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苔绿被周逾白抱回卧室。
他是个温柔的人,就连将她放到床上都显得小心翼翼。
不过往常看向她的清正眸色,今夜似乎消失了。
再看着她的,是正猛烈燃烧的,足够梁苔绿恐惧的翻涌欲望。
并非错觉,毕竟梁苔绿不是未涉世事的单纯姑娘。
周逾白眼梢潋滟瞧着她的侵略感,和周淮青动情时无二。
可不知道怎么了,梁苔绿能接受周淮青坏意的挑逗,却没办法对着周逾白敞开心扉。
其实两人自相识,再到昨日订婚,已有一年多的接触时间。
在此期间,周逾白每次见她都温柔持礼,订婚前最亲密的举动仅是为她拿包。
对比和周淮青一周就陷落热恋,直达本垒。
周逾白反而更像少女的初恋,他美好。真挚,比阳光热烈,但又光缕和煦。
但,她就是进入不了这段感情,更加演绎不出角色的恩爱值。
梁苔绿很多次质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年龄,所以不如在曼哈顿时,能迅速和周淮青干柴烈火。
直到周淮青回归,接连为她带来高频次危机。
这使梁苔绿迫切想要完成任务,离开周家。
于是那个在她人生至暗时刻出现的亮光一般的人,也成了她不敢玷污的纯白。
并且,昨晚周淮青坏意地摆弄她时,掐青了她的腿心。
还有她为了遮盖后腰处的红痣,忍痛纹了一支荆棘玫瑰。
所以无论出于哪种心情,她都转移话题道:“先试一下我给你买的衣服吧。”
她站起身子,将已经清洗好的衣服从防尘袋内拿出,挂到衣架给周逾白看。
周逾白却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她腰后的伤口正在敏感期,稍一触碰,就蔓延起火辣辣地疼。
“棠棠,我们有比试衣服更重要的事做...”周逾白温柔的声音略略嘶哑,灼烫的气息自唇畔喷洒到她的耳垂。
连周逾白一向温润的五官,都显得格外具有侵略性。
梁苔绿后脊的刺疼越来越张牙舞爪,但她只能强忍着颤抖,看似镇定自若地从周逾白怀中挣脱出去。
“我今天下午逛街太累了,而且明天要回港岛...以后吧...”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编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好,我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周逾白接过她买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是不变的温柔。
“谢谢你逾白。”这是梁苔绿的真心话。
周逾白就更温柔了,“棠棠,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们是要携手余生的夫妻,就算是夫妻义务,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梁苔绿的眼睛不由微微泛红,心中更有暖流涌动,“就让我对你说声谢谢吧!”
那是她少有,也是唯一可以回馈给他的感情。
周逾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还不忘给她点上一支安眠线香,“我今晚回自己卧室睡,你好好休息。”
听到他仍会和自己分房睡,梁苔绿内心默默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后腰有血迹渗出,只要周逾白再多停留几分钟,就会立刻发现端倪。
梁苔绿含笑,半推着周逾白后背,将他送出门外,“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不等他回“晚安”,梁苔绿就已经关上了门。
周逾白略显失落地面对花白门板耸肩,低声呢喃道:“就算是石头,也该焐热了吧。”
然后他刚一回头,就看到仍坐在三楼会客厅的周淮青。
浓夜,客厅悬挂着的水晶吊灯光昀鲜亮,但洒落到周淮青身上时,却莫名映得他神色孤寂,如一团锦帛烧灭后的寡淡白灰。
在他的记忆里,周淮青是家族光耀般的存在。
就连他这个校园里的佼佼者,也从小都仰望着周淮青的阴影长大。
明明都是周家的孩子,也只有周淮青才是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围绕着他转动的世界,就像是天神单独恩赐他的光环。
出生在罗马,他根本不关心条条大道怎么走。
因为那些赶去罗马的人,都是去臣服朝拜他的。
可此刻,他呆呆静静地坐在灯下。
神色空洞又落寞的,盯着桌面摆放的亚克力小兔发呆。
‘原来小叔叔伤心,是这个模样。’周逾白如是想道。
“小叔叔,怎么还给小兔子穿了件衣服?”一道温润的声音,将周淮青深陷在回忆里的思绪拉回。
他微怔抬眸,看到来人是周逾白后,又低眸看向那只,被他用手帕系了条裙子穿的小兔子。
“闲着无聊。”他淡淡说道。
然后突然又勾起眼尾,意味不明问,“不是睡觉吗,怎么又出来了。”
周逾白笑得腼腆内敛,说道:“明天要回港岛,棠棠很紧张,所以我就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梁家的掌上明珠,回家有什么好紧张的。”他鼻腔哼笑,带着些不屑。
心里在想,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
于是,周逾白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道:“梁家自从我岳父生病后,就由棠棠的后妈做主。真实的她,日子并不好过。”
周淮青迟疑片刻。
因为在传闻中,梁家的继夫人是个痴情又温柔的女人。为了不让梁苔绿的继承权受到威胁,甚至不惜要打掉肚子里已经成型的龙凤胎。
这才让本决定终身不娶的梁震业,突然转变心意。
这也是之前梁苔绿向他哭诉日子难过时,他内心非但没有丝毫波澜,反而只有深深质疑的原因。
“她后妈...不是很疼爱她吗?”
