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寂静的房间此刻大的有些空旷。
这时一道铃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姜令词视线扫向手机屏幕的同时,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恍然消散。
黎瑭檀口微张,有了几分喘息的余地。
她怔怔地看向姜令词。
姜令词接电话时神色冷然而沉静, 语调不疾不徐,正在说着黎瑭听不懂的什么残片古籍, 好像是刚刚挖掘出来的重要文物。
在谈论与他专业相关的事情, 姜令词是迷人的, 又是高不可攀的。周边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包括她。
黎瑭没有着急, 安静地等着。
电话结束后,姜令词原地思考了几秒,才转身重新看向黎瑭,给出了与经月台展厅里, 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说:“我会认真考虑。”
姜令词走后。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 突然阴云密布。
一场盛大的暴雨突袭。
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
冰冷的雨水泼洒在窗户上,黎瑭从飘窗往外看,外面斑斓的花朵被突降的雨水浇得蔫头耷脑, 她想, 姜令词说考虑, 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因为如果不同意的话, 姜令词可以与上次一样, 直接拒绝她。
黎瑭长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分神,他刚出门就下了暴雨,不会被淋到吧?
身体才痊愈没多久。
等消息是最磨人的, 尤其像黎瑭这样没有半点耐心的人,会很痛苦。
但这次,黎瑭与姜令词说完那句话后, 反而完全松弛了。
一整天都在画室画画。
等黎瑭从画室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用晚餐时,黎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先生今晚不回来?”
“是的。”
管家应道,“养病几日,刚上班,大概很忙。”
好吧。
人家忙工作,黎瑭也不太好意思催促,想着距离正式入学还有两周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姜令词应该完全考虑清楚了吧。
既然已经正式提出离婚,再住一块不合适。
黎瑭想了想,对管家说:“先生工作忙,未免影响我睡眠,帮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管家迟疑两秒:“是。”
临睡前,黎瑭看着与主卧一墙之隔的房间,刚想让管家换一个,管家解释说:“这一间卧室的浴缸与主卧浴缸同样大,本是夫人房。”
“您需要个人空间时,随时可以小住。”
好吧……
看在超大按摩浴缸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行。
姜令词拎着黎瑭最喜欢那家甜品店的新品柠檬塔回来,已经接近零点。
管家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主动开口:“今日太太三餐用的很准时,其余时间都在画室画画。”
“晚上也早早睡下。“
“不过搬去了夫人房,说是担心被您吵醒。”
铺垫这么多,最重要的便是最后这句……
姜令词如何不知,这是明显的分房信号。
他并未对黎瑭分房这件事提出任何异议。
路过紧闭夫人房时,姜令词静默了一会儿,并未开门进去,只是将甜品袋子交给管家:“丢了吧。”
第二天一早。
黎瑭打开冰箱去找酸奶时,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两块柠檬挞:“家里厨师做的吗?”
管家:“昨晚先生给您带的,只是您睡着了,先生说丢掉。”
“我觉得有点可惜,就先放冰箱了。”
“您若是不喜欢吃,再拿去丢掉。”
黎瑭朝着冰箱伸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偏生柠檬挞色泽诱惑,经过了一夜冷藏,会更好吃!
左右脑开始互搏。
左边:想吃就吃呗,吃一块甜品,还能影响离婚进度?
右边:绝对不能吃!不能给他错误的暗示——比如吃了甜品等于不离婚了!
左边:不至于吧,姜教授又不是那么自恋的人。
右边:跟自恋不自恋没关系,之前连“约”的真实含义都能搞错,还有什么是错不了的?
左边:再不吃就坏了,不能浪费粮食,想想上次在郁城遇见的连一块巧克力都舍不得吃的小朋友。
右边:可以给别人吃,不算浪费。
左边:可是……
哎呀!!!
黎瑭脑壳都快要炸了。
她猛然地冰箱门关上,嗯,手里拿着一块柠檬挞,严肃地对管家说:“对他说丢掉了哦!”
