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那种红热刺痛的灼烧感才减轻了不少,但是手臂已经被晒得泛红。
林枳栩啧了一声,莫名的感觉有些燥意。
她不喜欢夏天,也不喜欢冷气。
是的,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相比较下来,还是秋天的温度比较舒适。
但平芜的天很奇怪,只会刹那间变冷或变热,完全不会给你过渡的时间。
林枳栩往座位走的时候,以往一直都是在低头看书的宋京辞,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在发呆,他双肩自然垂下,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物理题的那道公式。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松泛的目光开始逐渐清明。
眼睛微眨一下,那瞳孔在阳光下变成了琥珀色。
林枳栩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学习学傻了?
她突然想到,宋京辞年年联赛第一,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也都是蝉联冠军,这样学下去,不傻才怪。
林枳栩和他错开视线,回到座位上,从桌肚里抽了张白纸,底下拿着本书垫着。
方早的字迹潦草飞舞,她的板正些,所以她得写飘一点。
虽说那位学弟也不会去比对字迹啥的。
高中是浪漫细胞爆棚的时候,那种矫揉造作的词藻堆砌成看不懂的语句,就变成晦涩难懂的青涩情绪,什么暗恋,悲伤,可能看见雨点,落叶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
对于从没写过情书,而且还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写情书这件事,林枳栩觉得有些犯难。
她撑着下巴思忖着有半会儿,弯腰从桌肚里翻出那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起身的余光里瞥见宋京辞的目光盯着自己。
林枳栩扭过去,表情故意摆得凶神恶煞,“你看着我干什么?”
宋京辞轻眨了下眼睛,被吼的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移开一瞬又很快回到她脸上,说,“没有。”
没有看你。
她看着宋京辞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目光还那么肆无忌惮。
“还看。”林枳栩抬起臂弯遮住那张纸,毫无威慑性地瞪了他一眼。
让宋京辞盯着她写完那张肉麻恶心的情话,就无疑是在他面前裸奔,鬼知道他会怎么嘲笑她。
“转过头去。”她伸出食指打了个转儿,示意他转过身去。
谁知宋京辞真听话般转了过去,林枳栩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货儿今天吃错药了?
她压下那股错觉,埋头动笔。
有了名著的加持,一篇情书写下来行云流水。
只是写到最后卡住了,信的结尾要留署名,这个再让林枳栩代替写就有点不太真诚了,所以她空在那儿,准备让方早自己写。
今天周三,林枳栩放学后要去舞蹈教室练舞。
铃声响起,一大批人蜂拥而出。夏热依旧强烈,但没了正午的灼痛感,此刻的阳光更像金黄的灯泡一样。
林枳栩看了眼手臂,热刺感已经散去,但皮肤的红依旧没散下去。
看来得用冰水冲了。
她将那张纸随意地压在一本书下面,准备去一趟厕所,回来再把那张纸给方早。
林枳栩刚走,宋京辞准备去图书馆。
猛地一下,后排的几个男生打闹间碰歪了林枳栩的书桌,连带着他的书桌也大幅度地震动了一下,桌上摆放的书本被打乱,铺散开来。
窗外枝桠上的喜鹊被惊动得四处乱窜,扑腾翅膀的时候打落几片叶子和坠下的羽毛,他呼吸慢慢变深,手指揉了揉眉心试图抚平沟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
撞上来的那个男生慌忙道歉,下意识要帮宋京辞收拾桌子。
宋京辞制止了他,依旧是冷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
“不用。”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更不喜欢别人碰林枳栩的东西。
那男生和其余同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中一个男生见宋京辞表情还好,招呼着其他人赶紧离开。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宋京辞手指蜷缩起来又缓缓舒展开,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整理乱掉的书本。
已尽黄昏,他的侧颜在明暗交界线里尽显冷淡。头微微垂着,黑色的碎发挡在额前,看不太清他此刻的神情。
整理一半的时候,那张写了情书的纸露了一角出来。
宋京辞只看到末尾:山间的白雪在融化,清风拂过绿色湖面,手中易拉罐的泡沫喷涌而出,我在林中听见你的声音,转身的瞬间陷落在你的眼里。
那一刻,寂寥无声,是无数海菜花在水间绽放。
他鸦羽轻颤,心思在打结,慢慢腾至半空,聚结成怪异的鬼神模样,而后又一下子散开。
挣扎了半天,宋京辞依旧压制不住情绪,纵使满心愧疚,他还是伸手抽出了那张纸。
还未看见全篇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可能是林枳栩写的散文随笔,但目光触及开头的名字时,瞳孔还是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那张纸的一角被攥在一起。
呵。
他在胸腔里闷出一声冷笑,慢慢松开那皱巴巴的纸,用手抚平后夹进了一本随堂测验里。
凉水冲刷着手臂,那种颤栗感渗透全身,身体好像被水流铺展开来。
方早靠在厕所门口,一手拿着餐巾纸,一手拿着手机划拉着校园论坛,“大小姐,我的情书写好了没啊?”
