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后, 病美人浓睫掀起,想说话,下一秒忍不住似的, 又压低了声音轻咳几声,随即沙哑着嗓子道:“别过来, 会传染。”
黎瑭想, 如果这是苦肉计, 那她也上钩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床边, 垂眸安静地看着他。
PILGRIM这个账号掉马,与黎瑭而言,即便她不退网,影响也不大。
但与姜令词而言, 他到底怎么接受那些带有强烈暗示性色彩的图片被公众知晓是以他为灵感来源的。
姜令词倚靠在床头, 身上穿着白色家居服,往日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今天大概是生病的缘故, 面部线条都浮现出冰冷的意味。
雪白的侧脸、挺拔的鼻梁、淡抿的薄唇, 他像一尊无可挑剔的艺术品。
不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更不应该出现在桃色事件之中, 他应该立于高台, 被所有人膜拜敬仰。
“你到底……”
是怎么想的。
黎瑭想问,话刚说了一半,蓦然想起白日里与老师谈过的事情,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又微颤了下。
算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 只会平白影响她的决定。
见她欲言又止,姜令词微微扬眸:“嗯,我到底怎么?”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教授, 炎症引发的高烧,不会传染。”黎瑭很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退烧了。”
少女指尖冰凉,姜令词在她收回手的时候,忽而握住,重新覆了回去。
黎瑭笑了下,一如往常那样调侃他:“仙女的手不能乱握。”
而后将手抽回去,“再牵是要付钱的。”
但是姜令词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似蕴含着明显笑意的双眸,凝视片刻,他确定……黎瑭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从郁城回来便这样。
姜令词:“你在不高兴。”
黎瑭溢出懒洋洋的一抹嗤笑:“我都笑了,怎么会不高兴。”
“你没烧成傻子,烧得眼神不好使了?”
没有逼她承认,姜令词转而问:“多少钱?”
“什么?”他话题转移的太快,黎瑭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钱不钱的?
姜令词薄唇微启,极有耐心地重复道:“牵手,多少钱?”
他不会真打算付钱吧?
“按分钟计费,一分钟……”黎瑭不假思索,狮子大开口,“一分钟一万。”
仙女香香的手手,超值钱!
“我已经给你夫妻价了,还是打骨折的价格。”
姜令词没说贵,反而又问了句:“打了几折?”
黎瑭轻晃了一下被姜令词握住的手,信口开河:“五折!”
姜令词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松开了手。
本来黎瑭以为这个话题就随着姜令词松手而结束了,牵一下好几万,再有钱也受不了呀。
岂料……
当天晚上,黎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蓬松漂亮的彩虹发色披散在纤薄的脊背,洁白肌肤似蒸腾着袅袅热气,不紧不慢地坐在梳妆台前进行日常护肤。
就在她涂完最后一步身体乳时,突然随手搁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黎瑭随意一瞥,然后愣住——是转账消息。
随即缓慢地睁大眼睛,这是几个零?
1234567眼花了,数不清楚。
难道是大黎这个月给她加零花钱了?
不对!
大黎上次还说要扣她零花钱,大黎向来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突然给她多打钱,而且还没到发零花钱的日子。
黎瑭将最后一点在小腿上涂抹均匀后,这才点开屏幕。
是个陌生账号。
一共120000000元。
多少?!
12后面七个零是多少?!
一亿两千万?!
大黎给她打了这么多年零花钱,都没破亿!(不是大黎小气,是大黎都换成其他东西买给她,现金怕她拿着大笔钱干‘坏事’,所以并不会一次给很大额度。
所以绝对不是他。
谁呀?
直到黎瑭看到——
转账备注:牵手费100小时。
破案了。
是姜令词。
而且姜教授还是原价给的,连折扣都不要。
真酷,真豪,真大气。
哎……
如果一辈子都是她的该多好。
可是不行。
绝对不行。
黎瑭猛然摇头,她将手机推到远处,在无人的时候,难得地、真真切切的泄露出几分低落情绪。
一直到姜令词从书房回来,他推开门的同时——
黎瑭才缓慢地勾起唇,朝他展露笑颜:“谢谢姜老师!”
