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长锋来说,如今赵利蕊这条线索又断了,寻找苏阳也就变成了大海捞针,那么唯一便捷可行的就是监视602室里的神秘人,从中寻求突破。
燕长锋去局里申请借了套无线视频摄像头装备,在周先生的帮助下,将摄像头安装在步云花园6栋6楼的走廊里,对准着602,确保只要602有任何动静,都会被拍摄下来。不过在安装的过程中,燕长锋始终无法摆脱602室后有双眼睛在冷冷地盯视着他的举动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别扭、惶恐,仿佛不是他在监视着别人,而是别人在监视着他。
调试好摄像头后,燕长锋问周先生:“你知道对面楼里住的是谁吗?”
周先生指着602的对面楼,也是5栋604房反问燕长锋:“你是指它吗?”
燕长锋“嗯”了一声。
周先生犹豫地问:“你是不是想借用它?”
燕长锋点了点头,“不错。我想借用那房间来加强一下监视效果。”
周先生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这步云花园里,除了这602外,接下来的凶宅就是它了。你记不记得我早上跟你说过,有个丈夫酒醉时把妻子按在煤气炉上活活烧死?就是他们家。这件事发生后,谁也不敢再在里面住了,太恐怖了,光闻着那人肉烧焦的味就让人作呕。”
燕长锋“哦”了一声,“那家子人呢,都搬走了?”
周先生苦笑着说:“那家子本来就那夫妻俩人,外加一个上小学的女儿。现在女的死了,男的又被判刑枪毙,一个家就算毁了,剩下的那个女儿,由着她姑来抚养。”
“那你知道她姑住哪儿吗?”
周先生惊讶地挑了下眉毛,“警官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还真的要搬进去住?我觉得你不要冒这个险为好。反正现在602都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凶案发生,你又何苦追查呢,弄不好都可能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说到此,周先生压低了声音说:“再说了,虽然对面楼的604至今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但毕竟是惨死过人的地方,有冤魂存在,半夜三更的,到时你一个人在里面,不害怕呀?”
燕长锋本来心中没有太多感觉,被周先生这么一说,倒有点发毛。他咳嗽了一下,说:“周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你还是先帮我找到604那小孩的姑姑吧。”
周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多找几个警察,这样有个照应,心里安稳些。那小孩的姑姑就住在步云花园里,和我老婆以前是同事。我带你去吧。”
周先生领着燕长锋,来到步云花园1栋203室,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打开了门。
燕长锋进了屋,向她说明了一下来意。
中年女子踌躇了片刻,为难地说:“如果正常的情况下,我们做市民的,都应该大力支持你们警察的工作。只是,那房间里死过人,又好久没人住过,我们也不敢过去收拾,怕不太方便……”
燕长锋连忙说:“没关系的。我只要一张椅子就够了,而且最多借用一个星期。”
中年女子看了燕长锋一眼,说:“那好吧。我给你拿钥匙。”不多时,她从卧室里拿了一串钥匙,一一指明哪是一楼铁门的钥匙,哪是大门的钥匙,哪又是卧室的钥匙。燕长锋识记下来,向她道了谢,告别出来。
燕长锋婉拒了周先生一起吃饭的邀请,一个人来到街上,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吃了个盒饭,然后回到警察局,要了个红外线夜视高倍望远镜,一套万能钥匙,一个军警用专业强光手电筒,再回到家,翻出一个保温杯,泡了满满的一杯浓茶,再找了一把普通手电筒,两盒烟,两个打火机,想了想,又拿了把匕首,绑在小腿上,最后用一个袋子把所有的东西连同手枪一起放入其中。他看了看表,已是晚上九点,于是躺在床上,将闹钟调到十一点半,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闹钟十一点半准时地将他吵醒。燕长锋胡乱抹了把脸,拎起袋子,打了个车,来到步云花园。