丢进她肚子里怎么不算丢。
黎瑭从不委屈自己。
管家:“……”
是。
虽然他不是很懂,一块甜品,自家太太为什么这么严肃。
但专业的管家便是,无论主人命令什么,都不去问原因,只管照做即可。
黎瑭记得姜令词说她装睡都不会,自从分房后,她会提前吃好安眠药,沾床便自动关机。
后来甚至连每天固定一到两个小时的午休,都戒掉了。
以防被姜令词逮着装睡,或者晚上睡不着。
毕竟人在漆黑安静的环境里,非常容易生出动摇。
显然黎瑭这次很坚决。
而此后每一天,姜令词都会给她带一块甜品,放在冰箱里。
偶尔黎瑭会吃,大多数不会。
最终让姜令词决定与黎瑭谈谈,是他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
上面清晰写着入学时间。
就在下周三。
姜令词想起被黎瑭毫不犹豫抛弃的微博账号。
她不需要练习人体,所以不需要这个账号。
她不需要灵感,所以不需要他。
当天晚上,姜令词去书房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
《如何修复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
划重点的两条:每晚牵手睡觉十小时,坚持十天,夫妻恩爱到白首。
每日一个小礼物,不需要太贵重(显得刻意,可以是一块小蛋糕,一杯奶茶。
姜令词冷漠地给这本书打了差评。
并评论:假的。
第二件事——他打印了一纸合约。
翌日一早,姜令词将黎瑭叫来书房,将这张薄薄的A4纸推给她,薄唇溢出清冷而平静的话语:“这是我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如果你赞同的话,可以签字。”
明亮灯光下,黎瑭总觉得这个画面诡异的眼熟,好似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
她缓慢拿起薄纸。
下一秒黎瑭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愣住——
少女眼睫扬起,看向姜令词:“这不是离婚协议。”
她就说离婚协议怎么会这么薄,财产分割就得一大沓。
当然,黎瑭不会要姜令词的财产。
分给她也不要。
“没错,这是一纸私下契约。”
姜令词长指轻勾了一下系的有点紧的领带,平心静气地与黎瑭解释,“是这样的,在我之前,姜家没有离婚的先例,况且我们刚结婚就离婚,很多后续事情难以处理,亦会抹黑家族形象,影响牵扯深远,并非一日两日便能解决,我尊重你想要摆脱婚姻束缚,恢复自由身的选择。”
“如果你进修结束回国,还坚持离婚的话,我们再去办理相关手续,届时以分居时间过长感情破灭为理由,也算合理。”
这纸契约正如姜令词所言,主旨便是私下放她自由,也写明她学成回国后,随时可以办理手续。
黎瑭凝眉思考姜令词的这番话,突然想起上次裴懿爻跟她的话,然后问道:“就像豪门联姻那样,貌合神离?实际上私下有约定,各玩各的?”
她指尖轻点合约:“就是这种的?”
各玩各的?
姜令词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淡色眼瞳极快地掠过一点微凉的弧度,对上少女谨慎目光,不动声色地说:“区别不大。”
黎瑭试探着看向姜令词,“那我想补充一句,这期间可以各玩各的。”
“你想去玩什么?”姜令词语调温润,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辈,“你要去的是E国皇家先锋艺术学院,学校不错,但国外性开放,各种传染疾病众多。”
他将黎瑭按着的合约抽出,并旋开钢笔,泰然自若地在尾端补充一句——
这期间,黎瑭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自由的,不受婚姻束缚。
“我当然可以补充上这一句,毕竟你是自由的,但是为了身体着想,我不建议你随便玩玩。”
黎瑭眼睁睁看着姜令词写下这句比她提出更宽松更自由的条例,若有所思:
是她小人之心了?
姜令词人还怪好呢。
都契约离婚了,还关怀她的身体呢。
多善良的人。
不愧是教书育人的园丁,人家思想品德境界不知道高出她多少倍,她居然还怀疑他。
实在不应该。
黎瑭长舒一口气,不再纠结,认认真真签下自己的名字,差点又写成黎渊,幸好刚点了三个点,微微顿住,在中间加了一道竖。
好悬。
差点又签错。
黎瑭很清楚,姜令词提出来的方案,是目前最优解。
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地位,离婚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裴懿爻所言,分居几年,时间久了,感情欲望都会淡掉,甚至遗忘。
所以只要让她出国,就跟离婚区别不大,只需要再当一段时间名义上的姜太太罢了。
黎瑭签完字后,认认真真地对姜令词说:“在我出国进修的这段时间,你要把离婚前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一回国,我们就领离婚证。”
姜令词平淡地应下,没有泄露半份情绪。
黎瑭当他同意,离婚板上钉钉,她终于卸下了心上的重担。
于是开始跟姜令词分财产。
“这两只玉镯还你。”说着黎瑭便要摘下手腕的镯子。
“我这只刻了名字的镯子也得还回去?”姜令词慢条斯理地摘下腕骨上扣着的那只黎瑭亲自为他设计的兰叶镯,“你打算送给下一位?”