然而姜令词在看到少女明媚的笑容时,反而略略一顿。
下一秒,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姜太太,可以牵手了吗?”
黎瑭歪了歪小脑袋,长发如瀑倾洒,朝着姜令词伸出手臂:“当然可以,附赠一个抱抱。”
原本黎瑭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但她没想到……
姜令词看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孩一会儿,突然将她从凳子上抱起,一路往床上走去。
把黎瑭吓了一跳,手扶在他的没有伤的那一端,望着男人苍白冷峻的侧脸,提醒道:“你还病着呢。”
手臂也有伤。
刚刚退烧恢复点力气,第一时间去书房远程工作。
现在又不管会不会挣开伤口,想要把她抱起来,便抱起来,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高烧时也是这样,其实黎瑭知道,不能怪他,但又实在忍不住。
黎瑭想到这里,便下意识地咬着唇肉。
“这个咬嘴唇的习惯,怎么最近次数越来越多了?”姜令词将她放到床边,手指轻碰她的唇侧,转而想起刚才在书房工作,还没有洗手,于是距离她唇瓣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是吗?
黎塘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舌尖弥散开淡淡的血腥气。
她每次遇到难以解决、难以想通的困境,便会下意识地要咬东西。
“下次不会了。”黎瑭脸颊主动贴上姜令词的掌心,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男人指尖有点凉,她刚洗完澡没多久,体温比较高,贴着的时候很舒服,大概与姜令词高烧时,喜欢用她的手来降温,是一样的道理。
真的不会了吗?
姜令词垂下眸光,看向少女位于彩虹之间的可爱发旋,她连小发旋都长的很乖巧又标准,偏偏……惯会阳奉阴违。
见姜令词不说话,黎瑭又主动伸手,拉长了语调:“姜教授花了钱的,还不牵吗?”
本来她以为姜令词会是牵小孩那样牵着她,岂料,他居然慢条斯理地与她十指相扣,是一种极度暧昧的牵手。
黎瑭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下。
这样的牵手,比做a更让她悸动。
明知不对,却控制不了。
“又想咬唇了?”
没等她合上齿关,便听到一道沁着淡淡凉意的声线,由于姜令词尚未痊愈,此时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哑。
黎瑭条件反射地松齿:“没。”
由于家庭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房事,不能激烈运动,甚至连激烈的亲吻都要克制。
所以夫妻两个在深夜,盖着辈子纯……牵手。
“一百个小时,你是打算一口气牵完吗?”黎瑭看着天花板,睡姿前所未有的标准,除了被子下被姜令词十指相扣的手,突然问道。
她本来以为这十小时的费用,往多了算,按照正常夫妻平均一天牵手一小时,也得一百天。
姜令词亦是同样的姿势,他轻飘飘地回:“手麻了?”
黎瑭感受了一下:“有点。”
姜令词稍稍松开,从她柔软的手心按到纤细的指节。
一下一下。
没有半点的不耐。
按了几分钟后,又重新握住,姜令词有礼貌地问:“刚才五分钟不算牵手吧?”
黎瑭被问住了:“……”
姜令词不疾不徐:“如果算的话,我会补足费用。”
黎瑭幽幽地说:“你花这么多钱,真就是为了和我牵手?”
姜令词:“当然。”
本来黎瑭还想问他不会有别的目的吧,便听到他这句轻缓自然的回答。
好的,是她不懂有钱人了。
不但黎瑭不懂,黎渊隔了几日发现黎瑭账户有问题时,也不太懂。
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直奔主题地询问:“你在帮姜令词洗、钱?”
是她没想过的角度了。
黎瑭一脸震惊,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溢出来一句:
“哥你脑洞真大。”
黎渊语调微沉:“那你银行卡怎么异常了?我去一查,居然多了一亿两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什么夫妻情趣。”
大黎还是这么会踩。
黎瑭再次沉默:“……差不多吧。”
黎渊凉凉一笑:“展开说说,让哥见见世面,到底怎么一个夫妻情趣,这么烧钱。”
不解释清楚这笔钱,今天绝对是过不去的。
于是黎瑭只好如实道:“我跟他说牵手一分钟一万块,打了五折,然后他非要原价给我……一天牵十小时,不就是一亿两千万吗?”