夜色中的步云花园,除了路灯尽责地发出惨淡的光芒外,整片小区都陷入无边的沉寂中,只有偶尔从谁家屋里漏出一点电视或音响的声音,弄出了一点人烟的生气。燕长锋一路上几乎没有遇上什么人,很快就来到5栋604门前。他看了看左右四周,暗沉沉的,全都笼罩在无边的空洞中。
燕长锋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门刚推开,一股腐朽且发臭的味道迎面扑来,让他差点闭息过去。房间大概自发生过凶案后,就再没有人进来过,于是就仿佛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把所有的气味都沉积在其中,包括人肉烧焦的腐臭味、残羹剩菜沤烂的臭味,甚至蟑螂屎、死老鼠等所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全都捂在一起,发酵着,混成了一种闻之欲呕的气味。
燕长锋只后悔自己忘记带个口罩。他强忍住心头的恶心,借着手电筒的光,绕开屋里一地的酒瓶、碎玻璃等凌乱垃圾,把所有的窗户打开。夏夜的凉风灌了进来,驱散了部分污浊之气,燕长锋感觉胸口的气闷减轻了不少。
他试着摁了下电灯开关,没有反应,看来应该早被供电局给掐掉电了。没办法,那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一晚了。他找出卧室的钥匙,打开门,侧身进去。卧室里同样弥漫着一股久无人烟的发霉味,以及其他说不出来的怪味。燕长锋关上房门,拉开窗帘,一眼就看到对面楼602室在路灯的照耀下,幽幽地散发着冷淡的光芒。他打开窗户,让空气对流,好把屋子里的气味给席卷走,然后仔细端详起屋子来。同普通人家的卧室一样,屋子中摆放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另外还有一张椅子,别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燕长锋拉过椅子,靠近窗户坐下,燃起一根烟,静静地观察了起来。步云花园的楼间距只有20米左右,即便不用望远镜,对面楼的一举一动也都可以尽收眼里。
夜风阵阵地从窗外涌入,屋里的空气渐渐地清新起来。不过燕长锋仍觉得胸口堵得慌,而且大脑如同生锈了机器,无法转动,似乎被套在一个不透气的塑料袋里,氧气被一点一点地抽光,活力自身体里逐渐流失。他暗叫了声不妙,但手脚如同被一双无形的铁手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一阵大风吹过,卷起窗帘,甩在燕长锋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的神经从麻痹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他站了起来,把脑袋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清凉的气息源源地灌入肺中,之前的郁积之气渐渐化去。
“真有点邪门。”燕长锋心里默想着,但又有一个声音浮了上来:“也许是连日劳累,太困倦的缘故吧。”
他甩了甩头,极力不再去深想这件事,拿起手电筒,仔细地再查看了一下屋子,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往床走去,突然觉得,空气在离窗台三尺后就开始凝固了似的,越往里边走,呼吸就越困难。
他心头大骇,挥舞着手电筒用力朝空中击打了几下,不料用力过猛,身形一下子把持不稳,踉跄着往前迈进了几步,突然鼻子中飘过一股奇异的味道。
燕长锋深吸了一下,带一点焦味,又带一点肉香。那会是什么气味呢?他突然想到一物,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难道那是被烧死的妻子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但她已经死了几个月,而且案发现场是在厨房,为什么会有这股气味凝聚于卧室,经久不散呢?难道,她现在就站立在黑暗中?燕长锋仿佛看到她被酒醉的丈夫将脑袋按在煤气炉上,皮肉与火接触,发出“滋滋”的声音,毛发烧焦的臭味和皮肉烧熟的香味混合着飘散了出来,伴随着声声惨叫,溢满整个房间,钻入人的心底,让人毛骨悚然。随后,那一具死尸抬起烧糊了的脑袋,从厨房爬起,一步一步地挪进了卧室,再一步一步地向燕长锋逼近了过来。
