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轻音很快安顿下住所,顺便抽空看了卡里的余额,足够她在没有任何进账的情况好好生活很久。
或许她该感谢一下裴观仪。
暴雨过后是连着几日的艳阳天,天气变得越发潮热,虽然富人区基本不受影响,但人总有必须出门的时候。
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有更多行程安排,徐轻音重新给自己找了一个司机,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听说孤身带着个孩子。
徐轻音经人推荐,最后还是选定这人,唤作常姨,相貌纯朴,言语比较迟钝,但徐轻音不需要跟对方有过多交流。
能听懂她的话,按她的需求好好开车就够了。
徐轻音今天就要出门,去到临城西郊。
那里是临城最大的墓园,葬着她父母的骨灰。
今天是她父母的祭日。
车辆抵达目的地后,后座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常姨连着叫了两声都没有任何回应,最后试探着看向车内后视镜。
后座倚靠的人一袭抹胸黑裙,黑色长发及肩,皮肤白皙如脂玉,肩头一侧的吊带随着微微倾斜的身体滑落,露出大片锁骨。
常姨是个保守的女人,这份工作还是兜兜转转托了很多关系求来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也不敢长时间盯着对方看。
常姨很快挪开视线,目光放在睡着的人脸上,其正紧闭双眼,红唇微抿,眉头微皱,明显是在做梦,梦境可能不算愉快。
常姨有个女儿,她的女儿做噩梦时也会这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徐小姐。”
“徐小姐。”
“徐——”
第三次称呼还没完全说出,徐轻音已经睁眼,常姨视线与其对上。明明是刚刚睡醒的人,那双眼却盈满清凌,过分冷淡。
常姨忙将脑袋转回,低低补充一句“到了”。
徐轻音轻应一声,带着轻微鼻音,后推开车门下车,径直朝墓园走去。
今天太阳依旧很大,徐轻音没做任何防护,炽烈的光线落在身上,莫名让她皮肤生出几分灼疼。
她终于清醒过来,也终于意识到刚刚在车上时过分松懈的行为。
潮热的天气叫人难耐,司机开车很稳,车内空调温度适宜,她心里装着很多事情,就那样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不该这样,至少今后不可以再容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问题。
想着想着,徐轻音已经走到了墓碑前。
她的父亲和母亲骨灰盒放在了一起,两人共用一个墓碑,这是当时徐轻音的要求。她的父母生前彼此深爱,死后就该葬在一起。
所以骨灰也该放在一起,墓碑也该共用一块。
徐轻音慢慢蹲下身去,抬手抚上墓碑上的照片,照片是彩色的,照片中的两人都展露着灿烂的笑容。
纤细白皙的手指顺着照片下滑,滑到“合葬”二字停下。
徐轻音手指微颤,只觉得眼眶发酸。
她抿了抿已经有些干燥的唇瓣,正准备起身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吹哨。
“哟,这不是嫂子嘛?”
徐轻音动作微顿,当即敛住情绪,面上神色很快恢复冷淡,后不疾不徐站起身来,再慢慢回身查看。
刚刚说话的,正是她的小叔子裴玉成。
更准确的说,是她曾经名义上的小叔子。
裴玉成此刻两手插兜,站姿懒散,吊儿郎当,没有正形,而他身侧站着的另一人则是与之完全相反的神态。
毫无疑问是裴观仪。
徐轻音冷淡看着二人,没有任何回应,裴玉成自顾自走上前,一直走到距徐轻音堪堪一步的距离方才停下。
自家小叔子插着兜,随性弯下上半身,视线随着徐轻音的脸一路滑到胸前,而后发出“啧啧”两声。
徐轻音不由皱起了眉,还没等她发作,裴玉成身后的人三两步上前。
裴观仪一掌由后附在裴玉成脖颈间,手上没有动作,裴玉成却没再动,只嘴上低声嘟囔,传递不满。
“收敛些。”
冷沉的话语随之而来,裴观仪撤回了手,走到与裴玉成并列的位置。人高马大的两人一下凑在自己跟前,两人又有很是相似的脸。
徐轻音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皱得更深,当着二人的面明晃晃后撤两步,轻啧一声后径直转身离开。
徐轻音还没走上两步,便听身后的裴玉成叫唤。
“嫂嫂,怎么不等我哥一起?这不一起来也就算来,碰上了还不一起回去。”
接着便是轻笑,混着几分讽刺和猥琐。
“难不成嫂嫂跟我哥之间,已经生分到这种地步了?”
