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阳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来你见到一些事情,听到一些事情。你妈妈、陈玄机、上官天野,想必都在你面前说我。怪不得你这样怨恨爹爹。”云素素道:“陈玄机可没有说你。”云舞阳道:“我知道他们说我什么,种种是非,我都不想分辩。我当年曾谋夺你外祖父的剑谱,又一直冷淡你的妈妈,这些都是事实,他们说我,我也丝毫不觉委屈。”
云素素心颤手震,掩面说道:“你为什么要冷淡妈妈。听说妈妈嫁你的时候,曾为你宁愿断了父女之情,给你偷来剑谱,难道他对你还不够好?”云舞阳道:“那是我对不起她,我娶她本来就是为了这本剑谱!”
云素素尖叫一声,退了两步,心中伤痛之极,想不到父亲直认不讳,他们所说的竟然是真。只听得父亲又缓缓说道:“素素,你心地无邪,容不得别人做错半点。仅仅这些,你就害怕了吗?”云素素道:“仅仅这些?你十几年来冷淡妈妈,难道这还是小事。”
云舞阳凄然一笑,说道:“我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他们说我的,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即使全部是实,那也算不了什么。最最令我难过的,是我曾做过一件极大极大的事情,天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为着这件事情悔恨!呀,素素,你可知道最最令人痛苦的是什么事情?那就是你犯了罪孽却没人知道,没有人责备你,让你自己去受良心的磨折,这是天下最残忍的酷刑!你是我疼爱的女儿,我如今说给你听,宁愿受你责备,受你的唾弃。”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云舞阳,此际竟是说得如此可怜,竟是像犯人面对法官一样,要求他女儿的责备,他苍白的脸上渐渐现出一片红晕,显见他的内心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十分激动,可是云素素心情比他还要激动,她始而惊奇,继而骇怕,终而怜悯,她用颤抖的然而又是坚定的声音说道:“爹,说出来吧,你做了天大的错事,素素总是你的女儿!”
云舞阳紧蹙的眉尖稍稍舒展,缓缓道:“二十年前……咦,待我看看又是什么老朋友来了?”云素素本想劝她的父亲说了再走,侧耳一听,异声四起,初听之时,尚远在门外,眨眼之间,就到了庭院,而且竟似有数人之多!云舞阳叫道:“素素,你在这书房里面不要出来。”紧张的神色不亚于恶斗石天铎之时。
云素素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院子里一排站着五个老者,三个是道士,其他两个俗家装束的一肥一瘦,外型像是乡绅和教学先生。云舞阳哈哈笑道:“武当五老,一齐光临,真令蓬筚生辉!”
云素素吃了一惊,武当五老的名头她曾听父亲说过。武当派是当时武林的“大宗”,门徒最多,有道家弟子也有俗家弟子。这三个老道士便是武当山道家的长老,一个名唤智圆,乃是主持;一个名唤智弘,乃是监寺;一个名唤智广,乃是达摩院首座。那个类似乡绅模样的老者名唤周桐,是武当北派的名宿;那个类似教学先生的名唤谷钟,是武当南派的名宿。这两个人天南地北,而今和武当山的三个老道聚集同来,显见极不寻常。
智圆长老首先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特来问你要人。”云舞阳早已料到他说这话,若在一两日前,他见五老齐来,分明摆出恃众要挟的形势,定然发怒,如今经过这一场巨变,那争强要胜之心早已冷了,淡淡说道:“要人,这个容易。请进里面待茶。”武当五老本来以为有一场争执,想不到云舞阳一口应允。智弘道:“上官天野果然是在这儿。哼,哼,你将咱们的掌门弟子怎么样了。”周桐性子最急,不等智弘说完,就大声叫道:“既是容易,你就赶快送他出来。谁有功夫喝你的茶!”
