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行宫

两人到了马场,风吹草低,一望无垠,浅金色日轮遥挂山际。

青山连绵,浮云穿行,衬得人影渺小。

姜窈一眼相中了一匹白色的马驹。

马驹还未完全长大,眼神温顺,载她正合适。

五岁生辰时,母亲答应给她买一匹小马驹,她盼了许久,马驹没盼来,母亲就过世了。

她正要去牵缰绳,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

“嫂嫂不会骑马,若是摔伤了该如何是好?”

姜窈也犹豫了一刻,她确实不会骑马。若是太后从马上掉下去摔伤,这消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我教你,嫂嫂。”

姜窈惊呼一声,人已被他抱到马上。

不知是不是他有意为之,这马跑得极快,姜窈根本稳不住身形,只能紧紧依附着他。

姜窈头上挽了个单螺髻,用一根嵌银蝶珠钗固定住。

珠钗上的穗子拍打在他胸口。

开始她还有些害怕,这样危险的事,她从前是绝不敢做的。

年幼时是体弱多病,母亲不许她练习骑射,长大后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履薄冰,更不敢肆意而为。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如此,四方宫城就是她的天地,薄暮时天上掠过的归雁就是她能瞧见的最远的东西。

扛着礼法、忠义、仁孝的枷锁,一直熬到油尽灯枯。

她偷偷抬头,身后的裴涉迎着烈日,瞳色如金,笑意若有若无。

她只比他年长一岁多,却好似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眼中总是弥漫着一种颓朽的黯淡颜色。

收回视线时,她一不留神,险些从马背上跌下。

裴涉在她腿上怕了拍,“嫂嫂,腿夹紧些。”

姜窈身子忽然僵住,动作僵硬地夹紧了马腹。

微风从山野间穿过,划过她脸颊,才将她面上红云吹散。

“嫂嫂未曾学过骑马?”他打量着姜窈盘的一丝不苟的乌发,银钗上珠穗晃荡,凝着细碎的光。

“我娘不让我学。”姜窈语气有些低落。

因她体弱,母亲不让她学骑射,哥哥跟着父亲学骑马射箭的时候,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姜窈不经意一撇,草丛里盘着一只花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二郎,那里……有蛇。”

那只蛇眼看就要咬住兔子的脖颈。

“罢了,蛇吃兔子,乃是天性,万物有常,不可违背。”

“什么常理不常理的,皇嫂想就那便救。”裴涉取下背上的玄铁弓,羽箭搭在弦上。

姜窈神色蓦然明亮起来,摸了摸弓弦,“我能试试吗?”

裴涉笑道:“我的弓皇嫂拉不开。”

姜窈“嗯”了一声,垂下眼帘。

裴涉摘下右手拇指上的骨韘,套在她拇指处。

因着尺寸不合适,姜窈要小心翼翼才不至于让那枚扳指从指尖滑落。

他握住姜窈的手,慢慢收紧五指,助她拉开了弓。

姜窈没费多大力气,羽箭已破空射出去,将那只蛇钉死在了树干上。

兔子闻声慌乱逃窜,跑进树林中,不见踪影。

姜窈舒了一口气,唇边漾开一抹笑意,素丽的面容也因此明艳许多,光华灼灼。

旷野无人,裴涉环住她的腰,纵马前行。

浮翠山中有一处裂缝,仿佛仙人举斧劈开,裂隙间有溪水流淌过,崖壁上布满碧绿青苔。

姜窈道:“不能再走远了。”

“为何?有我在,嫂嫂不必害怕。”

姜窈除了祭祀,连城门都不出,浮翠山的景象对她而言已如梦境,不敢奢望山外的景象。

“不必了,咱们快些回去罢,秋猎戌时必须回营,别坏了规矩。”

“嫂嫂真不想出去?”

姜窈不言,杏眼中光芒消散。

裴涉抱紧她的腰,策马冲出深山罅隙。

临近傍晚,暮云低垂,霞光赤红,如火烧连天,光照千里。

视野倏然开阔起来,几股山泉水汇成清溪,草木被夕阳染红。

姜窈一回首,长安城已在身后,罔极寺也已在身后。

一路逐落日而行,晚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姜窈在马背上坐了小半日,身子疲乏,不知不觉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裴涉低头,她脖颈上还有几处泛着红,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有些可怜。

皇嫂像只猫儿似的,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让她渐渐卸下几分防备,少了几分疏离。

但这还远远不够。

就算是养一只云雀,也不会只满足于让它吃下自己喂食的黍米,要将它捏在掌中把玩,听见鸟儿清脆啼鸣声,就算是打开金丝笼,它也不会振翅飞走。

如此,才能稍稍满足。

“嫂嫂,你看。”裴涉勒住缰绳,停下马,叫醒她。

霞光夺目,姜窈慢慢睁开眼,适应了光亮。

落日半沉,远山红尽,一行归雁自山尖飞过。

皇宫里金砖碧瓦,朱漆红墙,万人簇拥之下,实则孤独至极。

此刻两人一马,她却极为荒唐地寻到了一丝安全感。

回去的路上,姜窈渐渐发觉,腿根似乎被擦破了皮,正在隐隐发疼。

疼痛感并不明显,她想了想,没开口。

裴涉察觉她的异常,问道:“嫂嫂,怎么了?”

