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婚

裴观仪刚进门就脱外套,佣人过来接过。

“她呢?”

男主人声音冷沉,却难掩疲倦。

佣人原准备带着外套离开,闻言适时停下脚步,微低着头回应。

“老夫人那边今早来了电话,说有个推不掉的应酬,还说让——”

“好了。”

裴观仪适时出声打断。

语气平淡,叫人分不清喜怒,佣人低着头久久无言。

裴观仪径直朝沙发走去,半身倚在沙发一侧,一手撑在额角,身体的不适让他本就不算愉快的心情越发烦躁。

佣人见状越发不敢吭声,将头埋得更低。

“你去忙吧。”

佣人应声匆匆离开,裴观仪手机不时响上两声。

他突然头痛起来,忍着不耐打开查看,入眼仍是各种推送消息——今天是徐轻音的生日。

更重要的是,还是他父母的忌日。

安神的檀香燃断,窗外天光乍泄。

徐轻音腰身瞬间软塌下去,大脑轰然炸开白光,她忍着唇边逸出的嘤咛,浑身汗涔涔地瘫软不起。

裴观仪这次,大抵是在报复她。

徐轻音乏力偏着头,全程咬牙,一声未吭。

她此刻正对着裴观仪,却一点不想看裴观仪的神情,但想来和以前也别无二致。

一贯的神情冷淡,毫无情绪,薄唇抿成一线,幽寂的眸中,全只是她一个人凌乱不堪的影子。

裴观仪总像个冰冷麻木的机器,只偶尔失了理智发情时才会有点人类的温度。

变态。

徐轻音暗骂两句,整个人仍像半梦半醒,身体酸软虚浮在空中,她眼下实在不愿多动,语气不悦开口唤人。

“给我解开。”

男人低低“嗯”出一声,两指扯开床头的结,徐轻音得到解放,没看男人一眼,准备就此睡去。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裴观仪每次打火时都是这种声音,徐轻音记得。她鼻间也渐渐飘来熟悉的烟草味。

已经抽身离去的男人淡淡开口。

“清理一下再睡。”

声线低沉,嗓音沙而哑,带着欢愉过后的热潮,太过明显,以至于徐轻音才意识到,能证明裴观仪还是个活人的,除了他那儿的温度,便是事后的声音了。

徐轻音当下并没有回应他,瘫着身体半天一动不动,思索间她渐渐转过了身,看向不远处站在窗边的裴观仪。

裴观仪察觉,也看了看她。

两人眸光对视的那一刻,他口中含着的烟圈缓慢呼出,烟雾将彼此的视线朦胧,徐轻音渐渐看不清他。

裴观仪偶尔才会抽烟,若说事后烟,在徐轻音的印象中,这好像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二次。

徐轻音并不喜欢他抽烟,不如说不喜欢他当着自己的面抽,她并不自虐,更没吸别人二手烟的癖好。

好在结婚以来,不止是她一个人想凑合这段婚姻,裴观仪也想,所以他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算了,反正天再亮会儿就要去离婚了。

就原谅他这最后一次。

等那烟圈散开,徐轻音才看清已经走近床边的裴观仪。裴观仪动作真快,但那烟看起来并没有抽完,却被他那样掐掉了。

她见他漠然盯着她看。

徐轻音眼下并非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相反的她身上的裙子还在,只是有些发皱,她的头发大概也是散乱的。

徐轻音暗自吞咽了一下,视线变得闪烁起来。

裴观仪穿得整整齐齐。

他上半身的衬衫依旧保持着熨帖后的平整洁白,下半身的西装裤也严丝合缝,除了某处布料明显暗下去的区域。

那或许大都是她弄湿的,或者也有裴观仪的。

徐轻音一瞬间看得脸臊,当即偏转了视线。她深知那不是裴观仪临时穿戴好的,而是从一开始两人都没有全然脱去。

裴观仪进到房间的第一刻便扯开了衬衫领结,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冷着脸将她覆上,带着她的手找他的灼热。

徐轻音不是不知道裴观仪在床上时没有理智,但她第一时间还是被这样的裴观仪吓到,像昨晚那样意图明显且动作仓促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骂他变态。

裴观仪垂眸不语,动作利落,安静等她适应,一开始就是一夜,天色渐明裴观仪才魇足抽身。

徐轻音并不难受,只觉得累。她想她跟裴观仪在某些程度上,真的无比契合,比如彼此缠绵时,又比如他们两人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即使她跟裴观仪互不相爱,但她也乐得享受他,只可惜她真的跟不上裴观仪的体力,每次开始裴观仪都颇有些不管不顾。

她受不了他。

不难说跟裴观仪离婚没有这一层原因。

徐轻音重新看向一脸冷漠的裴观仪,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泠泠入耳。临窗而站的男人像是看得入迷,脸色却越发冷沉起来。