云舞阳面色一沉,终于还是忍着不发,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五老既不放心,那么咱们就去,看看云某有否亏待你们的掌门弟子?”云素素隔窗叫道:“爹爹!”正待跳出,云舞阳柔声说道:“素素,这事情你不要管。爹爹答应,今日要为你大发慈悲,你放心吧。”说到最后一句,几个人早已出了大门,奔上山坡了,那声音是用上乘的内功传过来的。云素素大急,赶忙追出,她还未转过山坡,云舞阳和武当五老已是到了那个石洞前面。
但见洞门倒塌,地上尽是木碎块,云舞阳吃了一惊,领头奔入,勃然怒道:“你们合力将我的洞门摧毁,还来问我要人?”智弘更怒,喝道:“你也是个成名人物,却怎的如此撒赖?”周桐道:“你把咱们的掌门子弟收在那儿,是不是将他害了?”越说越怒,霍地一招“云锁苍山”就向云舞阳的琵琶骨抓去,云舞阳一声冷笑,反手一带,周桐觉得两腋风生,未及招架,已是被他带出山洞。云舞阳在洞口一站,朗声说道:“要打出外面来打,别毁了我的静室。”
智圆长者较涵养,说道:“咱们不是市井之徒,请两位暂且动手,待判明曲直之后,是非自有公论。”这话似乎两皆责备,实已是偏袒了周桐。云舞阳一肚子闷气,顾着身份,不便发作,心中暗道:“现成的事实摆在眼前,须不怕你们人多口众。”
智圆长老最后走出,向地上一瞧,说道:“居士说这洞门是我们毁的,居士固然是一代大师,咱们五个老朽也还略解武学皮毛,这洞门一看就知是一人掌力所毁,不知是居士有心诬赖还是故作无知?”
云舞阳心中一凛,再留神看那地上的木头碎块,若是五个人联掌合力,则木头所受的压力从四面而来,理不应碎成一块块的形状。这道理云舞阳本该早就看出,只因他心中先入为主,兼之石天铎已死,他根本上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像他这般功力足以震塌洞门的人,一时间无暇细思,话已出口,竟被智圆长老拿来当作反证。
云舞阳被智圆长老问住,只得说道:“是我看走了眼,那么上官天野早就跑了。”智弘长老嘿嘿冷笑,道:“这洞门明明是你自己震塌的,却赖到我们头上,是何居心?”智圆长老道:“他已认错,也就算了。咱们现在只是问他要人。”周桐也插口道:“你囚禁咱们的掌门弟子,又故意自毁洞门,哼,哼,你是不是意欲移祸江东,你到底将咱们的掌门弟子怎么样了?”武当五老一人一句,越说越厉害。
云舞阳怒道:“我若要杀上官天野,何须如此作为?试问我若要把他丢到山谷去喂狼,对你们矢口否认,你们又将奈我何?”这话说得颇为有理,云舞阳确是不必用如此笨拙的方法来自毁洞门,谋杀一个晚辈。
但五老均是如此心想:除了云舞阳之外,断没有第二个人有此功力。云舞阳又道:“你们也亲眼看见了?这静室之中,留有我潜研武学的毕生心血。我把上官天野关在此间,这一番苦心用意,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智广冷笑道:“这都是你一人自说自话,谁知你怎样对待上官天野?”谷钟也道:“是呀,你是不是将他关在这里,我们怎生知道?纵许你真的关他在此,你自毁洞门,更证实你对他不利。”智弘道:“除非你将上官天野即找出来,否则谁相信你的鬼话。”
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上官天野确曾关在此间。这洞门不是我爹爹所毁。”这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定然要人相信的神气。原来是云素素赶来了。智弘道:“云大小姐,你是给令尊作证来了?”话意中实在暗含讥讽,云素素神态端庄,仍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我是给爹爹作证。因为我昨晚亲自见到上官天野,是我意欲放他逃,可是他不肯走。”转过头对云舞阳道:“爹爹,你不恼我吗?”
谷钟笑道:“云大小姐有这样的好心?”智弘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两人一吹一打,显然是当云素素有意偏袒父亲,对她的说话毫不相信,云舞阳这一气非同小可,但觉武当五老不信他的话犹自可恕,不信他女儿的话,那可是对他大大的侮辱,只听得他一声狂啸,砰的一掌扫去,将一块大石打得裂为八块,石屑纷飞!