寒意包围了燕长锋,让他全身都觉得僵硬。他弯下腰,从腿上拔出匕首,以防异物来袭,再快速倒退着走向自己放在窗台边的袋子,从中摸出手枪,替换下匕首,再找到警用手电筒,打开,顿时一道雪白的强光刺透了黑暗的帘幕,将整个房间的轮廓勾勒了出来。房门犹然紧闭,屋内没有什么死尸,一切如同刚进来时的模样。
燕长锋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重向床头走去。空气中的屏障似乎被警用手电筒的强光所撕裂开,流通了许多,至少呼吸不再那么困难,但那一股奇怪的味道却仍然缭绕在鼻底,挑惹着人的紧绷神经。
快要靠近双人床时,燕长锋突然注意到床前地上有一个黑物。他蹲下身去,用脚挑了一下,霍然发现,那是一只死老鼠,只是奇怪的是,老鼠并不像是自然死亡的,而是被人拿在火上活活烤死,所有的毛都被烧光了,皮肉也翻绽开来。而刚才黑暗中,燕长锋一个踉跄,刚好不慎踩踏在“烧鼠”身上,将它所有的内脏都挤压出来,弄得满地狼藉不堪。还好燕长锋见多了鲜血淋漓或阴森恐怖的凶杀现场,否则恐怕心脏就要承受不住,一刻都无法再多在卧室里多呆,只想着拔腿狂奔出屋。
“烧鼠”虽然恶心,但却是活生生的存在,一下子扫掉燕长锋心头“有鬼”的猜疑,令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不禁暗笑起自己的疑神疑鬼,导致勇气被恐惧所攫取,乃至产生幻觉。但很快他的轻松就被另外一个疑窦给挤占了:那这只老鼠是从哪里来的?荒弃的屋子里发现一只死老鼠,这并不奇怪,但若该老鼠是被新近烧烤死的,这便未免太蹊跷了。而且屋子门窗紧闭,根本不可能是有人从外面抛进来的恶作剧行为,也不可能是某些动物带进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有人把它带进来!
燕长锋猛然想到,当初在602找到的“朱素”尸体,也是死后被肢解并放在煤气灶上烧烤。莫非在602杀死“朱素”的就是如今烧烤老鼠的人?甚至他就是如今躲藏在602里的人?
燕长锋下意识地朝窗户外面看去。令他大惊失色的是,外面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熄灭了,黑暗笼罩在天地间,遮蒙了人的视线。燕长锋直冲到窗台,拿起红外线望远镜监视602。镜头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人的影迹。就在这时。路灯又奇迹般地亮了起来。
燕长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是否在刚才的一瞬间,已经有人进入了602?只是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答案。因为没有了光源,即便有摄像头,也无济于事了。更令燕长锋感到心惊的是,对方怎么可以控制路灯的开关呢?难道他是无所不能?
就在颓丧时,燕长锋突然听到衣柜里传来悉嗦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柜子中磨牙霍霍。燕长锋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打开保险,喝问了声:“谁?快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开枪了!”
衣柜里的“人”丝毫不理会燕长锋的喝问,转成“通通”地推着柜门。
燕长锋左手持手电筒,右手握抢,慢慢地靠近衣柜。他觉得以前面对穷凶恶极的持械歹徒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待走到衣柜跟前,掌心已湿漉得几乎握不住手枪。他用左手尾指猛地勾开柜门,枪口直指柜子中间。但令他意外的是,柜子里除了一些件衣服外,别无他物。
没有人反倒比有人更令人感到颤栗。“那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呢,还是这柜子具有某种特别的涵义,困住了什么东西,而我现在却把它放了出来?”燕长锋感觉有汗珠自额角渗出。放在平常,他绝对会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但现在,一个人困在一栋惨死过人的空屋,接连遇见古怪的事,由不得诡异的阴影自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就在燕长锋惊魂甫定时,有个灰色的、拳头大小的东西自柜子里飞速窜出,擦着他的裤管掠过,将他惊得差点跳起来。他飞快地转身,手电筒的光芒锁住了不速之客,竟然又是一只老鼠!