姜窈不自觉地夹紧了腿,搪塞道:“没事。”

裴涉了然,伸手去摸她裙摆,“我瞧瞧。”

“别——”姜窈制止他,这荒郊野外,光天化日的,怎么好做这种事。

——

夜色朦胧,星光满天。

一到行宫里,裴涉就迫不及待地要掀开她裙摆去看她伤处。

她细皮嫩肉,没骑过马,半天下来,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

她忍了一路,就是不想叫他发现,奈何他只瞧她神色便知内情。

姜窈坐在榻上,两条腿被他捉住。

她羞恼得仰着脖颈,唇瓣还微微红肿着,微张的细缝中时而流出恼怒的吟泣声。

裴涉半跪在地上,抬头对她道:“我看看嫂嫂的伤。”

姜窈恼得眼尾发红,泪珠子快要掉下来,“不碍事的。”

伤口擦破了皮,火烧似的疼,可她就是不想像只待宰羔羊似的任他为所欲为。

这伤处在腿根,极为隐秘,怎么能任他看。

她一时气恼,腿上使了劲,想从他手中逃脱。

门外夜色中,岑晏踏月而来。

他怀里揣着一盒驱蚊虫的紫草膏,国公夫人久病在床,他也略懂些医术。

正欲叩门,忽听得里头响起一道极细的娇吟声。

“皮都擦破了,嫂嫂还说无事。”裴涉放下被他撩开的裙摆。

脚踏旁凌乱堆着她的鞋袜、亵裤,她脚踝上被他攥出了指痕。

只因她挣扎得厉害,裴涉手下力道便也多用了几分。

她皮子嫩,这点红痕显得触目惊心。

裴涉没只松开了一瞬,她被抬起的左腿刚要放下时,他蓦地擒住她小腿。

姜窈没料到,喘息间漏出一声娇啼,尾音上扬,“呜,不要……”

门外,岑晏站在廊下,心脏仿佛被插了一刀。

他听见了姜窈的声音,还听见那人唤她“嫂嫂”。

愣了一会儿,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盒紫草膏。

山中多蚊虫,前几日他就买来紫草、白芷,研磨晾晒,昨日才制成了两盒紫草膏,满心欢喜地来送给她,本想着她脖颈上红痕是蚊虫叮咬所致,他这紫草膏恰好能派上用场。

他不敢相信,姜窈在他这里是世间无二的好女子。

叔嫂通奸这样的丑事,断然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一定是裴涉胁迫她。

他手抖得厉害,松木圆盒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房中人听见。

姜窈难能分出神来仔细分辨声音,眼里存着泪,“二郎,外面……有人。”

“嫂嫂听错了,许是猫儿在玩闹。”裴涉手掌往上,在她膝盖上摩挲几下,背对着烛火,凤眸隐没在昏暗中,闪过一丝阴毒。

策马归来时,他就远远瞧见岑晏的影子。

果然是来找他嫂嫂的。

深更半夜,来寻他嫂嫂,必定没安好心。

姜窈推他肩膀,他也无动于衷,直到将渗出的血丝舔了个干净,才舔了舔唇,抬头望向她。

他是单膝跪在地上,姜窈后仰着身子,漫过她起伏的胸口,那张带着艳色的匀净小脸落入他眼眸中。

“嫂嫂,好些了吗?”他瞥了眼房门,岑晏还未走。

今日嫂嫂可是为着岑晏诓骗了他。

他心底仿佛烧起一把火,火舌炙烤着,将他的伪装焚烧殆尽, “嫂嫂,别动。”

姜窈没应答,只见他从袖中摸索出一枚金铃铛,铃铛连着一根细细的金链。金铃铛镂刻着凤尾兰的花纹,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她没见过这样式的铃铛,想要躲开,可裴涉跟着她一起往床里边挪去。

“你,你做什么?”她惊愕地睁大眼,眼眶中泪花溢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身下锦被上,“我腿上有伤。”

今夜月色好,岑晏只觉这光亮照出他的狼狈。

他怨恨自己无能,想冲进去,可到了门口又止住脚步。

猫儿从屋檐上跳下来,冲他叫了几声。

紫草膏洒了一地,他俯身用衣袖擦干净,捡起木盒揣进怀里。

若是姜窈知道夜里有人来过,以她的性子,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不想让她疑心,更不想让她难过。

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委身于裴涉。

他转身,一步步走下石阶,形容狼狈。

刚下了石阶,又闻一声带着喘息的哭声。

声音极尽娇柔,入了他的耳,却无异于剜心利刃。

他握紧拳头,快步离开。

夜深,层云遮月。

帐中人影交缠,金铃铛坠地。

姜窈脸红透了,轻喘时带着哭腔,杏眼雾气氤氲似含情,模样极惹人怜。

“裴涉,你……”她有些恼了,直接连名带姓喊他。

后半句话未脱口,红肿的唇瓣再次被他堵住。

“嫂嫂不喜欢这金铃,莫不是想要别的?”

姜窈气极,哭声里带了鼻音,无力地抬起腿去踹他,可半空中便被他屈膝压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