黎渊能准确分辨出妹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原因非常离谱,但……居然是实话。
兄妹两个互相沉默了足足十秒。
“两个傻子。”黎渊落下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直接挂断电话。
黎瑭听着“嘟嘟”挂断的声音,气急败坏——大黎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黎家小公主:【所以你才单身到三十三岁,没情趣!!!】
当然……
有情趣的姜教授,也即将恢复单身。
这段时间看似正常的相处,一切好似与姜令词出差前没有变,又好像变了。
黎瑭这期间没有再提过离婚。
每晚十小时的牵手,黎瑭自始至终都是配合的。从一开始刚牵一会儿便手指发麻,需要姜令词按摩,到后面习惯的一夜安眠。
后来姜令词痊愈,黎瑭也没有拒绝履行夫妻义务,反而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喊他老公。
虽然很轻。
但是姜令词听得清楚。
飘窗上,他们双手交扣,身体亦是严丝合缝,像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黎瑭望着偌大玻璃窗倒映出来他们的身影——她凑近了姜令词,主动与他接吻。
直到高、潮时,黎瑭用力咬了一下姜令词的唇瓣。
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像是最后一场梦。
在梦的最后,姜令词回吻了她,他的吻很温柔,如水一样安抚着她不知为何躁郁的神经。
像是解那条乱成一团的胸链一般,慢慢地解着她。
然而……
姜令词越温柔、越好,对于黎瑭而言,越像是一场凌迟……
黎瑭承认自己很坏,当初为了得到灵感来源,贪图他的身体,利用他,玷污他,将他拉下神坛后,又天真地想着结婚后便甩了他,提了离婚又狠不下心来,总是心存侥幸,所以当初裴懿爻明明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解决方案,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不是舍不得国内的一切,她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姜令词。
仅此而已。
她真是又贪心又可笑。
当初在婚礼上听到姜令词有情感冷漠证是一回事,但是亲自经历到,黎瑭突然清晰意识到了,情感冷漠症不但对别人没有感情,对自己亦是没有,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黎瑭很了解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沉溺于姜令词给她制造的这一场美梦里无法自拔。
然而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再遇见一场天灾,再亲眼见证他为了古文字研究不惜生命。
她一定会在这场噩梦里死掉。
郁城地震,是上天最好的警示。
黎瑭没有推开姜令词,反而缓慢地抱住他,两具覆了薄汗的、情事后的身体,涌动着热潮与紊乱的心跳。
美梦终究会醒。
而裴懿爻给她寄来的邀请入学的通知单,便是这场梦破碎的临界点。
这一场她倒数的梦境,终于到了坍塌的时候。
十天,每天十小时牵手结束的第二天,清晨。
这一天阳光明媚,从偌大的玻璃窗望向窗外,花园里所有的花都盛开了,此时随着微风摇晃。
色彩斑斓,绚烂多姿。
斑斓之下,黎瑭这一头彩虹发色都失色了几分。
很平常又很自然的一天。
黎瑭坐在飘窗上,姜令词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
没有如第一次提出离婚时的精心准备与郑重其事。
也没有丝毫废话与铺垫。
黎瑭坐在斑斓如画的窗景前,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而从容,像是闲聊一样:“姜令词,离婚吧。”
姜令词在黎瑭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明显的神色反馈,最起码黎瑭没办法通过他的神色,来判断他对这件事的决定。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无人发现他手腕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系着领带。
一袭矜贵而工整的西装,贴合着男人挺拔完美的身躯,直到穿戴整齐,他才转身看向黎瑭,冰冷多情的双眸直视她的眼睛。
“这次我是认真的。”说完这句话后,她一下子神经松弛了。
然后像是在等待审判。
黎瑭想法写在脸上,她多好懂,姜令词比谁都清楚。
而这次,她提起离婚的眼神,跟之前每一次提到离婚时的留恋都不一样。
决然的。
毫不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