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砚洲大幅度地摆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他,连保安大叔都快拦不住他。
“阿辞!”
宋京辞斜乜了迟砚洲一眼,当没看见他往外走去。
“诶?阿辞。”迟砚洲懊恼地踢踢莫须有的石子。
林枳栩轻抬了下眉,有些许意味,但没说些什么。
宋京辞也会有朋友?真是稀奇,她还以为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呢。
张叔把车停在那颗大梧桐树下,车窗半开,看样子是知道她不喜车里的凉气,早早地将车窗摇下散散温度。
少年已经加快步伐赶超了她,他的身影在光里好像从具体变为模糊的光团,周围都开始虚化,这一幕太过深刻,以至于后来的几年老是不受控制地潜入林枳栩的梦里,无法摒弃。
宋京辞本以为对迟砚洲视而不见,他就能自己放弃,结果他…拦住了林枳栩?
林枳栩看着眼前拦住她的人,脸上的不耐根本掩饰不住。
她冷着脸往后退了一小步,“大爷,你拦错人了。”
迟砚洲见状也不恼,吊儿郎当地插兜,颇有一副中二少年的模样。
他懒懒地微歪着头,努了努嘴,“我没拦错。”
林枳栩:“?”
只见迟砚洲伸出手比了个OK,然后开始倒数。
三,二,一。
他在心里默念完最后一个数字,方才准备上车的宋京辞已经挡在了林枳栩面前。
迟砚洲蓦地乐了,嵫着个大白牙。
果然,赌对了。
“哎呀,阿辞,你咋又回来了?”他明知故问,眼里都是调笑。
宋京辞还是面无表情,刚刚那只扑了蛾子已经将他今日的情绪分散光了。
“有事快说。”没事快滚,说着他身子朝林枳栩的方向侧了侧。
“阿辞,”见他耐心已尽边缘,迟砚洲想到此行的目的,胳膊肘杵了杵宋京辞,“我求我妈给我转到一中了,咱俩又可以再续前缘了。”
再续前缘?这什么文盲用法?
林枳栩忍不住扯出一抹笑,不明意味的眼神缓缓飘向宋京辞的脸上。
这眼神好像在说,这傻子是你朋友?
宋京辞当然接收到了信号,轻咳一声。
“是吗?砸了多少钱?”带着一丝哑笑。
“砸了……”迟砚洲刚掰起手指算,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喂,宋京辞,你小瞧我。”
差点就被套出来了,多没面子。
“小栩妹妹,你看他。”他拇指和食指拽住林枳栩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指控着宋京辞。
林枳栩越看越觉得迟砚洲好玩,比宋京辞有趣多了。
她倒是没多大反应,反倒是宋京辞冷下了脸,厉声道:“把手松开。”
迟砚洲吓得立马缩回了手,自动回到原位,神色讪讪地挠着脑袋。
“你认识我。”林枳栩往他面前走了几步,歪头打量起他,眼下的卧蚕慢慢鼓起。
“当然——”音量拔高然后骤然降了下来,“知道点,知道点。”
“我还是比较好奇,砸了多少钱?”林枳栩似懂非懂地轻点下巴,继续追问。
“哎呀,也就说给学校换一批设备。”迟砚洲破罐子破摔,干脆说了出来,“我妈说我想上进,花多少钱都值。”
一中的师资设备都是最顶配的,换一套估计是不菲的数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云淡风轻的。看样子估计跟方早家执行的方针一样。
“大哥,有钱人。”林枳栩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哎呀,洒洒水啦。”迟砚洲状似阔绰地摆摆手,心里却在痛哭流涕,鬼知道他求了他妈多久才松口让他来一中。
林枳栩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回头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似黑夜中明月高挂,风吹起一江春水,带着晃动的月光倒影。
她眉心一跳,鸦羽颤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打了个转。
太吓人了,差点就被他蛊惑了。
宋京辞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刚刚那一幕落在他眼里有些刺,少女明媚的笑容在看向他的时候陡然消失,他眼底的湖面瞬间结冰,散满寒气。
池砚洲正疑惑他的表情变化,可接下来宋京辞的动作更是让他匪夷所思。
宋京辞从包里翻出湿巾纸,扯了一张给林枳栩。
她没接。
“脏了,擦擦。”
池砚洲从头到下扫视了她一圈,也没看见哪里有污痕。
“手。”他指了指林枳栩的手。
林枳栩一下就懂了,朝宋京辞摊开手掌,手指白皙纤细,手心的纹路像树叶脉络般浅浅淡淡的。
宋京辞准备把纸巾放在她掌心,林枳栩摇摇头,收回手,“不要。”
说着又把手伸开,“你帮我擦。”
手腕上细链因为她的动作而晃悠着,宋京辞一时失了神。
少女一副骄纵的模样,说出来让人伺候的话也不会觉得反感,即使他知道她又在捉弄调戏他。
是的,林枳栩总是这样,但是,他甘之如饴。
宋京辞一手捏住她瘦得可怜的腕骨,一根一根手指给她擦试着。
神情极其认真,好像在擦拭什么宝物一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枳栩能看到他蓬松柔软的头顶,纤长的睫毛,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颌骨。
周围有风卷起塑料袋的声音,还有,某人的气急败坏。
饶是迟砚洲反射弧长,感知迟钝,也反应过来宋京辞是在说他“脏”。
“靠,宋京辞,你什么意思啊!”
