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楠在那个初秋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胡冰心一无所知。那天上午,胡冰心一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关掉了花店的门,匆匆赶往医院。杨子楠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昏迷着,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有洇出的血迹。看着杨子楠惨白的脸,胡冰心心如刀绞,她握着杨子楠冰凉的手,流下了泪水。医生告诉胡冰心,是一个叫张广明的警察把杨子楠送到医院的。那个警察走时给医生留了电话。胡冰心给杨子楠补办了入院手续,然后找到了张广明。张广明说凌晨两点左右,他接到了110的唿叫,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在七夕街,杨子楠开的车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上,当时杨子楠头上全是血,张广明打了个电话给交警队后,就把昏迷的杨子楠送到了医院。张广明知道的就这么多。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杨子楠会在那个时间里开车撞上梧桐树?胡冰心必须知道这些问题,杨子楠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凌晨开车出去撞一棵树。
张小龙的眼圈发青,显然是没有睡好觉。他走进宝成公园门口的那个花店。
花店店主胡冰心在料理着各种鲜艳的花儿,她的脸色寡淡,心事重重。看得出来,这个美丽少妇没有好好地打扮自己,或者说她在经历着什么烦心之事,顾不上修饰自己的容颜。
胡冰心见花店里来了客,笑脸相迎。她发现张小龙面对各种各样的鲜花举棋不定的样子,便对他说:“小伙子,你要买什么样的花呢?”
张小龙心神不宁:“我,我看看再说。”
胡冰心说:“你好好挑吧,我们店里的花都十分新鲜,早上才送来的。”
张小龙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挑出要买的花。
胡冰心笑着对他说:“小伙子,能告诉我你买花的用途么?我帮你参谋参谋。”
胡冰心嘴角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迷人。
张小龙说:“今天我女朋友过生日,我想给她买一束花。”
胡冰心柔声说:“这样呀,你可以买一束红玫瑰,或者康乃馨,香水百合也不错,这三种花都适合送给你女朋友,当然,如果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花,那最好不过了。”
张小龙脸红了,实在想不起来女朋友喜欢什么花,只好腼腆地说:“那就买红玫瑰吧!”
胡冰心又笑笑:“送红玫瑰永远不会错,那么,你买几朵呢?可以一朵,也可以十一朵,如果买九十九朵,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张小龙想了想说:“买十一朵吧。”
胡冰心说:“好的,我挑十一朵最好的玫瑰给你。”
张小龙买完花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店。
胡冰心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青涩的大小伙子一定是第一次送花给他的女朋友,常代远第一次给自己买花是否也这样?
张小龙在阳光下捧着那束玫瑰花走进了宝成公园。他在那棵巨大的雪杉下面,找到了宋文娴。宋文娴坐在雪松下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目光追逐着草地上的一只蝴蝶。
张小龙走到她面前,叫了声:“文娴,你久等了。”
宋文娴这才把目光从翩飞的蝴蝶身上收回来,看到了那束鲜艳的红玫瑰。宋文娴的眼中出现了一种迷离的光泽。
张小龙蹲下来,把红玫瑰放在宋文娴的面前,轻轻地说:“生日快乐!”
宋文娴接过了那束玫瑰花,说了声:“小龙,谢谢你!”
她把脸贴向那些怒放的花朵,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真香呀!”
张小龙看着宋文娴陶醉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他也坐在了石头上,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宋文娴。
宋文娴转过脸,对着张小龙娇嗔道:“文龙,不会用一束玫瑰花就把我打发了吧?”