那倒不至于。
都写了姜令词名字了,黎瑭没那么抠门,也完全没听懂他的内涵,很大方地说:“你那只就送你了。”
姜令词微微一笑:“黎小姐慷慨。”
“但姜某不能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对玉镯算作以物易物,如果你不喜欢戴,也可以拿去卖掉。”
种色这么好的镯子怎么可能拿去卖!
这种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
反正黎瑭舍不得,于是她强调:“那就当我们交换了哦,不是定情信物。”
姜令词:“可以。”
黎瑭把一些贵重的东西全都分了,姜令词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分得差不多了,黎瑭询问他的意见:“你还有什么要分的吗?”
“有。”
姜令词轻描淡写地开口,“过来。”
黎瑭狐疑地跟上,却见姜令词打开了主卧的大门。
这是自从她和姜令词分房后,第一次进来。
还没来得及新鲜呢,随即她见到姜令词从主卧床头柜拿出一个盒子。
姜令词打开盒子:“这个怎么分?”
黎瑭垂眸一看,猝然睁大眼睛——
白玉扇子、小鲸鱼、还有姜令词新做的一条复刻了她头发颜色的琉璃串珠,长长一条,串在一块。
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姜令词见她视线落在这串陌生的东西上,长指缓慢勾起一截,云淡风轻地解释:“这串珠子会从第一颗开始发热,温度越来越高,还在湿热地方会缠成各种形状。”
这是什么神仙科技?黎瑭没见过这种世面。
姜令词将这三样东西,一一摆在黎瑭面前,很大方地说:“你可以选两样。”
“作为宝石胸链的交换。”
“一定要选吗?”
黎瑭想说的是,她可不可以都不要。
姜令词不慌不忙:“夫妻婚后财产合理分配,是和平离婚的前提。当作是你送我那条宝石胸链的交换。”
“黎小姐对身体本能从不羞耻,怎么现在害羞了?”
“谁……谁害羞了。”
黎瑭最吃激将法,“我这不是选择困难症吗。”
是的,姜令词说的没错,婚后财产是得合理分配。
而且她是要出国的!
万一偶尔、夜深人静…寂寞了…有兴致了,被姜令词养刁了胃口,市面上那些小玩具,根本激不起她半点波澜。
塑胶感满满。
在国外约炮也很危险,她可不想得病。
这方面姜令词并不是吓唬她,黎瑭自己也清楚的很。
更重要的是,她是去进修的又不是去玩外国男人的,哪有时间。
所以这几件用惯的东西,她确实挺需要的。
于是黎瑭低头,先是看向熟悉的白玉小扇子,上面的孔雀纹与兰花纹会凸起游走,关键时候还能开合,往常姜令词不在家,她又有身体反应时,偶尔会宠幸这个,唯一的缺点时白玉质地,有点硬,一晚上只能用一次。
小鲸鱼虽然有点羞耻,但是尾巴会摇动,材质与温度也更贴合于人体,可以连续来好几次,兴致来了爽一晚上都没问题。
至于最后这个与她发色一模一样的串珠,她没用过,但是光听姜令词说,就很有意思。
遇到湿热会变形状,变成什么形状?
好奇心爆棚。
黎瑭足足纠结了十分钟,还是选不出来,一定要选两样吗,不能把三样全都给她吗?
“你曾以为我们在约炮。”姜令词低沉磁性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啊?”黎瑭迷茫抬眼,为什么突然提起约炮的误会。
对黎瑭而言,这都算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们的第二辈子都要结束了。
黎瑭不明所以,目光落在姜令词脸上:“是这样,所以呢?”
“所以,要不要明明白白地约一次离婚炮?”年轻男人眉目清隽如画,语调绅士有礼,说出来的话却是惊世骇俗。
“啊~!”黎瑭震惊,约离婚炮?还有这样的约法吗?
今天她真的长了很多见识。
更重要的是,这种说法是从姜令词嘴里吐出来的,这就更让人震惊了。
以至于黎瑭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
姜令词长指勾着那串琉璃珠,似漫不经心地笑了声:“黎小姐刚好可以亲身实践,再决定留下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