武当五老一齐掠起,霎眼之间就排成了一个圆阵,准备应敌。智圆长老道:“你强辞夺理,说不通了,就老羞成怒吗?”云舞阳仰天大笑,道:“我要说理,也得看对方是不是说理之人。你说我强辞夺理,好,我就强辞夺理!上官天野乃是后学晚辈,对我毫无礼貌,深夜擅闯山门,是我将他拿了杀了,你们去请武林公断吧!”
武当五老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智圆长老自命德高望重,平生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云舞阳虽然自知“强辞夺理”,到底还沾了一个“理”字,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上官天野若是无缘无故擅自闯进你家,那么你拿他杀了剐了,老朽决不敢为他出头。你窃占了武当派的剑谱,他身为掌门弟子,向你讨还,怎能说是无理?”
云舞阳面色一变,却转过头来对女儿说道:“年青人说的话也未必可靠,你以后得小心在意才是。我把上官天野当作一个人材,原来他也会骗我。”
上官天野曾对他说过,他奉了牟一粟的遗命而来,这剑谱之事从未向人提过;又说过他来贺兰山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给智圆长老,要等了一年之后不闻消息,智圆长老才行开拆,现在武当五老几乎是接踵而来,而且一来就提剑谱,要不上官天野说谎,那就是智圆长老未到期先行偷拆了。云舞阳一口咬定上官天野骗他,实是有意说给女儿听的,含有借上官天野之事,劝她不要太过相信陈玄机,以免上当的意思。
智圆长老怔了一怔,道:“上官天野骗你什么?”那封信的确是他自行开拆的,原来他早已从别的方面隐隐风闻了云舞阳窃取牟家剑谱之事,一见上官天野留下信件,不别而行,早已料到几分,那封信是他知道上官天野出走的时候就立刻开折的。
云舞阳道:“上官天野骗了我,我也只好自认是瞎了眼睛,不须你来过问,好,你既是提剑谱,咱们就说剑谱的事情。我是牟家的女婿,你是牟家的什么人?我岳父是前任的贵派掌门,但他所得的剑谱,却未必定要归贵派公有。武林中没有这个规矩!若说我岳父曾有遗命,剑谱不传子女而传后任掌门的话,那就请你将我岳父的遗命拿出来!”
又是一番“强辞夺理”。智圆长老面皮涨得通红,一时之间还真无话可驳,谷钟忽地向其他四老抛了一个眼色,站了出来,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岳父给你毒手害死,猝然暴毙,就算他想写遗命也写不出来!”此言一出,有如一个焦雷,直把云素素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想道:“爹爹说他曾做过一个令他一生后悔的天大错事,莫非就是这桩?但若他真的杀了外公,妈妈又怎能与他相处了这许多年了。恐怕不待如今,早已该出走了!”
这谷钟是牟独逸的大弟子,入门很早,年纪比牟一粟大了十多岁,听说牟独逸逝世的时候,只有他和牟一粟随侍在侧,以他的身份,似乎还不至于血口喷人。云素素惶惑极了,茫然的看着他的父亲。
只见云舞阳面色沉暗,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蓦然仰天长笑,厉声道:“云某在人眼中早已是罪大恶极,也不在乎多此一桩。哼,众口悠悠能烁骨,含沙射影杀曾参。武当五老,你们今日来此,声势汹汹,原来竟是问罪来的!我云舞阳一句也不分辨,划出道来,鼎镬刀锯,决不皱眉!”
云素素心中一动,听她父亲这话,还引用了“曾参杀人”的典故,分明是指谷钟有意栽诬,而且看他神情激愤如斯,绝不是心虚理亏的人所可假冒得来。云素素稍稍舒了口气,但一颗心仍是七上八落,实在不敢断定:外公究竟是不是父亲所杀?
谷钟冷笑道:“端的是:大恶大奸能弄假;说什么:含沙射影杀曾参?恩师死状,我亲眼见来,我谷钟岂是说谎之人,难道还会诬毁你么?”
云舞阳昂首向天,意殊不屑,从牙缝中透出声音道:“你说不说谎,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过绝不分辩,你还罗唆什么?”蓦地剑眉一扬,嘿嘿冷笑道:“这大奸大恶之名,反正已坐实了。好,我今日就再干一桩;对不住你们五老,我可要将你们留下来啦!”