老鼠在床前立定,转过头来,看了燕长锋一眼,掉头窜上了床,转眼不见。
燕长锋受到惊吓的心久久未能平静下来。他这才真切地认识到,自己的胆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以前面对种种的凶案现场,都可以保持镇定,事后安然入眠,那是因为他当时只是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里,或者说,他可以专注于寻找破案的线索,而忽略了死亡的狰狞;另外地,以前所有的行动都有同事相陪,从未独自行动,而人有个伴,有个依靠时,恐惧的心理也会消淡许多。人最害怕的,并不是看到凶残、血腥的情景,而是孤身一人,呆在一个陌生、封闭、黑暗的空间里。因为在这样的空间里,你什么人都依靠不上,什么景象都看不到,于是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轮胎,外界稍微一点的颠簸都会传递到自身,带来震动,甚至导致爆裂。这是人类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所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在远古时代,黑暗中人类的视觉有限,会增加受袭击的危险,直到人类掌握了火种和建筑房屋后,才得以削减了暗夜威胁,但对于黑暗的阴影却延存于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让人们在日常中能够主动去远离这些危险的因素。
而现在的燕长锋,不仅要承受潜意识中对黑暗的恐惧感,更为重要的是,之前经历的奇异事件,将他的恐惧感放大了,增添了心头的紧张与压抑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快步来到床头,将手电筒夹于腋下,一手将床单掀起。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整张床垫里,所有的海绵都被啮咬一光,仅剩下一个弹簧空壳,里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老鼠。
见到燕长锋,那些老鼠焦躁了起来,头朝着燕长锋,“吱吱”地叫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没有一只老鼠有要逃跑的意思,似乎床垫被施了魔法,将它们困在里边似的。
燕长锋惊骇地看着老鼠,他有一种幻觉,仿佛自己就是那张床垫,老鼠们正钻入他的身体,把所有的皮肉内脏吃光,仅剩下个骨架。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面?”燕长锋看着老鼠的嘶叫,陷入了迷茫。他突然注意到,所有老鼠的眼睛焦点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后的窗户上,并且受惊般地将尽量往后缩,好像他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睥睨着这群老鼠。
燕长锋猛地转过身去,背后空空如也,只有窗帘被风吹得晃动不已,映着路灯的光芒,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注视着燕长锋,并不停地眨眼中。他不禁汗水汩汩而出,口中发干。
燕长锋转回头,发现老鼠叫得更厉害了,仿佛危险在向它们步步逼近,心中蓦然一动,难道老鼠嗅到的危险气息来自窗户外面?他疾奔到窗户边,朝外面看去,只一眼,令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缩起来——602门口,整有个黑影正在飘动,最终在铁门口站定!
燕长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向凌晨零点五十分。他抓起望远镜,黑影的形象清晰呈现了出来:男,身高170厘米左右,身穿一套黑色的西服,面貌特征不祥,因为其背朝着燕长锋,无法看到真实面目。
“但愿摄像头可以拍到他的正面。”燕长锋祈祷着,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男子的身体停在了602铁门口,但燕长锋的目光竟然可以毫无遮掩地继续看到602的铁门!也就是说,男子是透明的!
燕长锋难于置信地揉了揉眼,没错,602门口是有个黑衣男子的形象轮廓。但若是注视得久了,就会发现,男子的身形与周围的黑暗之间的界限极其模糊,甚至可以归结为黑暗衍生出的一部分。燕长锋目不转睛地瞪着黑衣男子看,任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眼。
时间变得凝滞了起来,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燕长锋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难捱。就在他的意志和眼睛即将崩溃时,铁门上突然多了一把钥匙,随后铁门被打开,接着是房门,然后男子闪身进去。在门重新被关上的一刹那,燕长锋感觉男子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地划过自己的脸,刺得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等他重新睁开时,发现男子已经不见,602的门关得紧紧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人怀疑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燕长锋极力回想在男子回头的一刹那,自己捕捉到的容颜形象,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哪怕是丁点印象。他甚至怀疑,男子根本就没有回头,而是他的眼睛可以后转,穿透他的头颅,刺向自己。甚至另外可能就是,男子转过头了,但就在他的目光刺痛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大脑里关于他的影像,像清洗磁带一样地抹掉了!