张小龙内心忐忑不安,但还是十分嘴硬:“怎么会呢,文娴,今天一定要让你快乐,你想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宋文娴伸出一只手,在他又红又烫的脸上拍了拍:“这还差不多。”
宋文娴回过头来寻找草地上的那只蝴蝶,那只蝴蝶早已没了踪影。
空气中有种清甜的味道飘散着,张小龙抓不住那种清甜的味道,就像他无法抓住宋文娴的心那样。他不知道宋文娴爱他什么,他找不出任何优点可以让宋文娴对自己刮目相看,尽管宋文娴经常对他说,她喜欢他身上透出的淳朴。而这所谓的淳朴,在他的眼中和傻没有什么两样。他在宋文娴面前就是一个仆人,逆来顺受的仆人,和在他父亲面前判若两人。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不要什么理由,他承认自己被宋文娴迷住了,宋文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让他心动……如果说宋文娴让他去死,他也在所不惜。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懂宋文娴想的是什么。和宋文娴在一起,张小龙会有奇怪的感觉,宛若在梦境一样,那么的不真实。越是有这样的感觉,张小龙就越不安,比如和宋文娴在西餐厅里吃饭时,宋文娴优雅地使用刀叉切着牛排,而他总是双手发抖,刀叉碰着盘子,弄出很大的响声,令他十分尴尬,心想,自己和宋文娴不是一路人,不是同一路人走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种自卑的心态没有让他离开宋文娴,反而使他梦想着和宋文娴一样优雅。也害怕失去宋文娴,这让他更加地憎恨自己的家庭和父亲!他认为,自己自卑的根源就是他那贫穷的家,假如父亲是个富翁或者显贵,他也许和宋文娴在一起时,也会那么的优雅平静,心安理得……
李天珍大夫来到杨子楠家门口,正想按门铃,杨子楠对面邻居家的门开了。李天珍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尖尖的光头从那门里伸了出来,那是个小眼睛小鼻子小脸的男人,他古怪地朝李天珍笑了笑,露出一口黑乎乎而又错综复杂的牙齿。李天珍礼貌地还了他一个微笑。男人尖尖的光头又缩了回去,那扇门也轻轻地关上了。李天珍感觉到那门上的猫眼后面,有一只眼睛在窥视着她。杨子楠家的门开了,满脸堆笑的陈姨对她说:“李大夫,快请进。”
李天珍进屋后问陈姨:“你们对面那家住的是什么人?”
陈姨说:“不太清楚,我也只是偶尔碰见过他一两次。”
李天珍“哦”了一声,她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出去,门外空荡荡的,对面的门紧闭着。
李天珍问了陈姨关于杨子楠的一些情况后,自言自语了一句:“杨子楠失忆会不会和对门的那个人有关呢?”
陈姨突然想起了那人尖尖的光头,脸色有些茫然。
李天珍准备好后,就开始在杨子楠的头部扎针。杨子楠静静地坐在那里,乖孩子般任凭李天珍摆布。李天珍边扎针边轻柔地和杨子楠说着什么。李天珍的脸上充满了天使般的微笑。李天珍是赤板市中医院神经损伤专家,她的银针不知治好了多少失忆症的病人,不到五十岁的她,已经成了赤板市医学界炙手可热的人物。能够请李天珍上门给杨子楠治疗,并非易事,陈姨不清楚胡冰心用了什么办法。李天珍每次来,都吩咐陈姨要对杨子楠好,多和她说话。这样有助于她恢复记忆。像杨子楠这样重度失忆的病人,千万不能再让她受到什么打击和压力,一定要让她在轻松和谐的氛围中感受到关爱。陈姨记住了李天珍的话,可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不安和焦灼。
临近中午时,胡冰心给杨子楠家打了个电话,问了陈姨一些杨子楠的情况后,她就看到张小龙和宋文娴从宝成公园里走出来。胡冰心想起一件事情。
胡冰心的花店里原来有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不久前辞职走了。那个姑娘做什么事都让胡冰心十分放心,她在的时候,胡冰心过着轻松的日子,还能抽出时间和杨子楠去马尔代夫玩。那姑娘辞职离开后,胡冰心很失落,花店的一切事情又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胡冰心认为自己对那姑娘不错,可她为什么要走呢?胡冰心问过她,她没有说更多的原因,但她对胡冰心说了一件事,说总是有一个小男孩来花店里买白菊花,那小男孩只要一踏进花店,双眼就聚焦在姑娘丰 。的身上,从胸部一直到屁股,口里还会迸出一两句让姑娘心惊肉跳的话。姑娘还说那小男孩的眼睛十分人,他进入花店和离开花店就像一个鬼魂。姑娘是在轰动赤板市的顾公馆大火(见《崩溃》)之后辞职的。胡冰心记得十分清楚,那天姑娘看了《赤板晨报》后就显得惊惶失措,那张报纸上有大版关于顾公馆大火的报道。胡冰心不知道姑娘所指的那个鬼魂般的小男孩是谁,那姑娘走后,她在花店里一直没有见到过姑娘所说的那个小男孩。