智弘大怒,暴起喝道:“云、云舞阳,你、你竟敢口出此狂言,要将我们五个人一齐留下?哼、哼!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本领,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埋骨荒山?”要知武当五老,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单是一人已不容人欺蔑,何况是五老齐来!云舞阳却将他们视同无物,要把他们一齐收拾,这教武当五老如何不气?智弘性子暴躁,更是激愤之极,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眼见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谷钟忽地冷冷说道:“你要将我们留下,那是最好不过。我们忝为武当长老,却还未见过先祖所传的达摩剑法,正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即使我们五个老朽一齐毁在你的手上,那也是值得之至。好教天下英雄都知道本派的神奇武功!”这谷钟人称“阴间秀才”,阴沉多计,这说话其实是挤兑云舞阳,讥笑他偷了武当派的武功用来对付武当派的弟子,不论是胜是败,总是脸上无光。
云舞阳剑眉一扬,蓦地又是一阵狂笑,朗声道:“你们硬说达摩剑法是你们武当派的,好,云某今日就不用宝剑,只凭这双肉掌,看能否将你们拾掇下来?”智弘怒不可抑,不待他话说完,已是呼的一掌扫出!
但听得笑声不绝,震得武当五老耳鼓嗡嗡作响,掌风人影中,只见云舞阳出手如电,砰的一声,将智弘摔了一个筋斗,左手一抬,一招“玄鸟划砂”,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缺口的环形,下按的方位正当谷钟的“金楼”、“玉囚”两处“隐穴”,何以叫做“隐穴”?这是因为这两处穴道所辖的经脉不在表皮,而是隐藏在体内骨髓之间,一般的点穴图谱压根儿就不载有这两处穴道,只有像云舞阳这样的内家高手,才能够把真力透过指尖,封闭隐穴,这两处隐穴一被封闭,最少也得落个半身不遂。
“玄鸟划砂”一招两用,云舞阳的另外三个手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则并拢一处,铁指如刀,所划方位又正当谷钟的心口要害。智弘所受的那掌不过外伤,谷钟若然被这一招“玄鸟划砂”伤了,不死也得残废,想是云舞阳恨极谷钟,是以下此重手。
智广和周桐两人见状不好,大叫一声,双双抢进,这两人的功力远胜智弘,双掌合成一个圆弧,劲风贯耳,劈力插腹,云舞阳叫道:“来得好!”“玄鸟划砂”的手法倏然一变,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分开一弹,正中智广臂弯的“曲池穴”,智广登时半身麻木,“噔,噔,噔!”倒退三步,与此同时,云舞阳横肱一撞,又把周桐撞得弯下了腰。这两招迅如电光石火,云舞阳的身形只是被他们稍为阻了一阻,一个进步连环奔雷掌,掌锋又沾到了谷钟的背心。
劲力将发未发,猛然间一股极为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云舞阳微微一凛,脚跟一旋,硬生生的将攻向谷钟的掌撤了回来,侧身一让,双掌一齐拍出,刚好接着了那股掌力,四掌相交,但听得声如郁雷,登时胶着。出手的正是武当五老中功力最高的智圆长老。
这相持不下的形势为时极短,但见云舞阳身形一长,一个阴手阳掌,掌心往外一登,大喝一声:“倒下!”突然间掌力有如洪波突发,智圆长老禁受不起,竟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身形晃个不休,然而却也没有倒下。
云舞阳得意狂笑,心中想道:“料不到武当五老竟如此脓包,智圆长老亦不过仅接我三掌!”讥嘲的说话还未出口,只见智广、智弘、谷钟、周桐又已站好了方位,从四个方向围拢合来。
云舞阳冷笑道:“驱群羊而斗猛虎,虽多何用?”哪料笑声未已,只觉身子周围都有一股无形潜力,一齐向当中挤来,云舞阳吃了一惊,但仍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手一招“八方风雨”,双掌起落如环,将掌力也向四面八方反击出去,但听得掌风震荡,声如裂帛,那四个人都踏开了一步,而云舞阳却晃了几晃,这一招“八方风雨”竟被四人的联合掌力硬震回来!
