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仪刚进门就脱外套,佣人过来接过。
“她呢?”
男主人声音冷沉,却难掩疲倦。
佣人原准备带着外套离开,闻言适时停下脚步,微低着头回应。
“老夫人那边今早来了电话,说有个推不掉的应酬,还说让——”
“好了。”
裴观仪适时出声打断。
语气平淡,叫人分不清喜怒,佣人低着头久久无言。
裴观仪径直朝沙发走去,半身倚在沙发一侧,一手撑在额角,身体的不适让他本就不算愉快的心情越发烦躁。
佣人见状越发不敢吭声,将头埋得更低。
“你去忙吧。”
佣人应声匆匆离开,裴观仪手机不时响上两声。
他突然头痛起来,忍着不耐打开查看,入眼仍是各种推送消息——今天是徐轻音的生日。
更重要的是,还是他父母的忌日。
安神的檀香燃断,窗外天光乍泄。
徐轻音腰身瞬间软塌下去,大脑轰然炸开白光,她忍着唇边逸出的嘤咛,浑身汗涔涔地瘫软不起。
裴观仪这次,大抵是在报复她。
徐轻音乏力偏着头,全程咬牙,一声未吭。
她此刻正对着裴观仪,却一点不想看裴观仪的神情,但想来和以前也别无二致。
一贯的神情冷淡,毫无情绪,薄唇抿成一线,幽寂的眸中,全只是她一个人凌乱不堪的影子。
裴观仪总像个冰冷麻木的机器,只偶尔失了理智发情时才会有点人类的温度。
变态。
徐轻音暗骂两句,整个人仍像半梦半醒,身体酸软虚浮在空中,她眼下实在不愿多动,语气不悦开口唤人。
“给我解开。”
男人低低“嗯”出一声,两指扯开床头的结,徐轻音得到解放,没看男人一眼,准备就此睡去。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裴观仪每次打火时都是这种声音,徐轻音记得。她鼻间也渐渐飘来熟悉的烟草味。
已经抽身离去的男人淡淡开口。
“清理一下再睡。”
声线低沉,嗓音沙而哑,带着欢愉过后的热潮,太过明显,以至于徐轻音才意识到,能证明裴观仪还是个活人的,除了他那儿的温度,便是事后的声音了。
徐轻音当下并没有回应他,瘫着身体半天一动不动,思索间她渐渐转过了身,看向不远处站在窗边的裴观仪。
裴观仪察觉,也看了看她。
两人眸光对视的那一刻,他口中含着的烟圈缓慢呼出,烟雾将彼此的视线朦胧,徐轻音渐渐看不清他。
裴观仪偶尔才会抽烟,若说事后烟,在徐轻音的印象中,这好像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二次。
徐轻音并不喜欢他抽烟,不如说不喜欢他当着自己的面抽,她并不自虐,更没吸别人二手烟的癖好。
好在结婚以来,不止是她一个人想凑合这段婚姻,裴观仪也想,所以他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算了,反正天再亮会儿就要去离婚了。
就原谅他这最后一次。
等那烟圈散开,徐轻音才看清已经走近床边的裴观仪。裴观仪动作真快,但那烟看起来并没有抽完,却被他那样掐掉了。
她见他漠然盯着她看。
徐轻音眼下并非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相反的她身上的裙子还在,只是有些发皱,她的头发大概也是散乱的。
徐轻音暗自吞咽了一下,视线变得闪烁起来。
裴观仪穿得整整齐齐。
他上半身的衬衫依旧保持着熨帖后的平整洁白,下半身的西装裤也严丝合缝,除了某处布料明显暗下去的区域。
那或许大都是她弄湿的,或者也有裴观仪的。
徐轻音一瞬间看得脸臊,当即偏转了视线。她深知那不是裴观仪临时穿戴好的,而是从一开始两人都没有全然脱去。
裴观仪进到房间的第一刻便扯开了衬衫领结,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冷着脸将她覆上,带着她的手找他的灼热。
徐轻音不是不知道裴观仪在床上时没有理智,但她第一时间还是被这样的裴观仪吓到,像昨晚那样意图明显且动作仓促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骂他变态。
裴观仪垂眸不语,动作利落,安静等她适应,一开始就是一夜,天色渐明裴观仪才魇足抽身。
徐轻音并不难受,只觉得累。她想她跟裴观仪在某些程度上,真的无比契合,比如彼此缠绵时,又比如他们两人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即使她跟裴观仪互不相爱,但她也乐得享受他,只可惜她真的跟不上裴观仪的体力,每次开始裴观仪都颇有些不管不顾。
她受不了他。
不难说跟裴观仪离婚没有这一层原因。
徐轻音重新看向一脸冷漠的裴观仪,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泠泠入耳。临窗而站的男人像是看得入迷,脸色却越发冷沉起来。
徐轻音那双桃花眼生得极为好看,瞳孔乌黑,眸光却又无比清亮。每每云雨之时,那双好看的眸中,总能清晰印出他的模样。
不止那双眼。
徐轻音的脸和声音,还有她的身体。她整个人就像阿芙洛狄忒的化身,她就只是那样安静看他,都足以让他一再沉沦。
床上的人对此毫不自知,此刻眉眼弯弯,先前眸底蕴满的情潮早已不见踪迹,唇红而润。
裴观仪一瞬间又觉得口干舌燥。
