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头

永安公主不答,而是冷声呵斥小太监们:“还不放开?”

她身影沉沉,逆光而行。

看见她,一直默不作声的四公主和五公主脸色煞白,下意识闪避一旁,为她让出道路。

望着越来越近的永安公主,阿芙怔了一瞬,随即泪盈于睫:“姐姐!”

小太监们敢去捉皇六女,却不敢违抗永安公主的意思。当即便有人松了手,后退数步。

阿芙重获自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永安公主身边,又唤了一声:“姐姐。”

小姑娘仰头看着她,声音轻软,满是信赖和感激。

永安公主只“嗯”了一声,随手丢给她一方帕子,视线却落在二公主身上,一字一字,语速极缓:“永宁公主,很好。”

“你——”二公主顿时脸色铁青。

二公主讨厌自己的封号。长姐富阳公主,四妹邵阳公主,五妹舞阳公主。唯独她,因为这个小贱人,三个月时得了个“永宁”的封号。

永宁,永宁,就是永安出生三日,加封公主的当天,想起二女儿还没受封,随口糊弄的。

何况还是小贱人这样叫,更无异于当面戳她痛处。

“今天这件事你想怎样解决?”永安公主脸色微沉,声音平静。

二公主冷哼:“什么解决?解决什么?”

“很简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当面道歉,给自己脸上也画两道。要么,请陛下圣裁。”

阿芙站在永安公主身侧,暗自心惊。她内心深处不愿意将事情闹大。但此时姐姐是在为她出头,她不能扯后腿。

于是,她干脆保持沉默。

“我要是两样都不选呢?”二公主冷笑,丝毫不惧。

“那就是请陛下圣裁了。”永安公主语气淡淡,却毫不退让。

阿芙向外瞥了一眼。

很明显,这个姐姐不是单独来的,外面侍从不少,俱都安安静静,似在随时听令。

“你——”二公主有点气笑了,语气轻蔑,“你是在替她出头?”

“怎么?不可以?”永安公主只抬了抬眼皮,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二公主一噎,她是真没想到,这小贱人会为小六出头。明明平时在内学堂爱答不理的。

她冷笑出头:“哼,你想请父皇圣裁。父皇最讨厌她,哪会为她做主……”

永安公主打断她的话,冷漠而笃定:“陛下会不会为她做主,你可以试一试。”

“你——”二公主面色一僵,突然抿紧了唇。

她好像不太敢试。

父皇固然不喜欢皇六女,但是在她和小贱人之间,父皇未必会选择她这个亲生女儿。

爱屋及乌,父皇给小贱人的种种待遇,都要远远强过她。何况父皇还时常袒护妖妃母女。

将心一横,二公主抬起下巴:“有什么不敢试的?我们这就去找父皇明断。”

一旁默默听着的四公主和五公主闻言大惊,齐声劝阻:“二姐姐,三思啊。”

四公主行动更快,几步走至她身后,拽住她的袖子:“先别冲动,二姐姐。”

五公主紧随其后,连声附和:“是啊,别冲动。”

“二姐姐忘了上次的事情吗?那次咱们被罚得好惨。”四公主声音极低,现在提起来犹有余悸。

她这话含糊,但二公主却很明白。所谓的“上次”是指两年前那件事。

当时她看那小贱人不顺眼,教唆两个妹妹一起挤兑。恰好被心血来潮到内学堂外看女儿读书的父皇撞见。父皇大怒,将她们姐妹三人禁足半月,又以“教女无方”为由,申斥了三人的母妃,还罚了月例。

自那之后,她就只能将对小贱人的不满深埋心底,只当对方不存在。

二公主冷哼,极为倔强:“你们两个胆小鬼,我才不怕被罚。”

“那贤妃娘娘呢?”四公主觑着姐姐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怕连累她吗?”