“他是谁呢,是不是602室里的那个神秘人?如果是,那么他与朱素之间是什么关系,朱素又是去了哪里呢?”燕长锋心里乱作一团糟。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陷入蜘蛛网中的昆虫,在徒劳地做着挣扎,而根本无法摆脱成为蜘蛛下一个猎物的命运。
身后的老鼠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燕长锋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机械般地托着望远镜,冀望着可以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为自己寻得一点反败为胜的希望。但直到天色泛白,602始终风平浪静,不见半点人烟。
燕长锋颓丧地放下了望远镜。他闭上红肿的眼睛,感觉整个大脑里的脑浆像被煮过一样,烂作一团,凝结成石,转不动半丝半毫。良久,他霍然起身,决意不管602是个龙潭虎穴,都要进去闯一闯。
说到做到。燕长锋从袋子里拿出万能钥匙,将枪掖在腰上枪套里,再摸了摸绑在脚上的匕首。一切都妥当无误。然后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又清新。燕长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由衷地感叹,原来世界如此美妙,生命如此美好。
来到6栋楼下,燕长锋掏出万能钥匙,很快就打开了设在一楼的铁门,以奔跑的速度爬上6楼。站定在602门口,燕长锋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象当年刑警陆霄和陈昆站在这扇门前的感受,也许就是这样赴刑场般的悲壮感吧。他无声地笑了,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是否还是那只黑猫,还是更为邪恶的东西?
怀着视死如归的情绪,燕长锋很快打开了602的门。整个602房间里弥散着一股特别的臭味。如果说5栋604屋里的气味就像是一堆烂白菜的话,那么602屋里就是一坨被烘烤过的干屎。前者让人恶心气闷,后者却是让人头晕干呕。
燕长锋捂住鼻子,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户边,将窗户拼命推开,然后把头伸在窗栏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凉的空气。
只在这片刻之间,燕长锋基本上认定,602屋子里不可能住有人。因为任何有人住的地方,无论它怎么个臭法,哪怕是粪便、狐臭、脚臭的味道,都会带一点人的气味,而现在屋里的味道,更像是千年墓穴里憋得严严实实的恶劣气息。
等到屋子里的气味渐渐消淡了,燕长锋的眼睛也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光线。他仔细地打量起屋子的布置。这是两房一厅的格局,他所站的是客厅位置,旁边的门通向厨房,两个房间的房门紧闭,应是主卧室和会客室。燕长锋掏出枪,将子弹上膛,屏住呼吸,朝主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把手上锈迹斑斑,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出入。燕长锋用力将它拧开。里面窗帘紧闭,不见丝毫光线,仿佛沉陷于混沌之中。燕长锋拿出手电筒,打开了光四处扫视。屋里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所有的物件都暗哑无光,墙角、衣柜边还布满蜘蛛丝。一时间,燕长锋怀疑自己进入了一处废墟:里面的衰败景象根本不像是荒弃两三年的样子,而更像是十来年未曾住过人。
燕长锋手中的手电筒划过屋子的各个角落,就在他将目光连同手电筒的光芒掠过屋子中央的床上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有一个人影自他的视网膜上攸然掠过,他分明是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漠然地凝望着。
在一间废弃多年的房间里,冷不防地见到个人,饶是燕长锋胆大,还是惊得全身一阵酥麻,差点将手电筒都扔掉。他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捏在了手电筒上,才稳住手的颤抖,让手电筒的光芒笼罩在床上。但上面一如他第一眼见到的样子,满是灰尘,哪里有人?
燕长锋鼓足勇气,往床边迈进了几步,定睛仔细看去,果然有了新发现:厚厚的浮尘上,依稀有一个人躺着压出的轮廓。
屋里真的有人!燕长锋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去,眼睛飞快地扫过整个卧室,生怕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拍着他的肩膀或对着他冷笑。
还好,没有任何的异动。燕长锋暗松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聚拢于床上,注视着那略微凹下的痕迹,心沉沉地坠着。因为他注意到,地面的浮尘上,没有任何的脚印痕迹。那刚才究竟是谁躺在上面?他的瞳孔中再次闪过刚才看到的有人卧躺的景象。但这样衰败的屋子,怎么会有人住过的呢?就算有人住过,他怎么可能留下影像让人看到呢?除非这个屋子具备自动录影的功能。但这可能吗?
