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妗离开就在后院里看到了像是只野猫一样四处乱窜的商韶仪。
“皇妹在我府里捉老鼠吗?”
“公主恕罪,是殷某未管好府中事务。”殷集也从一侧走了出来,看到商韶仪。他刚听人禀报毓秀公主闯入了公主府。
“楚妗!你答应我皇兄的事呢?”远远的,商韶仪抬手指着站在大殿台阶上的楚妗。
“我答应了什么?”楚妗笑容可掬地询问,一副无所知的模样。
“你!”商韶仪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再次扬声道:“你忘了,那我帮你回忆一下。玉堂那狗东西现在还活着吗?”
楚妗眼中的笑意顷刻间消散,“皇妹,你不想缺胳膊少腿的回去吧。”
商韶仪后退了两步,“你敢!”
“我既然答应了的事,那就等我想做的时候再做吧。”
商韶仪看着楚妗那睥睨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恨不得能扑上去将她的模样撕碎。她都快忘了她从前那唯唯诺诺像是只温顺小绵羊的日子了。
“楚妗,你是在报复我们?”她拧眉几分疑惑。
“让你猜对了。”楚妗做出赞扬的表情。看得商韶仪更加怒火中烧。
“你比你皇兄聪明多了。”楚妗又说出夸奖的话。
话已至此,商韶仪磨着牙看着楚妗,也没什么再好说的,转身离开。
殷集走到楚妗身侧,“公主。”
“不必管她,让她自己回去吧。”楚妗话落转身回大殿。
一直到商瀛的伤全部好了,他无法再找借口不回宫。楚妗才进宫去,将商瀛送回玉堂。
宫中,商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商盱与商偃的情况却依旧僵持着。商盱只觉自己等得快要爆炸开来。
广阳殿里的东西不知被他砸了多少,身边的美人都吓病了一次。
除去与商偃关系僵硬,商齐处处与他作对。商盱的日子一天天的难过。
然而楚妗进宫,不会给他带来希望。
长乐宫的寝殿,楚妗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商偃。
“父皇。”她蹲下身小声地叫了一声。魏佶就在她身边站着。
商偃面色憔悴,消瘦了许多。睁开眼就见楚妗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商偃的目光也不似以往清明,棕褐色的瞳仁暗淡,像是琥珀石蒙了尘。
据魏佶所说,商偃如今还能上朝,行走也算自如。只是时间一长便会十分疲乏,一睡就是许久。进食的胃口也不佳。
商偃还倔强着自己的身体还好,不需要魏佶搀扶。
“父皇。”楚妗看着他,泪珠滑下脸颊,“太子皇兄抓了阿瀛弟弟,逼迫儿臣来向你替他求情。他折磨阿瀛弟弟,他想要杀儿臣。”
楚妗抓住商偃搭在薄被上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若是父皇不在了,儿臣要怎么办?”
泪珠如雨下,哭湿了楚妗的脸颊,长软的睫毛三三两两因泪水黏合在一起,眼眶也像花汁染过,泛着红。
“若是父皇不在了,太子皇兄一定会杀了儿臣。儿臣不想和父皇分开。”
商偃看着楚妗,始终一言未发。楚妗正想询问,商偃忽然间攥住楚妗的手腕,死死地抓着,目光里迸射出凌厉的威慑,“宋徽淑,你以为你死了朕就会放过你吗?你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的!”
面前的女子像是宋徽淑的脸,她哭的如此凄惨,宋徽淑这是在求他吗?
魏佶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面前的楚妗,急忙出声,“陛下,这是惠安公主。陛下,这是惠安公主呀!”
他急得声音比以往大出许多,想要叫醒此时魔怔的商偃。
楚妗脸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商偃,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大殿的了,等回过神时已经在殿门前站着。
“惠安公主,您没事吧?”魏佶急慌急忙地走出殿来,询问楚妗。
楚妗未说话,站了一会儿,“没事。”
魏佶不知说些什么,斟酌道:“陛下这些日子身体不好,想必精神也不大好。惠安公主您莫要放在心上。”
“嗯。”楚妗应了一声,走下台阶。
她像是游魂般走在皇宫的宫道上。不久便听闻商偃下令软禁了商盱,让商齐代为接替处理商盱手中的事物。
仍旧未废黜商盱的太子之位。不过也不重要,将他逼到绝路即可。
楚妗还未走出宫,便有几人拦住了她,要请她去椒房殿。楚妗看这又是宫女又是宦官的阵仗,八成没有好事。但她不知怎么的应了。
踏进椒房殿就听闻商韶仪哭哭啼啼地抽泣,还不等楚妗回神,一个巴掌打得她跌倒在地。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的种留不得。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应该弄死你。”王佩凝仿佛恨之入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脸上的疼痛终于让楚妗回了神,她抬起头,“是吗?在你们皇室的眼里,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就是信手拈来?”