胡冰心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上午买花的那个小伙子一进花店就盯住她不放,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胡冰心的手机响了。是警察张广明打来的电话,这个英俊的小警察十分守信用,他答应帮助胡冰心找到那天晚上目击杨子楠出事后报警的人。果然,他现在告诉胡冰心,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他把地址以及那个人的姓名告诉了胡冰心。胡冰心挂了电话后,目光落在了记录下目击者姓名和地址的那张便笺上:胡安全,田东街27号环卫五队宿舍。
胡冰心在杨子楠昏迷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查清杨子楠出事的真相。胡安全是个突破口!胡冰心决定马上关上花店的门去找胡安全。当她锁好花店的门时,又想起了辞职的那个姑娘,如果她不辞职,该多好。胡冰心想,为花店找个员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陈姨把杨子楠房间的窗帘拉开,窗外阳光灿烂。她又拉开了窗户的玻璃门,缕缕新鲜的秋风透进房间。陈姨站在窗边,想起了昨夜里那张在窗玻璃上一晃而过的脸。陈姨心想,不可能会有人从楼底下攀上来吧。她探出头,往地面望去,楼下有个男子正在往楼上张望,陈姨站在十八楼的窗边,看不清那男子在阳光下仰起的脸。
杨子楠穿着红色的丝绸睡衣,轻轻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姨的身边,秋风拂起她的长发,她双眼迷茫地向窗外的远方眺望。
陈姨转身发现了杨子楠,吃惊地说:“子楠,你怎么下床了?”
杨子楠没有理会她,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此时,杨子楠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短暂的画面:玫瑰花和干枯的手……闪电中苍白的女人的脸……呜咽的小白狗绿色的眼睛……她脑袋里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就是无法完整地记忆起这些稍纵即逝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她的记忆中堵塞着,她的脑袋要爆炸了。
陈姨赶紧拿了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陈姨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抖。
陈姨被胡冰心请来照顾杨子楠一个多月了,第一次看到她主动下床。
杨子楠的记忆在恢复?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胡冰心和杨子楠而言,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陈姨的眼睛里却飘过一缕忧郁。
陈姨微笑地对杨子楠说:“子楠,你记起一些事情了么?”
杨子楠突然转过身,怔怔地盯着陈姨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是谁?”
陈姨想,一定是李天珍的针灸治疗起了作用,她终于会开口说话了。
陈姨激动地说:“你是杨子楠呀!”
杨子楠又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子,子楠是谁?”
陈姨拉住了杨子楠冰凉柔软的手说:“你是杨子楠,是胡冰心的妹妹,子楠,你好好想想,你的确是杨子楠呀!”
杨子楠喃喃地说:“胡,胡,胡冰,冰心?”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电脑桌上的电脑液晶显示屏上。
这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陈姨想,一定是胡冰心来了,她赶紧来到了门边,问了声:“请问是谁?”
胡冰心交代过她,无论谁来,都要经过确认,才能让他进来,所有的陌生人一律不能让他进来。陈姨知道,胡冰心让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杨子楠,杨子楠不能够再出什么问题了。门外的人不是胡冰心,而是一个男人:“请问,是杨子楠家么?”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陈姨的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往外看去,她看到一张模煳的男子的脸。陈姨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她说:“请问你是谁?”