云舞阳这才真的大惊,但在他心目之中,这四个人,不过仅有接他一掌的功力,即算联合起来,也还远不及他,哪知武当五老的掌法别有一功,只要有四个人连起手来,功力就马上增加一倍,四个人便等如八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四个人只是晃了一晃,立即又踏正方位,将掌力硬逼过来,云舞阳这回不敢再掉以轻心,双足站牢,以“抱元守一”的姿势,双掌合抱,徐徐推出,刚才他那招“八方风雨”,攻势虽然凌厉,掌力却是向四面八方分散,而今他以守为攻,掌力凝聚,虽然还未能将武当四老震退,但武当四老却也不能再踏进半步!
正自相持不下,但见智圆长老眼冒怒火,面盖乌云,已是反转了身,一步一步的走来,云舞阳暗暗叫苦,吸了口气,双掌加了劲力,智圆长老切齿道:“云舞阳,俺这几根老骨头今日算交给你啦!”手臂一抬,掌心立即向云舞阳的头顶压下。
这一下形势大变,但听得掌风贯耳,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智弘智广这四个人也趁着这一击之威,同时发劲,云舞阳奋力抵挡,胸口几乎给掌力压得透不过气。虽然未至见败,却已给武当五老又踏进了一步。
原来武当五老这套掌法名为“五雷天心掌法”,五人合力施为,端的有雷霆万钩之势。云舞阳沉着应付,武当五老一掌接着一掌,掌掌越来越重,大约过了十招,武当五老已逼到了云舞阳跟前七尺之地。
云舞阳知道如此下去,终必被他们困死,突然目闪精光,骤施杀着,大喝一声,防身的左掌倏的攻出,掌劈指戳,攻向功力最弱的智弘,智弘吃了一惊,突然给他冲退了几步,云舞阳大喜,便待突围而出,忽觉脑后风生,智圆长老和周桐两双铁掌一齐袭到,要知旗鼓相当的高手拼斗,招招必须平衡,处处有备,然后才可以待敌的失误而制胜,而今云舞阳冒险抢攻,身后便露了破绽,几乎给智圆长老的掌风震倒,幸而云舞阳变招得快,但又已给武当五老恢复了原状。
智圆长老低声说道:“首尾连坏,四方合击,无须贪进,便可制敌死命。”其他四老微微点首,周围的劲道果然收缩了许多,但守势却是大大增长,云舞阳的攻势不论向哪一方,都似被一堵铜墙挡住,连像刚才的那样突袭也不可能了。
再过了半枝香时刻,但见云舞阳额上沁出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头上也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云素素虽然造诣不深,却也知道这是内力损耗太甚,精气渐渐枯竭之象,不由得心中焦急,但见武当五老叱咤一声,同时发掌,又踏进了一步。
智圆长老猛发两掌,眼见云舞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如履薄冰的戒惧之色渐渐放松,转为傲岸,再过数招,武当五老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已逼到了云舞阳跟前三尺之地,智圆长老冷笑发话:“咱们武当派的剑谱虽然被窃,但你这位武功盖世的云舞阳可也不能将咱们这几副老骨留下!你而今总该服输了吧?嘿嘿,你虽然盛气凌人,要想赶尽杀绝,咱们武当五老可不是狂妄的穷凶极恶之徒。只要你心服口服,向咱们各叩三个响头赔礼,再把剑谱交还,那么,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咱们武当五老自当饶你小命一条。”
云舞阳听了这话,目光一闪,杀气暗藏,但见他不怒反笑,说道:“你说我赶尽杀绝,穷凶极恶?哈,那倒是你提醒我了!”智圆长老被他的说话吓了一跳,还真害怕他有什么杀手,把手一挥,五老运掌围攻,不露半点空隙,要教他纵有杀手,也施展不出来。
不过数招,武当五老又踏进了一步,但听得砰的一声,云舞阳的肩头中了智广长老的一掌,云素素叫道:“爹,外公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辩解。”云素素其实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但他们父女相处了十多年,她从父亲的神情语气和气度,已确信了她父亲没有谋杀外公,要不然决不会如此愤激。
