脆,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不管怎么说,美奈肯定从冰见子医生那儿听到许多情况。
她把这些话又转告给我,她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冰见子医生相信我当然很难得,但是我也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你是想说刚才讲的那类患者你接受不了吗?”
“不是……”
美奈直接这样曲解我的意思,我很为难,关于让我接受那个患者一事,我希望有一定的说明。
“这种事情还是应该由冰见子医生直接告诉我……”
“那么,冰见子医生如果直接指示你来做,你肯定会答应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服从到什么程度,如果冰见子医生亲自拜托我,恐怕我是难以拒绝。
“我知道了。”
美奈一副谈话已经结束的表情下了床。
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转动,一边觉得不可思议。我跟美奈为何会谈起这种话题,至少这不是一对男女在情人旅馆里应该谈论的话题。
就在我这样坐在床上发愣的时候,美奈回来了。
“快结束这么麻烦的话题吧。”她说完,又坐在我旁边低语,“还想要吗?”
美奈想说什么?正在我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她细长的手指已经触到我的两腿之间开始爱抚。
“刚才那样,满足不了你吧?”
美奈似乎完全读懂了我的心思。刚才靠她那双巧手,我虽然发泄了一次,但是仅仅如此,并不能使我得到全部的满足。然而我不知自己能否恢复到最初的状态,有点儿担心。美奈迅速攥紧了我那个地方,随着她的手指慢慢滑动,它又逐渐硬了起来。
“你看看,又大了吧?”
美奈一副夸耀的口吻,她把一个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安全套戴在了我那东西上了。她的手法不愧高超,或说技术熟练。我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佩服。“这样一来就可以了。”美奈边说边仰身躺下,好像在说“快来”一样捅了捅我的腰眼儿。
我觉得自己的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支配之下,正当我想从上面覆住她的时候,“等一下……”美奈说。
在这种时刻喊暂停的话,我可受不了,在我焦躁不安的时候,美奈往自己腰下垫了一个枕头,把她的臀部抬高了一些。“来,这下行了。”她说。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私处的确可以贴得更紧,然而女性过于主动的话,我那个地方却会变得垂头丧气。在这之前,我只有插入一个念头。当我那个东西碰到她那里的时候,美奈又下了一道旨意:
“别这么粗暴。”
我想起了冰见子医生也说过一样的话,尽量轻柔地将我的东西插入了她的里面,前后摆动着腰部。美奈微微喘了起来:
“啊……好棒。”
一听到她的娇喘,我浑身立刻变得炽热不已,狂暴地进行冲刺。美奈的叫声大了起来。
我一边觉得这大概就是娼妇的演技,一边又被这种声音刺激,动作更加激烈起来,不久就结束了一切。
“啊……”
我小声喊了一句,一下子扑倒在美奈柔软的胸上,美奈用双手抱住了我。
在这一瞬间,女人身体的温软使我遍体通泰,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融化在其中。
至今为止,有多少男人把自己的欲望发泄在美奈的体内了呢?正在我胡思乱想、头脑发呆的时候,美奈悄悄地移开了脸。“已经可以了吧?”她问。
看样子美奈的欲望好像老早就消退了。我顺从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美奈说:
“我去浴室了。”
说着她一转身就离开了我,从做完爱分开身体的方式,到马上去浴室冲洗的行为,都和冰见子医生极其相似。
可能的话,我希望再多抱一会儿她柔软的身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这么匆忙地离开我去浴室了?
这种欲望迅速消退的特点,说不定是卖身女子独有的。但是,冰见子医生也是一样,不只美奈一个人反应如此,是我的做爱方式有问题吗?
我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思索时,美奈回来了。
“你还不起来吗?”
我连续发泄了两次,说实话还真的感到有些疲倦。
察觉了我的疲倦似的,美奈说:“好啊,你休息吧。”我仔细一看,发现她身上只穿着胸罩和内裤。这样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她背上的伤痕。
“那个……”
我觉得直接问可能没有礼貌,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背上以前那些伤口,治好了吗?”