男子说:“我是杨子楠的男朋友,我是来看子楠的。”
陈姨听胡冰心说过,杨子楠到现在还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况且,她来到杨子楠家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她有什么男朋友来探视。于是陈姨多留了个心眼,她说:“杨子楠不在家,你以后再来吧。”
门外的男子不说话了,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陈姨突然听到了杨子楠喊叫的声音,她赶紧从客厅回到了杨子楠的房间。她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杨子楠的脸扭曲着,披头散发,口里含混不清地喊叫着,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地狂砸着电脑的键盘……
胡冰心乘22路公交车,来到了田东街。她很顺利地找到了27号的环卫工人宿舍。
胡安全刚吃完午饭,正和另外一个环卫工人闲聊着什么。胡冰心走进胡安全的房间,胡安全和那个环卫工人同时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胡冰心这个不速之客。胡安全得知胡冰心是来找自己的,马上就给胡冰心让座,另一个环卫工人也知趣地离开了。
胡冰心在凌乱不堪的胡安全的房间里找了个比较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她闻到了一股怪味,那是烟臭和脚臭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胡安全讪笑着说:“不好意思,屋里又脏又乱。”胡冰心笑笑说:“胡师傅,没有关系的,你也坐吧,别老站着。”
胡安全就坐在了单人床上。胡安全身材高大壮实,有一张黑黢黢的国字脸。
胡冰心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听张警官说,那天晚上,是你看到我妹妹撞车后报的警。”
胡安全有些拘束,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是的,张警官和我说过,说你有事找我。我前些日子请假回乡下了,老婆有病,实在对不起。”
胡冰心说:“胡师傅你别客气,是我来麻烦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胡安全从脏兮兮的工作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劣质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然后点燃,当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后,他紧张的情绪才得到了缓解。
胡冰心强忍着烟味对自己的折磨,笑着说:“胡师傅,你能讲讲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吗?”
胡安全又吐了一口烟说:“其实,我见到的,都跟后来来的交警讲过,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胡冰心诚恳地说:“谢谢你,胡师傅。”
提起那晚目睹的事情,胡安全的情绪又波动起来,夹着香烟的手指有些颤抖:“那天晚上,我在七夕街扫马路,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头从出工开始就很痛,还有些晕。本来想请个假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一忍就算了,我们干体力活的人,头痛脑热也不算什么。那条街比较偏,一般到了十二点后就没人了,车辆也很少经过。每次扫这条马路,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那天晚上,在你妹妹出事前,我每次抬起头来,准备往小推车上装垃圾,眼前就像有个人站着。我想我头晕目眩的,看花眼也是正常的,也没怎么在意。我和交警也提到过此事,但他们说我瞎扯。”
胡冰心的心提了起来,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晚回家出租车司机和自己说的话,也是在七夕街。胡冰心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看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问完这话,胡冰心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在收紧。
胡安全的脸似乎更黑了,有些惶恐,他又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根烟,或许这样真的能够缓解他紧张的情绪:“那是个穿红裙子的女郎。”
胡冰心睁大了双眼:“穿红裙子的女郎?她的嘴角有颗痣?”
胡安全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穿红裙子的女郎,她的嘴角是有颗痣。我还是往下说吧,我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昏沉沉的,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我想,坚持一下,扫完这条马路就回去休息。从我开始打扫这条马路,到你妹妹开车出现,我没有看到一辆别的车,应该说这样对我的工作有好处,可是太寂寞了,寂寞得想大吼几声。但我不敢吼呀。我们是什么人,吼了还不被人骂死。我差不多就要扫完这条马路的时候,你妹妹开着车出现了,她是从南边的方向开车过来的。看到有车来,我就站在了道旁,等车开过去了,我再清扫。你妹妹的车开得很快,疯了一般,我很少在城市里看到这么快开车的人。