云舞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仍然闭口不出一句。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这一回乃是被智圆长老打中,智圆的掌力自是比智广深厚得多,这一掌打下,但见云舞阳的背心衣裳,裂成片片,背上隐隐现出淡红的掌印。
云素素叫道:“爹爹,你的剑!”手按昆吾宝剑,便想拔剑出鞘,掷给爹爹。云素素虽然也听到了云舞阳有言在先,但总觉得爹爹给他们用话激得舍剑不用,而且是以一敌五,这赌斗未免太不公平。
云舞阳傲然笑道:“素素,你几曾见爹爹说过的话不算数来?”就在这说话的时间,武当五老攻势猛发,掌风霍霍,一齐挤向中心。眼见得云舞阳已全无退步之地,忽听他一声怪啸,夺魄惊魂,云素素刚好面向着他,触着他的目光,不禁吓得全身颤抖,这目光和他昨晚杀石天铎之时的目光,完全一样。
云素素叫道:“爹爹,不可!”叫声未毕,但见云舞阳突然缩身抱膝,身形矮了半截,武当五老的铁掌全都打了个空,就在这刹那间,只见云舞阳的身子旋风般的打了一个圈圈,双手十指齐扬,武当五老竟是莫名奇妙的全都朝天仆倒,连叫也未能叫出一声,脸上的肌肉痉挛变形,显得十分可怖!
云舞阳搓了一下手掌,淡淡说道:“云某不才,毕竟还是将五老大驾留下来了。”武当五老喉头嘟嘟作响,似是穴道已被封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素素看着害怕,叫道:“爹爹!”云舞阳说道:“爹爹今日为你大发兹悲,要不是你适才那么一叫,爹爹早已大开杀戒啦!”
原来云舞阳在贺兰山中潜研武学,在十八年的岁月里,不但学成了达摩剑法,而且练成了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出手伤人,重则死亡,轻则残废,武当五老正在占尽上风的时候,被他突然以这种极厉害的武功反击,距离又近,纵想闪避亦来不及,是以一个个都被封闭了隐穴。
武当五老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虽然都能够盘膝坐了起来,可是好几次运气冲关,胸口都好似塞着一根横木似的,气机受阻,连呼吸也难以畅舒,更不要说能自己解穴了。而且不运真气还可,一运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五老心中都自凉了半截,早知如此受辱,还不如当初任由他使用达摩剑法,纵然是死在他宝剑之下,却免得受终身残废的苦刑。
云舞阳的眼光挨次的从五老的脸上掠过,忽地冷冷一笑,摸出了一本剑谱,傲然说道:“为了一本剑谱,劳动贵派的掌门弟子和五位长老都驾临寒舍,云某实在过意不去,贵派既然如此稀罕这本剑谱,云某不妨再做一个人情,将它送给你们,但武林中有些规矩,受谱即当传宗,受谱之人,若非晚辈亲属就是衣钵弟子,我以牟家半子的身份学成了这套剑法,本来也该将牟家剑法传之后人,可惜你们五老的辈份太高,我可不敢委屈你们做我的晚辈!”
云舞阳口口声声将牟独逸与武当派分了开来,只承认是牟家剑法,不承认是武当派的,确是一派“强辞夺理”,但武当五老都被封闭了穴道,口不能言,纵然心中气愤,却是无能反驳。
只听得云舞阳又冷笑说道:“今日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你们武当五老休想生还,为了一本剑谱,险些命丧荒山,真是何苦?倒不如我将它毁了,免得再有人步你们的后尘!”双手将那本剑谱一撕再撕,撕为四叠,合在掌中,轻轻一拍,手掌一摊,但见那本稀世之珍的达摩剑谱,碎成片片,随风飞舞,休说武当五老心中愤痛,连云素素对父亲此举亦感到大出意外,骇得叫出声来!
云舞阳却是哈哈大笑,合掌说道:“从今之后,只有我一人知道达摩剑法,你们若是心痛,害怕失传,可叫你们的掌门弟子上官天野前来,拜在我的门下,我不但传他达摩剑法,还要传他一指禅的功夫。可是那么一来,他就是我的衣钵弟子,你们贵派也就只好另选掌门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