“对了,你过来偷看来着吧。”
我想强调我没有偷看,是偶然碰上的,但没有开口。
“早治好了。你看吗?”
美奈坐在床上没起来,一转身就把背冲向了我。
虽然灯光有些暗淡,但是她的后背十分平滑,一点儿鞭痕都找不到了。
“那种事情,你时常会碰到吗?”
“那次特别,那个家伙是个神经病。”
美奈说她是被一个性虐待狂的客人鞭打的,可是冰见子医生后来却告诉我,是美奈自己让客人打的。
“真够你受的。”
“没什么的,而且也轮不到你操心呀。”
美奈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系上胸罩。
“怎么样?我的身体。”
“当然……”我想说不错,又羞于启齿,只好保持沉默。
她又问:“我和冰见子医生哪个好?”
把冰见子医生和美奈两个人的身体进行比较,这种狂妄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这种比较本身对冰见子医生就非常失礼,况且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进行比较。
“那我……”
我把不知道这个词咽了回去,美奈立刻就发觉了。“也是,你怎么说得出口。”她说。
知道这样,你当初不问不就行了,我暗自想着。
“你这家伙真幸福。享受了冰见子医生和我两个美女……”
她说的确有理,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了。当我低下头来正要坦诚地向她道谢的时候,她接着说: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爱你。”
美奈时常会吐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话来。在我好不容易神清气爽、心情愉快的时候,她仿佛算计好了似的,一下子就把我的好心情破坏殆尽。
“但是……”
美奈是一个妓女,不爱一个人也许照样能够做爱,但是冰见子医生不同。即使她没有燃烧起来,但肯定对我还是抱有好感,才会许身于我的。
我变得有些不快:“你跟冰见子医生不相同。”“一样的。”美奈立刻接茬说。
她的说法过于武断。
“哎?……”我嘟囔出声。
“冰见子医生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发生关系的。”
“但是,和不喜欢的男人,那种事情怎么……”
“我理解你希望这么想。但是,事实根本不同。”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理解不了,只好沉默不语。
“虽然不喜欢对方,女人有时也能以身相许。”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点。
“男人只要和女人发生一次关系,马上就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女人了。这就是男人自以为是的地方。但是,女人却没有男人那么单纯。”
我还是接受不了。美奈一边穿着黑色吊带小衣,一边说:
“你知道冰见子医生为何和你发生关系吗?”
“……”
“因为你那么拼命地追求她,让她觉得你特别可怜。而且她觉得当时的情况也很是……”
“凑巧?”
“也就是说随心所欲。只是情欲有点儿萌动而已。”
美奈凭什么可以这样武断,一口咬定这些?我拼命地追求冰见子医生,她只是出于无奈,才许身于我。而且还是一种随心所欲,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或对我抱有好感。美奈和冰见子医生关系再怎么亲近,也不该对我如此无礼。
“这件事你是从冰见子医生那儿直接听来的吗?”
“冰见子医生虽然没这么说……”
“那,你这么说不太随便了吗?”
谈话变得愈发复杂起来,在我穿上短裤和衬衫的时候,美奈走出了卧室。
“到这边来慢慢儿说吧。”
看起来美奈好像还没有说够。我当然也从做爱的亢奋中清醒过来,有许多事想向她打听。
“你喝点儿什么?”
因为美奈打开了房间里的冰箱,“啤酒”,我顺口说。她拿出一罐啤酒,帮我倒进了玻璃杯。
“给,老爷。”
“别用这种怪里怪气的称呼。”
“但是,男人不都喜欢被人吹捧吗?”
这也是妓女的技巧之一吧。不过这都无所谓,我更在意刚才那些话。
“为什么你总显得好像和冰见子医生很亲近似的?”