车风一样从我面前冲过去时,我好像又看见那个红裙子的女郎了,她似乎被你妹妹的车撞倒在地,而你妹妹没事一样开车从她身上轧了过去。你妹妹的车开过去之后,我走到马路中间,刚才撞人的地方干干净净的,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我认为自己一定是头晕煳涂了。我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看到你妹妹的车歪了一下,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法国梧桐上。我叫了声,”不好!“于是我就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报了110。警察来之前,我不敢靠近你妹妹的车,我不知道你妹妹撞成什么样子了,我从小就胆小,害怕看到血,也害怕看见死人。在等待警察来现场的过程中,我的腿肚子抽着筋,我实在担心车上人的安危……”
胡冰心听着胡安全的话,浑身发冷,目光落在胡安全暗红的烟头上,企图从那里得到一丝温暖。胡冰心完全失去了对烟臭味的厌恶感,甚至产生了点燃一根香烟的想法。胡冰心通过胡安全的叙述,得知了孪生妹妹杨子楠撞车时的情景。她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杨子楠在撞车之前干了些什么?到了哪个地方?她为什么要疯狂地飞车?……一切都像迷宫,让胡冰心找不到出口,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裙女郎,她是谁?她和杨子楠的出事又有什么关系?胡安全不可能告诉胡冰心一切。
胡冰心的手机响了,是陈姨打来的电话,陈姨告诉她,杨子楠的行为突然变得疯狂,让她赶紧过去。胡冰心想,杨子楠的疯狂,自己怎么没有感应?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告别胡安全后,打了辆出租车,匆匆朝凤新街赶去,一路上,胡冰心的内心焦灼不安,情绪烦躁……
常代远的确脱不开身,没有办法赶去杨子楠的家,作为宝罗街街道的计生干部,他正在区里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胡冰心打来的电话他也没有接,通过胡冰心发来的手机短信,他知道杨子楠发疯的事情。常代远给胡冰心回了条信息,让胡冰心不用担心,杨子楠的行为应该属于正常的范畴,她这样重度失忆症的病人,会漫无目的地乱叫、有疯狂的行为都是正常的,接杨子楠出院回家治疗时,医生也这样说过。
胡冰心回了这样一条短信给他:“你根本就不在乎杨子楠的死活!”
常代远清楚胡冰心的脾气,看着那条充满着某种情绪的短信,他只是笑了笑。
常代远开完会已经是傍晚了,本来会议安排了晚饭,但他只能放弃,匆忙地去幼儿园接女儿常婷婷。
他来到幼儿园,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常婷婷。
常婷婷显得很不高兴,嘟着小嘴说:“爸爸,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常代远说:“乖女儿,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爸爸开会晚了,对不起。”
常婷婷气鼓鼓地说:“你就知道开会,反正我是越来越不重要了。”
常代远带着常婷婷告别幼儿园的阿姨,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
幼儿园离他们家不远,快走到小区门口时,常婷婷的脚步停住了。
常代远低着头对常婷婷说:“婷婷,怎么不走了?”
常婷婷的目光朝马路对面的麦当劳看去。
常代远明白了,女儿一定又被麦当劳里飘出的某种气味所吸引。平常,常代远并不主张女儿吃麦当劳的东西,他认为那是垃圾食品,对女儿无益,但是,常代远今天一反常态,他领着常婷婷穿过了马路,走进了麦当劳的店里,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他就去给常婷婷买食物了。
常代远端着一大盘食物走到常婷婷面前时,常婷婷的脸上浮起了幸福的笑容。常代远自己吃了个汉堡包,他看着女儿香甜地吃着香辣鸡翅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胡冰心。这些日子,胡冰心几乎不在家里吃晚饭,她每天关上花店的门之后,就去杨子楠家。
常代远叹了口气,如果杨子楠的病不好,或许胡冰心永远不会回家吃晚饭。常代远用手指耸了耸眼镜,文弱的脸上出现了焦虑之色。有些时候,他真想不明白胡冰心对杨子楠的感情,甚至怀疑杨子楠是不是胡冰心的孪生妹妹。杨子楠每次见到他,都和他有种说不出的隔膜感,很少主动和他这个姐夫说话,就是说话,也说不上几句就打住了。杨子楠处处提防着他,好像他要加害她一样。常代远还发现只要自己在场,杨子楠就会用异样的眼光瞟胡冰心。常代远从杨子楠的目光中看出了嫉妒,但是他不明白杨子楠为什么要嫉妒胡冰心,如果胡冰心真的是她姐姐的话。常代远把这种感觉告诉了胡冰心,却遭到了胡冰心的怒斥,说他是小肚鸡肠,不像个男人。由此,常代远对杨子楠敬而远之,她们带婷婷出去玩,他也不会去凑热闹。杨子楠的出现,让常代远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但是他说不出危险在哪里,他也不好和胡冰心多说什么。
常代远正想着胡冰心,胡冰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胡冰心第一句话就问:“常代远,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
常代远听出了胡冰心声音中的火气,说:“我带婷婷在麦当劳吃东西。”
胡冰心的声音严厉起来:“你怎么带婷婷去吃麦当劳,你可真有闲心呀!我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常代远说:“能出什么事呀,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婷婷想吃麦当劳,就让她吃一次嘛!”