徐轻音还是在笑,他突然朝她走近几步,不由分说将人从床上捞入怀中,徐轻音再度被他吓到,那笑容僵在脸上。
她抬手推他,裴观仪置若罔闻,动作也分毫不受她的影响,像他那死板无趣的情绪一样。
徐轻音推不动他,也挣脱不了,索性直接摆烂,将头埋在他胸前,整张脸都被遮挡后才闷声开口:“我不要做。”
男人闻声,脚步顿住,后幽幽回她一句。
“不做。”
说完这简短一句,裴观仪兀自抱着她进去,动作轻柔将她放进浴缸,后又去找齐沐浴所需的东西,再回到她的身边。
他好像有要帮她清理的架势。
徐轻音莫名抵触起来,她跟裴观仪不是没有“坦诚相对”过,裴观仪也并非没有帮她事后清理过,可现在青天白日,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帮忙。
“我自己来就好。”
本来就没什么,唯一的一次也是很早之前了。而且他们结婚这么久来,谁都没有要孩子的想法,她眼下只需要洗洗就好,不需要他在旁边搭什么手。
裴观仪只沉默看她。
他总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在做什么,永远都是这副冷淡薄情的模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转变,徐轻音猜不透他。
当然,她也没那心思去猜裴观仪在想什么。
裴观仪看得久了,徐轻音被看得浑身不适,她扭过头去,不愿再与他对视,期间还不忘催促着他尽快离开浴室。
“你快走吧,再这样拖下去,一会儿时间该来不及了。”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半晌得不到应声,等徐轻音回过头时,见浴室已经只剩她一人。
裴观仪动作真快。
徐轻音洗完澡出来时,距离原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几分钟,但她毫不在意,这是裴观仪自己耽搁的,与她无关。
裴观仪很忙,连离婚也得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才行,但他也能变态到离婚前夕也不忘拉着她纠缠一夜。
徐轻音坐在副驾,她不时侧脸打量着他。
裴观仪正认真开车。
有一说一,裴观仪这张脸,真的无可挑剔。
身材也是。
也不止是身材。
可除了这些东西,裴观仪一无是处。
结婚三年,每一个纪念日他必会安排人给她送礼,偶尔重要的时刻,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她。
除了她昨晚刚过不久的生日。
但徐轻音知道,这不是裴观仪的本意。
裴观仪满脑子只有利益,有他的公司,有他那一连串的业务。独独没有她,也不可能有她,零星陪她的时光,也只为了应付长辈。
没有情趣,不知情爱,日复一日,过着机械一般的人生。徐轻音想都想得到,裴观仪这死板无趣的人生,以后将会变得多么乏味漫长。
徐轻音看够了,也笑够了,她慢慢收回视线。距离最近的民政局也有一段距离,徐轻音一晚上没睡,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
直到她沉沉睡去,开车的男人才将视线投来。
徐轻音洗完澡后,动作利落化了个淡妆,也换了身日常的缎面挂脖裙,是粉色的。徐轻音鲜少穿得这么灵动,但跟她今天的淡妆很搭。
她即使不收拾的时候,都美得无可挑剔。
更别说今天为了离婚,徐轻音宁愿迟到几分钟也要好好精心打扮一番。裴观仪握着方向盘的两手隐约泛白,在跳转红灯的那一刻适时刹车。
徐轻音逐渐醒来。
她神色缱绻,慵懒打了个哈欠,转头问他一句。
“还有多久能到?”
带着轻微的鼻音,是刚睡醒的原因造成的。不是因为难过。徐轻音语气轻快,甚至有些憧憬。
可以这么说吗?
裴观仪不知道。
但他的心情并不愉快,甚至说得上糟糕,也许他昨晚跟徐轻音纠缠时的心情一如往日,甚至在今早也一样,直到出门的前一刻,他的心情也没什么变化。
可刚刚红灯亮起的那一刻。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不止一点。
坐在副驾的徐轻音许久等不到回应,不免再度追问起来。
“裴观仪,还有多久到民政局?”
徐轻音问话的尾音将落,绿灯亮起,裴观仪没有一秒迟疑发动了车,惯性使然,徐轻音身体瞬间往前倾去,当下又惊又恼地斥他。
“裴观仪!你发什么疯?你自己不要命了可别带上我!”
带上她?
他为什么要带上她。
她不是要跟他离婚吗,那么殷切地盼着跟他离婚,盼着跟他彻底摆脱关系,甚至因此开心到特意打扮得那样好看。
裴观仪近乎克制不住,心底突然翻涌的陌生情绪。
“十分钟。”
徐轻音还没从刚刚突然发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见裴观仪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由“啊”了一声。
裴观仪冷冷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到民政局,还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