“不是显得亲近,我们真的十分亲近。”
即使她这样说,我还是不相信。我继续喝着啤酒,美奈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我们俩是朋友。”
“这我知道。”
“而且还极为亲密……”
美奈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使我联想到她们可能是同性恋,我觉得有些害怕,想问又问不出口。美奈主动说:
“我们非常相爱。”
冰见子医生和美奈相爱,也就是说她们真是同性恋。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怎么也不会认为像冰见子医生那样的人,会爱一个妓女。
我不太了解女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但是根据杂志上得来的知识,好像是说女子之间,拥抱在一起,相互爱抚对方的私处。
我只有这种程度的知识,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冰见子医生会和美奈做这种事。果真如此,不就等于那么美丽的冰见子医生,和与各种男人交媾的美奈肌肤相亲了吗?
冰见子医生根本不会去做如此肮脏下流、污秽不洁的事情。那么一个难以接近、高高在上的冰见子医生,怎么可能会爱美奈这种女人?“不对……”
我大声地坚决叫道。冰见子医生和美奈是同性恋,这是假的,假的,绝对的假话,是美奈随便编造出来的。我刚要这样说,美奈好像早已料到了似的。
“你当然不会相信。不对,是不想相信吧。非常遗憾,这是真的。”
“但是,冰见子医生一句话也没提过……”
“因为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你……”
我还是难以相信。据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众多男子主动接近冰见子医生,她也跟其中几人有过亲密关系,现在和我也产生了一些瓜葛。这样的冰见子医生千挑万选的,怎么也不会挑到美奈的头上。
“冰见子医生身边有许多……”
我刚说到这里,美奈抢先说:
“但是她谁也不喜欢。”
“怎么会……”
“也就是说她讨厌男人。所以才和你也睡觉了。”
美奈在说什么呀。她说冰见子医生讨厌男人,因为讨厌男人才跟几个男人都发生过关系。委身于我也是同样的理由,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不对……”
我还要继续反驳,美奈用染着粉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制止了我:“女人之所以游戏人生,都是由于没有真正所爱的人。如果有的话,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我认为和几个男人同时发生关系的女人,都属于水性杨花、偏好男色的女人。同时和几个女人发生关系的男人,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好色。
但是,按照美奈的说法,女人和男人不同,和多数男人发生关系的女人是因为不喜欢男人。正是因为没有特别喜爱的男性,才会我行我素地游戏人生。
“那么,你也……”
“对,男人这东西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所以我才从事现在这种职业。”
美奈的意思是说,正是由于没有自己喜爱的男人,才干上卖春这个行业。听她这样一说,我的确也觉得很有说服力。如果真有喜欢的男人,肯定难以做到委身于不相识的男人。
我刚要点头称是,美奈的话已经等着我了。
“你也许不知道,女人真喜欢上对方的话,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某种意义上说,女人是一种笨拙的动物。”
“笨拙?”
“对,男人都认为能够做爱的女人多多益善吧。然而女人不同。不可能像男人那么灵活,女人只要有一个喜欢的人就足够了,其余的都无所谓。”
听到这儿,我想起了泡沫乐园等地的小姐那种令人扫兴的态度。从表面上看,她们的确把身体给了男人,一副服侍男人的样子,其实她们把自己的心包藏得严严实实的。客人都属于那类其他的、无所谓的男人,所以才做得了这种事务式的服务。
“但是,冰见子医生……”
“冰见子医生也是一样。”
美奈一口肯定道。
“所以冰见子医生才不结婚。她周围有那么多杰出的男人围着她转,但她还是谁也不嫁。”
“但是,亲密关系……”
“我当然也知道她和其中几个有过关系。虽然有过关系,还是喜欢不起来。她想喜欢一个,却没能喜欢上。”
“为什么……”
美奈霎那间显出我令人头痛的表情,叹了口气说:
“因为性爱不和谐呗。男女之间性爱不和谐绝对不行。不和谐的性爱做起来就和做体操一样……”
那样一来,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的性爱,不也成了体操一样的东西了吗?
“男人只要射精就能满足吧。女人的好坏暂且不谈,男人只要发泄出来,情欲就能一时回落。然而女人不同,没有男人那种分明的界线,因此极为复杂难办。”
“那……”
男女之间的确有些不同,然而我还是丢舍不下冰见子医生。我希望还是她对我多少也有些喜爱或者是好感什么的,才和我发生关系。
“那么,冰见子医生最爱的是?”