徐轻音那双桃花眼生得极为好看,瞳孔乌黑,眸光却又无比清亮。每每云雨之时,那双好看的眸中,总能清晰印出他的模样。

不止那双眼。

徐轻音的脸和声音,还有她的身体。她整个人就像阿芙洛狄忒的化身,她就只是那样安静看他,都足以让他一再沉沦。

床上的人对此毫不自知,此刻眉眼弯弯,先前眸底蕴满的情潮早已不见踪迹,唇红而润。

裴观仪一瞬间又觉得口干舌燥。

徐轻音还是在笑,他突然朝她走近几步,不由分说将人从床上捞入怀中,徐轻音再度被他吓到,那笑容僵在脸上。

她抬手推他,裴观仪置若罔闻,动作也分毫不受她的影响,像他那死板无趣的情绪一样。

徐轻音推不动他,也挣脱不了,索性直接摆烂,将头埋在他胸前,整张脸都被遮挡后才闷声开口:“我不要做。”

男人闻声,脚步顿住,后幽幽回她一句。

“不做。”

说完这简短一句,裴观仪兀自抱着她进去,动作轻柔将她放进浴缸,后又去找齐沐浴所需的东西,再回到她的身边。

他好像有要帮她清理的架势。

徐轻音莫名抵触起来,她跟裴观仪不是没有“坦诚相对”过,裴观仪也并非没有帮她事后清理过,可现在青天白日,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帮忙。

“我自己来就好。”

本来就没什么,唯一的一次也是很早之前了。而且他们结婚这么久来,谁都没有要孩子的想法,她眼下只需要洗洗就好,不需要他在旁边搭什么手。

裴观仪只沉默看她。

他总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在做什么,永远都是这副冷淡薄情的模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转变,徐轻音猜不透他。

当然,她也没那心思去猜裴观仪在想什么。

裴观仪看得久了,徐轻音被看得浑身不适,她扭过头去,不愿再与他对视,期间还不忘催促着他尽快离开浴室。

“你快走吧,再这样拖下去,一会儿时间该来不及了。”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半晌得不到应声,等徐轻音回过头时,见浴室已经只剩她一人。

裴观仪动作真快。

徐轻音洗完澡出来时,距离原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几分钟,但她毫不在意,这是裴观仪自己耽搁的,与她无关。

裴观仪很忙,连离婚也得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才行,但他也能变态到离婚前夕也不忘拉着她纠缠一夜。

徐轻音坐在副驾,她不时侧脸打量着他。

裴观仪正认真开车。

有一说一,裴观仪这张脸,真的无可挑剔。

身材也是。

也不止是身材。

可除了这些东西,裴观仪一无是处。

结婚三年,每一个纪念日他必会安排人给她送礼,偶尔重要的时刻,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她。

除了她昨晚刚过不久的生日。

但徐轻音知道,这不是裴观仪的本意。

裴观仪满脑子只有利益,有他的公司,有他那一连串的业务。独独没有她,也不可能有她,零星陪她的时光,也只为了应付长辈。

没有情趣,不知情爱,日复一日,过着机械一般的人生。徐轻音想都想得到,裴观仪这死板无趣的人生,以后将会变得多么乏味漫长。

徐轻音看够了,也笑够了,她慢慢收回视线。距离最近的民政局也有一段距离,徐轻音一晚上没睡,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

直到她沉沉睡去,开车的男人才将视线投来。

徐轻音洗完澡后,动作利落化了个淡妆,也换了身日常的缎面挂脖裙,是粉色的。徐轻音鲜少穿得这么灵动,但跟她今天的淡妆很搭。

她即使不收拾的时候,都美得无可挑剔。

更别说今天为了离婚,徐轻音宁愿迟到几分钟也要好好精心打扮一番。裴观仪握着方向盘的两手隐约泛白,在跳转红灯的那一刻适时刹车。

徐轻音逐渐醒来。

她神色缱绻,慵懒打了个哈欠,转头问他一句。

“还有多久能到?”

带着轻微的鼻音,是刚睡醒的原因造成的。不是因为难过。徐轻音语气轻快,甚至有些憧憬。

可以这么说吗?

裴观仪不知道。

但他的心情并不愉快,甚至说得上糟糕,也许他昨晚跟徐轻音纠缠时的心情一如往日,甚至在今早也一样,直到出门的前一刻,他的心情也没什么变化。

可刚刚红灯亮起的那一刻。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不止一点。

坐在副驾的徐轻音许久等不到回应,不免再度追问起来。

“裴观仪,还有多久到民政局?”

徐轻音问话的尾音将落,绿灯亮起,裴观仪没有一秒迟疑发动了车,惯性使然,徐轻音身体瞬间往前倾去,当下又惊又恼地斥他。

“裴观仪!你发什么疯?你自己不要命了可别带上我!”

带上她?

他为什么要带上她。

她不是要跟他离婚吗,那么殷切地盼着跟他离婚,盼着跟他彻底摆脱关系,甚至因此开心到特意打扮得那样好看。

裴观仪近乎克制不住,心底突然翻涌的陌生情绪。

“十分钟。”

徐轻音还没从刚刚突然发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见裴观仪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由“啊”了一声。

裴观仪冷冷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到民政局,还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