周围没有垃圾桶,宋京辞给林枳栩擦完手,顺手将用过的湿巾塞进校服口袋里。
“走吧。”这话对着她说,丝毫没理会迟砚洲的反应。
迟砚洲心里不敢发,一脸憋屈望着两人离开,最后实在是憋不住,踹了下铁门,连带着一连串的巨大声响。
保安探出头来,指着他呵斥,“嘿小兔崽子,干嘛呢你。”
……
之后迟砚洲没过几天就转了过来,林枳栩也习惯了和宋京辞做同桌,偶尔还能使唤他倒到水啥的。
只是方早,她又看上了高一的一个学弟,死乞白赖地求着林枳栩帮她写情书。
“你自己网上抄一篇不就行了。”林枳栩靠在学校天台的栏杆上,抬手遮在前额,遮住刺眼的光。
“抄一篇多没诚意啊。”方早咬着果饮的吸管,身子往她身上倒,头靠着她肩膀,目光望向远处的操场。
林枳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别人写就有诚意了?”
“哎呀,”方早一把挎住她的胳膊,头蹭了蹭她,“抄一篇被搜到多尴尬啊,你帮我写,我去送。”
林枳栩转头看她,没说话,眼里满是揶揄。
好处,你给多少?
方早一看就懂了,一狠心咬咬牙,比了一个五,“你今年看昆虫展的票我全包了,外加一个月城中私焙的甜品。”
“成交!”林枳栩举手跟她击了个掌。
方早只感觉心在滴血,不禁吐槽,“我真搞不懂,你个大小姐还差这点钱啊。”
得了好处,林枳栩搓搓手臂起身往回走,阳光太晒人,都快把她晒化了,手臂被灼得有点泛红刺痛。
她回头,笑得灿烂,“花别人的钱我不心疼。”
“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嘛。”方早追上来。
话说这么说,但她只会把林枳栩当作她最好的朋友。
于此同时的教室里,迟砚洲正坐在宋京辞的前座,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他写作业。
这一幕就要被班里女同学磕疯了。
“啊啊啊啊啊,好帅好配。”
“莫名的萌感是怎么回事,清冷学霸碰上臭屁小太阳,妥妥的。”
“你看到他的眼神没有,充满了爱意,简直了。”
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凑近听,迟砚洲笑嘻嘻地说:“阿辞,周末的聚会你去嘛,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他说的是上层社会的聚会,大人们用来攀附讨好,再逼着自己小孩儿来结交更高地位家族的孩子,美名其曰小孩子之间的交新朋友。
宋京辞头也不抬,专心写着额外买的练习题。
他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简简单单撂下一个字,“滚。”
迟砚洲被冲了也不恼,反而越挫越勇,胆子大得拿起宋京辞的笔转了起来。
“宋京辞,就当我求你了。”
宋京辞抬头篾了他一眼,眼神锐利,“手不想要了?”
迟砚洲被吓得心一颤,手一抖,笔滚了出去。
完了!他赶忙去捡,擦擦灰放回原处,然后正襟危坐,双目紧闭,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决绝。
“你好,同学。”有人打断了这场未开始的“判决”。
迟砚洲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窗外站着一个男生,手扒着窗户四处张望。
“有啥事儿啊?”救星啊!他看着男生的表情带着感激,恨不得搂上去。
男生见宋京辞不理他,转而问向迟砚洲,“同学,林枳栩是坐这儿吗?”
他指了指宋京辞身边的位置。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有了反应,他手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段横,终于施舍起目光放在男生身上。
很陌生的一张脸,或许说,从来没见过。
迟砚洲瞄了一眼宋京辞,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是啊,咋啦?”
男生脸上露出欣喜,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原色信封,递给迟砚洲,“那麻烦你可以帮我把这个放进她桌肚里吗?”
哟!情书啊!
他挑了下眉梢,没伸手去接,反而观察着宋京辞的反应。
宋京辞没看他,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迟砚洲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模样。
小样儿,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唔了一声,看似为难地松口,“好吧。”
说着就要去接那封情书。
手还未触碰到,就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我送。”宋京辞接过来。
“哦好。”男生一愣,而后重新调整好微笑,“麻烦你了,同学。”
说完就走了。
迟砚洲丝毫不意味他的反应,一脸的“我就知道”,凑到他面前,表情有些欠打,“麻烦你了哦,同学。”
学着那男生的语调。
宋京辞没理会他,将那封情书夹进了桌本里。
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没让人觉得不对,就跟他在处理自己的情书一样。
“诶?”迟砚洲有些疑惑,“你没收小栩妹妹的情书啊!”
宋京辞将刚刚掉的那支笔扔进他怀里,觉得这蠢货有点多管闲事,“你可以滚了。”
叽叽喳喳的,真烦人。
“还有,不准叫她小栩妹妹!”宋京辞警告他。
“略略略,”迟砚洲摆起鬼脸,生怕挨揍,弹射般跳开,“就叫,就叫。”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宋京辞当然不会无聊地去做你追我赶的事情,他只是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而已。
这不,迟砚洲刚出教室就收到自家老母亲的短信。
[迟砚洲,这周零花钱扣光,放学别给我在外面鬼混,小心老娘打断你的腿。]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满是绝望地控诉,“宋京辞,你个杀千刀的。”
“迟砚洲,谁允许你在走廊大声喧哗的,马上滚回教室。”班主任拿着个保温杯过来逮他。
“???”迟砚洲。他招谁惹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砚洲:看我摩拳擦掌(做热身),单挑吧,宋京辞。
宋京辞:滚,你挡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