“都是演给外人看,博取贤名的。我去提亲时,棠棠像他们家的丫鬟一样被呼来喝去。那对龙凤胎也和她妈妈一样,谄媚庸俗,拜高踩低。”
“她就不怕梁生醒来?”
“估计...难醒来了...”
周淮青眉心猛地一颤,“这么严重?”
周逾白点头,“我几个月前去看望岳父,他全身肌肉就已萎缩严重,多个器官更是发生衰竭情况。棠棠坚持拒绝签署死亡认定书,老爷子现在全凭呼吸机吊命。”
周淮青挑眉,说道:“她还挺孝顺。”
“岳父给了她所有父爱,所以她也不舍父亲离开。”周逾白说完,又长叹口气道:“也幸亏岳父虽昏迷,但有求生意志。不然棠棠的日子,估计只会更苦。”
“...”
“在我提亲之前,梁太准备将棠棠嫁给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当续弦。”
周淮青始终沉默着,脸上的表情也寡淡平静,像是在听一件和他无关的小事。
但只有他知道,周逾白无意识地证实了梁苔绿的话后,他内心有着怎样的波澜起伏。
像一根被他早早拔出的刺,在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处,又重新生根拔苗。
“所以...”周淮青声音略显沙哑问道:“你和她订婚,是出于可怜她?”
周逾白连连摇头,真诚又恳求道:“我是因为喜欢她,爱她,所以才决定和她订婚,让她过好日子的。”
周淮青唇角的笑意又敛了回去,“回去睡吧。”
说着,他抱起桌上的兔子起身。
周逾白跟在他身边,目送他走进电梯后,关上了卧室门。
但就在周逾白刚刚关上卧室门,电梯门又缓缓打开了。
周淮青径直走到梁苔绿门前,轻声拧动门把手后,一阵烟地走了进去。
梁苔绿大约是太累了,和衣躺在床褥上就睡着了。
周淮青站在床边,见她大半个背脊裸、露在空气中。
借着月光,看到她后腰处泛着水珠光泽,
起初,他看得并不真切,于是半蹲下来。
就见她纤细白皙的腰窝,是密密麻麻的血珠。
而原本那颗,他最喜欢的红痣,生长出一株危色妖娆的荆棘玫瑰。
但比淋漓鲜血还触目惊心的,是她比在曼哈顿时,还要削薄的身躯。
周淮青平静的眼眸,突然在这一刻的寂静里,泛出了明显的波动。
他眉心皱出一个深刻的“川”字,唇角用力抿了又抿,还是没有藏不住心底最本能的痛。
“活该!”可话到嘴边,又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周淮青重新站起身子,走到她的浴室,用温水打湿一块手帕,然后再度折返至床边。
他像是用尽了温柔,一点一点拭去她腰后的血珠。
或许是伤口蛰疼,梁苔绿皱着眉哼了两声。
周淮青又凑近,用嘴边吹冷气,边继续为她擦干净血。
梁苔绿梦中呢喃,哼道:“疼...”
“别动!”周淮青伸手,温热的指腹突然触摸到她背脊上的肌肤。这是时隔七年再度重逢,他第一次满含柔情地抚摸她,“蹭到床单上血,你又该烧脑找借口向逾白解释了。”
果不其然,梁苔绿真的安静不动了。
但在这瞬间,周淮青心底的酸涩,突然蔓延到了喉腔。
他用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于是音腔沉寒,质问道:“你就这么在意逾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有破碎从尾音散出。
“全世界,你是不是就对我狠过?”
可当他看到梁苔绿后腰仍不绝冒出的血珠时,倏地失笑一声,“哦,你还对自己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