徐轻音本不准备理会,对于裴玉成这些挑衅或是讽刺的话语,她早已习以为常,可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折返。
她跟裴观仪离婚的事,目前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至少在她事业稳定之前,她还不想让裴家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不能让裴爷爷知道。
以裴玉成一贯的下作手段,指不定会因为今天的事去查出些什么,反正被恶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和裴家两兄弟一起回去也算不了什么。
徐轻音权衡利弊,做出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裴观仪亲眼目睹徐轻音如何厌恶他们二人,又如何果决转身离开,以至于见徐轻音折返回来时,他的心跳竟意外漏掉一拍。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徐轻音不是因为他,更不是因为裴玉成,仅仅为了家里那个老爷子。和办理离婚那天一样。
他该阻止裴玉成的多话的,身为裴玉成唯一的直系兄长,身为裴家除了裴老爷子唯一应该管教好裴玉成的长者。
他该教自己的弟弟尊重“嫂嫂”。
但他没有。
他纵容了裴玉成的放肆。
他清楚知道徐轻音会因那些话折返,清楚知道徐轻音会不惜忍受厌恶,跟他们兄弟二人一起返回檀庭,甚至当着裴玉成的面,跟他一同进入那个共处两年的“家”。
墓园不适合抽烟,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合。裴观仪蓦地垂下视线,喉结滚了滚,按耐住如同烟瘾发作的感受。
或许他该随身给自己备上一点烟的,或者叫王连备上。他会需要的,早晚会需要的,就比如现在。
“我只等十分钟。”
徐轻音终于开口。
她愿意跟裴观仪一起回去,但那是基于裴观仪能跟她一起回去的前提,她会折返,不代表她会一直等待。
只有十分钟,她知道裴观仪带裴玉成来这里是做什么,虽然按理说应该比她早几天来才对,但都无所谓,徐轻音无意关注这个。
她只知道十分钟后如果裴观仪不在她的身边,她会自行跟常姨返回景苑。她的善心只给她这点让步的空间,珍不珍惜全看裴观仪。
裴观仪会珍惜的,为了裴爷爷。
返回时徐轻音坐在后座,身侧是裴观仪,当然,如果裴玉成犯贱被裴观仪允许的话,那现在后座就会是他们三人。
裴观仪的古板,有时还是有那么点用的,至少不会让她面对裴玉成时总有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
徐轻音通过电话叫常姨自行回家,对方没有多问什么,很快应下。
裴玉成在副驾说个不停,陈叔本专注开车,奈何前面除了他没人搭理身旁说个不停的小少爷,最后只能时不时附和两声。
裴玉成自然感受得到,但事实如此,他跟裴观仪那种又装又冷血的男人没什么可聊的,他倒是想跟他的貌美嫂嫂聊聊,可人压根不搭理他。
想想真是受气,要是提前知道裴观仪跟徐轻音不会一起来他就不来了,省得平白折腾一天,浪费他的时间精力。
这样一来,答应了艾拉的电影取消了,后面还得花钱哄,差点忘了之前说给叶萝买的包也还没买,还有迪珊娜的新款裙子,还有什么来着……
啧,女人真麻烦。
算了,好歹今天凑近看到了徐轻音的锁骨,那些钱就当花在徐轻音头上好了。真是不懂,当初怎么就得跟裴观仪结婚,明明他也可以。
家里谁都看不上他,什么好的都往裴观仪那里塞。
“唉……难办呐……”
裴玉成长叹一声,而后整个身体往后仰靠,长腿交叠搭在前方中控台上,陈叔见状忙出声制止。
“小少爷,这样不——”
陈叔规劝的话还没说完,裴玉成枕着手臂反问。
“哪儿不行,你开车还是我开车?我又不开车。”
陈叔被他的无理取闹噎住,正想再说,后座响起裴观仪的声音。
“腿放下。”
中控台上的腿被撤走,裴玉成啧了一声,放大了音量吐槽。也就裴观仪开口说话时总是这么难听。
不知想到什么,裴玉成突然回身,正脸对上徐轻音,一脸期待地开口道。
“嫂嫂,你也叫我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徐轻音的巴掌干净利落,她手上的力度不轻不重,但总归是打在脸上,仍旧给裴玉成打出哼叫。
裴玉成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的左半边脸,当即委屈又气愤地控诉。
“你竟然打我!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长这么大以来,只有五个女人打过我巴掌!”
徐轻音勾着唇浅笑,淡淡吐出一句。
“赏你的。”
裴玉成近乎抓狂,羞耻感让他愤然弹起身来,还没发作,裴观仪当即泼上冷水。
“裴玉成,给我适可而止。”
捂着脸的人满脸不可置信:“哥!!”
裴玉成最终无奈坐回自己的座位,哼唧着到时候要找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告状,一直专心开车的陈叔小声叹了口气。
裴玉成捂着脸转头大吼。
“还有你!我要叫爷爷奶奶把你也给解雇!”
陈叔不再吭声,倒不是担心被解雇,是他真的要专心开车。
他是裴先生的人,去留只有裴先生可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