“写好了。”
林枳栩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手臂淌下来,她甩甩手抽出几张纸随意地擦干水分,“要是老李知道我在自习课上帮你写情书,得气疯。”
“这不是她不知道嘛!”方早将手机收进口袋,身子摆正。
“学校这段时间抓早恋抓得紧,老李正在严查任何苗头。”林枳栩偏头笑,“你当心顶风作案被抓到。”
厕所的穿堂风最为凉爽,衣摆被风鼓起,随着一道白色抛物线落下,她已经走到方早身侧。
方早不以为意地扬扬下巴,“抓到就抓到呗,反正我妈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当面假意指责两句就已经算是重的了。
“不管那么多,”她搭上林枳栩的肩膀,搂着她往教室走去,“先给我再说。”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林枳栩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方早的额头。
“知道了,”方早撅嘴,“等会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树影挟着光落在白墙上,像一幅动态的画卷,木桌反射出耀眼的光,散着弧形的光圈。
教室里已经空了,就剩林枳栩她们的桌面还没收拾。
自从上次张书仰的事情被发出来后,班里个别热心肠的同学跳出来主动送他回家,这不,今天轮到那位正义感爆棚的“战士”李琰。
放学铃声一响,张书仰就被他提溜着后颈给送回家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这几日那群“葫芦娃”们也没有出现在学校周围。
林枳栩走到自己位置,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封情书。
“怎么了?”方早已经收拾好,走过去问她。
“奇怪了,”她手撑着额头,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我记得我写好压在这下面的,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方早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这玩意儿就是你越找它,它就越不出来。”
“等你不找它了,它又会自己跑出来。”
林枳栩啧了一声,倒不是觉得可惜这情书,但好歹也是她一字一句诹出来的。
是心血啊。
“行吧。”她也不是过分纠结的人,大不了再重写一份。
“好啦。”方早替她把东西收拾好塞进包里,“等会你不是还要去练舞吗?抓紧的吧。”
方早送她到舞蹈室就离开了,方早跟林枳栩相反,她怕热,林枳栩又不喜欢开空调,要不然她都是陪着自己的。
等林枳栩练完舞出来,太阳接近天际,露出红彤彤的屁股。学校的路灯已经开了,投下一个个小圆圈,有些教室里还亮着灯,远远望过去都是埋头苦读的学生。
今天她没让张叔来接,打了个出租车回霓水湾。
车上的味道太重,林枳栩捏住鼻子摇下了车窗,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扑进来,冲散憋在胃里的呕吐感。
她抠出个耳机塞进耳朵里,点了一首慢节奏的英文歌。
是Timefies的《Nobody has to know》。
林枳栩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那张纸去了哪,从身后拿出包翻了起来。
所有书的夹层都被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她手一摊,无力地靠在车背椅上,书包顺着弧度慢慢滑落在地毯上,很轻的一声闷响。
视线移到窗外,车已经开进了霓水湾。
蓦地,有只淡咖色的小奶狗从草丛里窜出,笨笨的走起来还有些跛脚的样子有些可爱。
“师傅,”林枳栩叫住司机,“就在这儿停吧。”
她付了钱就拿着包赶忙下车,回头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小奶狗已经不见了。
林枳栩叹了口气,垂着头往家走去。
“嗷~”耳边传来一声狗叫,她猛地抬头,面前不远处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宋京辞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他已经褪去了校服,换了宽松的圆领白t,脊背挺拔,他身后是绚烂的虹霞。
眼神下移,脚尖在看见他手里那只浑身是血的奶狗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砚洲:(奸笑ing)小栩妹妹,你完蛋了!
林枳栩:谢谢,你可以闭嘴了。
方早:这波我跳预言家。
作者慢热并纠结,写的也是慢节奏的,下笔的每一个字可能都要纠结好久。
所以,好羡慕那些全文存稿的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