胡冰心气冲冲地说:“好吧,好吧,你什么事情都有理!你们好好吃吧,没心没肺的东西!”
常代远说:“谁没心没肺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常代远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就传来了短促的忙音。常代远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常婷婷的嘴巴油煳煳的,她用清澈的目光望着常代远:“爸爸,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常代远知道自己的表情掩饰不了内心,他强作笑脸说:“没有,爸爸怎么会不高兴呢。”
常婷婷坚定地说:“爸爸骗人,爸爸是不高兴了!”
常代远伸出手,摸了摸常婷婷的头说:“婷婷,快吃,吃完了回家。”
常婷婷说:“爸爸,你是不是因为妈妈不高兴了?”
常代远说:“婷婷,你别问了,好么?快吃吧。”
常婷婷突然想到了杨子楠:“爸爸,我有点想小姨了。”
常代远很快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婷婷,听话。把东西吃完,我带你去看小姨。”
作出这个决定,常代远十分后悔,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那个平时阴阳怪气的杨子楠。可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带常婷婷去看杨子楠,没想到,这个决定给日后留下了祸根。
此时的杨子楠十分平静,乖孩子般地坐在那里。胡冰心微笑着往她的嘴里喂着饭。杨子楠嘴里咀嚼着饭菜,目光茫然地望着胡冰心。胡冰心边给她喂饭,边和她说着话,仿佛在安抚她焦灼的心灵。说实话,胡冰心的内心比谁都焦灼,但她不能够在杨子楠的面前表现出来,她怕引起杨子楠的不良反应。杨子楠的内心也许很脆弱,胡冰心和她重逢后,杨子楠在她面前表现过很多反常的举动。比如胡冰心提起自己的养父母把自己视为掌上明珠时,杨子楠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很粗暴地打断她:“你别说了,我不愿意听这些!”胡冰心就不敢再说了。胡冰心偶尔问起她的养父母,杨子楠根本就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还对她说,不要再提她的养父母,好像她的养父母和她有仇。胡冰心还发现妹妹似乎对老年男人十分不敬。一次,杨子楠开车过红绿灯时,碰倒了一个骑着自行车横穿马路的老头。老头躺在地上哎哟乱叫,样子很痛苦。胡冰心也坐在车上,看到杨子楠下了车,她以为杨子楠下车会去扶起老头,说些安慰的话。谁知杨子楠一下车就对老头破口大骂,和平常内向文雅的杨子楠判若两人。胡冰心很吃惊,赶紧下了车,对妹妹说:“子楠,你怎么能这样对老大爷!”说着,胡冰心就扶起了老头,老头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抖!胡冰心关切地说,“老大爷,你哪里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杨子楠拉住了姐姐:“姐,别管他,这样的人我看了就来气!死了才好呢!”胡冰心没好气地说:“别拉我,我不是你姐姐!”杨子楠撇下胡冰心和老头,开车走了,走时还扔下了一句话:“姐,你要是喜欢这个老头,你把他领回家做爸爸吧,反正我们的爸爸早就死了,早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胡冰心只好把老头带去医院检查,还给他出了医药费。在这件事情上,胡冰心一直觉得杨子楠不可理喻!她弄不清楚杨子楠为什么会这样,她无法深入杨子楠的内心,就像无法了解杨子楠的过去一样。
胡冰心听陈姨说了那个自称是杨子楠男朋友的人来过,心里又多了一种疑问,那个男人是谁?
胡冰心从没听杨子楠提过她有什么男朋友。胡冰心想起杨子楠还住在医院时的一件事。那几天,胡冰心一直在医院里陪着杨子楠,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有天,她离开了一会儿后回到病房,医生告诉胡冰心,说有个男子来看过杨子楠,一会儿工夫,那男子就离开了,他还问了医生一些关于杨子楠的情况。胡冰心想,那个去医院里看杨子楠的男子会不会和陈姨说的男子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么,他究竟是谁?杨子楠的出事会不会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