“是我呀。”
美奈马上接口,一刹那,她那不太丰满的胸脯好像高高地挺了起来。
“就是说,冰见子医生和你是同性恋……”
“对,说明白一点儿,我觉得她对男人没有兴趣。”
我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她拦腰斩断,不由自主变得垂头丧气。冰见子医生对男人失去了兴趣,难道是同性恋的原因吗?而且对方不只是一个患者,还出卖自己的肉体,冰见子医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女人呢?
“但是……”
我刚一嘟囔,美奈慢慢儿吸着一支细长的香烟说:
“我们都是这种命运。”
“命运……”
“我们之间谈过很多,所以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所以难对你讲,因为我有我的、冰见子医生有她的秘密……”
我一下子想起来病历上,关于美奈过去曾经受过年轻男孩儿的性虐待,因此变得自暴自弃的记载。
“那么冰见子医生也同样……”
美奈如同一个得胜将军,缓缓点头:
“当然啦。”
“当然?”
“她爱的只有一个,她只爱一个人。”
“一个什么人?”
“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爱着一个过世的人?”
那是谁呢?是传闻中那个曾和她在同一门诊部工作过的医生,还是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青年企业家,或者是十分宠爱她的亲生父亲?
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美奈口中冒出来一句低语:
“我不会说,说了也无济于事……”
美奈说着把手中那支刚吸了一口的细长的烟摁掉了。
“也就是说,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同病相怜,或是说彼此同情,互相抚慰对方心灵上的创伤。”
“什么创伤?”
“有许多创伤,也包括后背上的创伤。”
我一下子想起了美奈背上那血淋淋的鞭伤。美奈是说冰见子医生背上也有同样的伤口。
“不会吧,冰见子医生也……”
“有哇,在背上……”
“为什么会有那种伤痕……”
“是我弄上去的。虽然没有我的那么严重,然而是冰见子医生叫我打的。”
美奈竟然抽打美丽的冰见子医生的后背。她默默无语地让美奈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会吧,冰见子医生的背上……”
“但是,确实是有。”
美奈骄傲地一口咬定。
“看到我的伤痕,冰见子医生也希望受到鞭打。她也想弄伤自己的身体。”
“弄伤自己的身体?”
“对,她也是,我也是,有时会无比厌恶自己的身体,觉得肮脏……”
我拼命地摇着头。我确实能够理解美奈嫌弃自己身子不洁的感觉。她幼年时被人强暴,并因此走上卖淫的道路。她有时想要虐待自己的身体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冰见子医生为什么非要虐待自己不可?她为什么会讨厌自己高贵的白瓷一般的肌肤,为什么觉得自己肮脏?
“不可能,我不信。”
“你不相信也没什么,但这是千真万确的。”
“……”
“我们两个人赤裸着身体,互相舔舐彼此的伤痕。”
“舔舐?”
“对,打的时候不是会一直叫疼嘛,打完之后接着互相舔舐,嘴里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从上到下为对方舔舐所有的伤口。”
我不禁想捂住双耳。冰见子医生和美奈赤裸着身体,用鞭子互相抽打对方,然后再互相舔舐彼此的伤痕,我根本不想听到这种事情。在白嫩皮肤上凸现出来的红肿伤口,有时甚至是渗着血迹的伤口,两个赤裸的女人相互舔慰的画面,与其称为母豹,不如说是两条互相缠绕在一起的受伤的蛇。
“太奇怪了,你们疯了。”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美奈回答:
“对,是疯了,我们都疯了。”
让她这样一说,我再也无话可说。
我垂下了头,忽然感到一种如此下去,会被她们这种疯狂卷入的恐怖,于是抬起了头。美奈察觉了我的心情,她说:
“今天我说得有点儿过了。”
的确,我也觉得不想听到的话仿佛听多了似的。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当然也想回去。我立刻站了起来,又朝美奈讲述这段瘆人经历的黑漆漆的卧室里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