提到母妃,二公主眸子蓦的一缩,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母亲含泪的眼睛,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烦躁。

她攥紧了手心。

见她双唇紧抿不说话,四公主明白她已有所动摇,小声道:“二姐姐……”

二公主咬了咬牙:“好,我道歉。”

两个妹妹先是不可置信,后齐齐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闹大就好。

阿芙惊讶极了,这个高傲的二姐姐,居然会同意道歉?她下意识去看身侧的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神情平静,面上毫无异色。

“对不起,我不该教训她,给她脸上画叉。”二公主脊背挺直,脸色难看极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永安公主却不满意,慢条斯理:“永宁公主在和谁说话?难道不应该对苦主道歉吗?”

“你——”二公主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不要欺人太甚。”

“二姐姐……”四公主拽一下姐姐衣袖,自己又冲皇六女歉然一笑,“对不起,我不该让小太监把你锁在这里。”

她抓起一支笔,蘸了墨,在自己脸上画了一下。

五公主则小声道:“我也道歉。”跟着接过姐姐手里的笔,也画了一道。

——只有三人是一样的,二姐姐发泄在她们身上的怒火才会小一点。

一片乱糟糟中,二公主缓缓转向阿芙,“对不起。”她抬起右手的笔,在自己脸颊画了两道。她高昂着头,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脸上表情屈辱至极,将笔狠狠掷在地上,“满意了吧?”

随后怒气冲冲,夺路而走。

四公主连忙拉着妹妹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永安公主不曾发话,外面守着的侍从也不敢阻拦,任凭姐妹三人匆匆离去。

先时奉命去捉皇六女的小太监们一个个胆战心惊,低声祈求:“公主开恩……”

永安公主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掠过,神情冰冷:“方才用哪只手碰的皇六女,就用哪只手掌嘴二十记。”

明明是处罚,可众内监如遭大赦,纷纷抬手便抽自己耳光。

又快又狠。

一时间,“啪啪”声四起。

阿芙看得瞠目结舌。

二十记,足以把脸给抽肿了。

“东西收拾一下,回去了。”永安公主扔下这句话,抬脚就往外走。

阿芙默默照办,三两下将笔墨收起,又将书本扔进崔颖给她做的小布包,快步走出讲堂。

永安公主站在门口,大约是在等她。

理了理心情,阿芙近前,真心实意道谢:“姐姐,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她想,二公主说的不对,就算没把她当作真正的自己人,永安公主也愿意护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和三个公主正面对抗。

“你怎么只谢她,不谢我呢?”二皇子萧廷睿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扔给她一块湿巾帕,“快擦擦脸,你不知道吧?是我搬的救兵。”

听到他后面那句话,阿芙擦脸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你?”

“是啊。我不是要找你玩吗?正好听见她们姐仨在嘀嘀咕咕,说一定要给你教训。我好男不和女斗……啊,当然,我一个人也斗不过她们。就去找三姐姐求救,三姐姐每天散学后都在飞仙宫学琴,一听说就立马过来了……”

阿芙眼帘低垂,原来如此。

飞仙宫就在内学堂隔壁,怪不得永安公主来的这样快。

她冲二人又施了一礼,再次郑重道谢。

二皇子面带得色:“我这回够义气吧?要不是我,说不定你就被她们打死了。”

这话有些夸张了。

“也不会被打死。”阿芙瞥了永安公主一眼,眼帘垂下,“二公主说,只要我以后不再和姐姐来往,就放过我,是我坚决不肯。”

永安公主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阿芙眼珠转了转,心想,不能白白受辱,得让姐姐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她。因为不愿背叛她才会有今日之事。

“如果你没去报信,姐姐没来救我,那我就任她们欺负呗。反正……”阿芙垂眸,轻声而又坚定地表示,“反正我是不会不理姐姐的。”

永安公主眸色幽深,却嗤的笑了一声。皇六女是否搭理她,她并不在意。但是这小姑娘是为了她被欺负,她不能置之不理。

二皇子也笑了:“你好傻哦,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她们提什么条件,你都应该先答应下来,大不了以后再死不认账。不过也是,要是我,我也倔,越逼我,我越不同意。除非把我打死。”

阿芙笑笑,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般忧心忡忡地问:“姐姐,我会不会被报复?”

“害怕被报复,还跟她们硬碰硬?”永安公主拂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放心,我会护着你。”

“姐姐真好。”阿芙顿时喜出望外,甜甜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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