“我一家可不曾得罪过你们皇室。到底凭什么呢?”楚妗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在没遇见你们之前,我还真不知‘噩梦’二字怎么写。”
楚妗的目光缓缓移到王佩凝方才打过她的手上,王佩凝看着她阴郁的模样,那道目光仿佛要将她这只手切下来,她将手放到身后。
“你母亲那个贱人。”王佩凝看着楚妗接着骂道。
楚妗也看向她,露出笑来,平静的吐出一句,“一起下黄泉吧,你会在下面遇见她的。”
王佩凝看着楚妗离开,觉得这么多年一直都未看透过楚妗。商韶仪的哭泣也因为楚妗的模样过于阴冷瘆人而惊骇地停了下来。
楚妗走出大殿,忽然就晕了过去。
……
皇宫一处空置的大殿里,四处清扫得一尘不染。楚妗躺在床上,殿中留有一名小宦。
商瀛一身宦官的衣裳坐在床沿,看着楚妗。
他伸手抓住了楚妗的手,“阿姐。”
明明脸色苍白,一侧的脸颊却红肿着,涂着一层薄薄的淡绿色,是他刚上的药。
“又发生了什么。”
他俯身将楚妗抱起,抱入怀里拥着。
嗅着楚妗身上的气息,他在她颈间落下一个吻。
不知想到什么,他扶住楚妗,看着她,凑近她唇畔,吻在她唇上,又觉不够闭上眼轻轻地吮吸。半晌,睁开眼注视着她。
他再次抱住楚妗,可碍于或许会有人来,他将楚妗缓缓又放回床上。
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心里生出担心。
今日有些奇怪,楚妗晕倒被送来这里后留了一个宦官照看,便再无人来。
正当商瀛思索着的时候,大殿外传来声音。他立刻从床沿站起站到一旁,恭敬地等着。
来人是商齐。
“咳,咳。”商齐手握成拳遮着咳嗽了两声走进内殿,看到躺着的楚妗快了些脚步。
“太医可说是怎么了?”站在床前,商齐询问一边的商瀛。
“太医说是受了刺激。”商瀛答到。
商齐面色有些踌躇,而后在床边坐下握住了楚妗的手,柔滑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揉了揉。又觉不妥放开了。
商瀛低着头,目光却落在他的动作上,移至他的脸上,带着阴郁。
商齐的神色很是复杂,他看着楚妗坐着沉默不语。
“知道是怎么了吗?咳。”商齐看着楚妗受了伤的脸颊,好半晌才又说话。
“是在椒房殿前晕倒的。”商瀛答他。
商齐再次陷入沉默,又坐了许久之后才离开。
天色至傍晚楚妗醒了,商瀛一直在殿中等着她醒。
楚妗安安静静地坐起身,商瀛立刻便抱住她,“阿姐。”
回了回神看着不属于公主府的大殿,楚妗带上些笑意与商瀛道:“我没事。”
商瀛并没有放开,楚妗倒也未说什么。
“阿瀛又从玉堂跑出来了。”她只是道。
“宫里的事都处理完了,我该回去了。”
商瀛听她说完,想着许多事情不同于往常的皇宫,不知怎么隐隐觉得会有事要发生。
可他并不能询问楚妗。他只担心会失去楚妗。
楚妗还是离开回公主府了,商瀛觉得不安。他总是会觉得不安,怕做了一场梦,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梦。醒来只剩下看着狐裘,那只有感官而没有她面容的回忆。
他回了玉堂,询问郦姬一些过去的事情,就算没有回答,也能给他一些真实感。
楚妗回到公主府,脸色极差,一侧的脸颊还红着,连梅雨都看出她的状态十分奇怪。
珠玉、梅雨两人焦急地询问过,又看她脸颊已经上药后。梅雨拉着珠玉站远了一些,用手肘撞了撞珠玉,“公主怎么了,怎么丢了魂似的。我都没见过公主这样。”
两人脸上都是担心,珠玉也不知道,“你去叫殷君来。”
楚妗不言不语地坐在床沿,忽然就抬脚上床躺下了,面对着里侧像是打算睡了。
“公主,还未用晚膳呢。”珠玉满脸担心。
“先放着吧。”楚妗道。
天入夜,雷声阵阵。楚妗站在花草幽香的小院里,身体还没有门框的三分之一高。
她侧头看向天边,阴云之下一切都昏暗,忽然一道闪电像是天空的裂隙从远山后头一直撕裂了半个天空。她害怕地打了个哆嗦,小小的身体看向小路尽头的屋子,跑了过去。
刚跑出几步便是一声雷鸣,将她吓出眼泪。
她跑得更快了,“阿娘~”
呼呼喘着气,小手推开屋门,屋里的一切都黑洞洞的,看不清晰。忽而又是一道闪电,明亮的电光短暂地经由敞开的屋门照亮屋中的大堂。
一个人影由布条吊在房梁。
她抬头看着,一声雷鸣再次炸响。
“阿娘,爹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爹爹……有事在忙。”
“爹爹以往都不会这么忙的呀。他都不想我们的吗?”
“阿娘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再这样下去都会死的。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娘,爹爹呢?”
“小阿妗听话,阿公带你离开长安。”
“……”
幽幽凉夜,楚妗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竟然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夜里。
抬头,见床尾坐着一个人影。
殷集的目光在此时微弱的光线里是明亮的,“公主醒了,没有用膳,饿了么?”
没有得到回答,“公主做噩梦了。”
还是没有回答,“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楚妗终于回答了他,答非所问。黑暗里,她听到殷集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