“大概是我的幻觉吧。”燕长锋微叹了一口气。他这才发觉,自己虽然只在卧室呆了几分钟,胸口却开始隐隐涨痛,像是缺氧的反应。
他不敢再在卧室多逗留,惟恐碰上其他什么诡异的事,将大脑中的唯物主义信念彻底摧毁,于是赶紧退出卧室,将门关上。
站在客厅中,燕长锋对着卧室旁边的会客室沉思了大概有半分钟,最终下定决心,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把门打开。
和主卧室一样,会客室里也布好了尘埃与蛛网,不同的是,屋里摆设的东西更少,只有一张单人床,另外墙角堆放着几个纸箱和一个蛇皮袋。很显然,前任主人是预留它作为招待客人住宿之用,同时存放一些杂物。
燕长锋轻出了一口气,把门关上。现在整套屋子里,就剩下一个厨房和卫生间尚未检查。燕长锋握了握手枪,朝厨房走去。
刚进入厨房,燕长锋就被灶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三个骷髅头吓了一大跳。待到走近了仔细观察后,他心头的恐惧更深更浓。从骷髅头上多处的细微划痕来看,其显然并不是自然腐烂而形成的,而是被人用刀剔光了人头上的皮肉,或者是被某种动物所咬啮光。燕长锋注视着白骨森森的骷髅头,涌起了一股生命脆弱的感伤。“是否将来有一天,我的人头也会被这样摆放在这里呢?”
燕长锋想起与602凶案有关的一系列死者,几个刑警虽然惨死,但总算尸首完全;另外几个人中,“朱素”的人头后来在上领公寓604苏阳房中找到,惟独陈丽娟、704房客以及赵利旭夫妇四个人头不翼而飞,不知所终。是否这三个就是他们其中三人的人头呢?如果是,还有一个在哪里?
“该不会是在卫生间里吧?”燕长锋快步从厨房出来,直奔卫生间。果然,卫生间的马桶里放着另外一个骷髅头。令燕长锋触目惊心的是,这个骷髅有明显死后被破坏过的痕迹,其中一根颅骨都断了。“是什么人对死者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要将他的头颅扔到马桶里,还要捣毁以泄愤?”朱素的名字浮上燕长锋的脑海中。“难道是她?那四个人中谁才是她真正想杀的人,陈丽娟、704房客还是赵利旭夫妇?”
燕长锋看着人头,理智上告诉自己说,应该把骷髅头带回去化验研究,但似乎有一双手死死地摁住他的四肢,让他迈不开步,腾不开手。
“算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安息吧。”燕长锋叹了口气,“拿回去估计也没人敢去检验。若因此再搭上法医等几条人命,那也就罪过大了。”
燕长锋退出卫生间,重新回到客厅。一个疑问在脑中盘旋不止,几乎要将大脑引爆:昨天趴在门孔后面看我的神秘人,还有凌晨进入602的黑衣人,都去了哪里?
燕长锋感觉有森森阴气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倾拢过来,几欲将他吞没,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邪门,太邪门了。”
“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燕长锋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不可能从中再找到一丝线索,把手搭上大门手柄上,拧开了它。
就在他关上大门的时候,一声沉重的叹息飘入他的耳朵,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硬生生地将一句“谁?”的喝问咽进嘴里,想了想,咬紧牙关,插上万能钥匙,重新打开门。
门后的世界,仍是无边的沉寂,不见任何人影。燕长锋抽搐了下面部肌肉。“难道又是我的幻听?”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靠门的墙上,挂着一件奇怪的饰物,像是个木鱼,不同的是,上面和侧面都钻了几个小孔,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个乐器。
“莫非声音是它发出的?”燕长锋疑惑着。他试着将门拉合了一下,有气流从门缝间滚过,撞上饰物,发出了声音,像极叹息。
燕长锋提紧的心略微放下了点。“那主人把它挂在门口做什么呢?是否是提醒临走前一定要关门?”燕长锋的目光落向客厅开启着的窗户,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向窗户,将它关上,然后再拉合了一下门。这次果然没有声音出现。
“为什么一定要关紧门窗呢?”燕长锋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早上六点一刻。燕长锋担心再过一会儿,早起的人就会撞见他,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风波,赶紧从602退了出来,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