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入夜,窗外的院中虫鸣声不歇。商瀛躺在靠窗的床上只觉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抬头就能看见天空的明月,像是盏灯亮的他睡不着。
辗转反侧后,他觉得他还是想皇姐。起身下床,打开门去找楚妗。
旅宿的过道中已是幽暗,楚妗的屋里还投射出灯火的微微亮光,商瀛端着烛台走了过去在门外站定,“皇姐。”
屋中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娇柔婉转,仿佛一池春水在渔船的摇动中荡漾,勾挑人心。是他不曾听闻的女人发出的声音。
他不能确定那是楚妗,可又确定那是楚妗。
商瀛垂下眼帘,睫毛遮住眼中的光。
床笫间纱帐隐约的遮掩下,楚妗捧着殷集的脸仰头交吻着,仿佛听闻声响,微微侧眸看向门口,眼尾情谷欠熏染的红晕与脸颊相称,无尽娇姿与风情。
她退了出来,殷集红润的唇上水滴落她唇上。
“好像是商瀛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两人起身各自穿衣。
楚妗打开门,站在刚好容纳她的门缝之间,商瀛吓了一跳退后两步,“阿姐……”
楚妗的艳丽与娇美是他往常不曾见过的,睡衣松散露出的锁骨与小片胸口,一齐泛着润泽的粉。
面庞更像是清晨绽放的芙蓉,粉嫩娇艳,被露水浇灌了透,滋润而洋溢。
“阿瀛怎么了吗?”楚妗温和地问。商瀛垂下眼,“我,我睡不着想找皇姐说说话。”
“怎么会睡不着呢?”
“我……我伤还没好,疼。”
“那我过去陪你吧。”楚妗看了一眼屋里,踏出门槛合上门。
商瀛当即抓住她的手。他觉得楚妗的手从未这样热过。
“皇姐在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做享乐的事。”楚妗答。
“和府中管事吗?”
“他可不仅是管事。”
“皇姐是喜欢他?”
“何谓喜欢呢?”
商瀛垂着的目光被阴郁遮盖不见一丝光亮,他抓着楚妗的手想要捏碎揉进自己的血液里。可他又怕让楚妗发现他的不对劲,也怕弄疼楚妗。
进到屋里楚妗回身看向商瀛,“阿瀛的伤又疼了?”
商瀛垂着头,“嗯。”
“我看看,这些日子也未上药。运动的又多,你此前还骗我说好了。”楚妗略微沉声。
商瀛抬眸看着楚妗一身素色深衣,伸手脱起自己的衣裳,将上衣的系带悉数解开,一直裸露到腰腹。
楚妗看他腰上还缠着纱布,伤处沁出点点血迹,“你还真是在骗我。你若告诉我也免你一路徒步跟车了。”
“我不想皇姐担心。”商瀛道。
楚妗生气又觉无奈,转身离开要去寻店掌柜拿药。商瀛叫住她,“阿姐。”
他走到楚妗面前拢起她的领口,又取了自己的衣裳披她身上,“阿姐套件衣裳再出去。”
楚妗抬眸看他,他总有时叫皇姐有时叫阿姐的。此时听来,似乎阿姐更亲昵一些。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将衣裳披好离开去找店掌柜。
商瀛看着她出门,又看了看自己的指节,回忆起方才细腻的触感与灼热的温度。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控制的想法。
隔壁屋子,殷集打开了一条门缝,看着楚妗披着商瀛的一件衣裳出了客房。
楚妗回到屋里坐在床沿替商瀛将药换了,重新裹上纱布,“这段日子都会在这里歇脚,暂时不会回宫。你好好将伤养好。”
“嗯。”商瀛应。
楚妗收拾了东西起身,商瀛抓住她的手腕,“阿姐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楚妗应了。
屋中烛台上半截的蜡烛逐渐燃烬,仅剩窗外薄雾般的月光照明。楚妗坐在床沿,看商瀛没了动静起身离开。
然而楚妗不过刚合上门,商瀛便从床坐起身。
楚妗回到屋里,殷集还未离开。
殷集坐在床沿抬头看着楚妗回来,“出何事了么?”
“他母亲刺了他一刀,伤还未好我替他上了药。”楚妗也在床沿坐下,看着殷集的脸凑近他,“殷君还想?”
殷集清澈的目光被搅乱,偏过了头。
皇宫之中,商齐被救回,却是伤势严重。楚妗失踪,只能看到马车中的血迹。
一连多日,后宫与前朝都笼罩在商偃的怒气与阴郁下。
商盱秘密的派人搜寻着楚妗,想要确定她的生死。若是死了最是好,没死也要让她死在外头。
商齐的重伤让商盱觉得可惜,可惜他没有死在当场。
商齐的生母焦姬日日在宫中哭泣,那一张脸与楚妗有着三分相似。商偃本就心烦满腹的火气,看她这般日日啼哭忍不住爆发。
“你够了!还嫌朕不够烦吗?”
“陛下,齐儿也是您的儿子啊!她是妾唯一的儿子。”焦姬哭红了双眼,跪在席上仰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商偃,声声悲切。
“您就只心疼惠安公主一人吗?”
“朕宠爱你,可不是看你哭的。”商偃的声音愈发冷漠无情。焦姬满含热泪的双眸看着他渐渐失焦,她垂眸悲切地笑了起来,“那是陛下您的事情,比起讨好您,妾的儿子更重要。”
商偃甩袖离开,留下一句:“朕可以让你有不止一个儿子。”
焦姬却越发的笑了,低眸自言自语,“可齐儿仍旧只有一个。陛下真的以为什么都可以被代替吗。”
她擦了擦泪踉跄地站起身来,“翠芽,随我去承明殿。”
“诺。”
承明殿里,不止焦今荷。她到时皇后、太子、毓秀公主都在。三人站在床前,将商齐都挡得看不见了。
“皇后,太子,毓秀公主怎么在这儿?”
“我们过来看看皇子齐。”皇后王佩凝一副温和的样子。焦今荷敷衍地行之一礼,“倒也不必劳烦。翠芽,送皇后,太子与毓秀公主回去吧。”
“诺。”
三人就这样被请出承明殿。商韶仪咬牙切齿,“她不过是一个美人!”
商盱不言。王佩凝神色平静,“回去吧,礼数规矩到了也就行了。”
回到椒房殿里,商韶仪先离去。
留商盱坐在席上看着王佩凝。
“待与宋徽淑相关之人都死了,我这个皇后才算名副其实。”王佩凝看着偌大的殿门。
商盱许久才道,“母后这样想的吗?”
王佩凝收回视线垂眸喝茶,“皇儿有什么想说的?”
“若在父皇心里过不去,那就永远过不去。焦姬能有一个,也能有两个三个。”商盱道。
“啪!”王佩凝忽然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水珠几乎要溅到商盱的脸上。
“难道我这辈子都要被她毁了吗!”
“母后。”商盱安抚地叫了一声,王佩凝这才收回理智恢复平静。
“那还能如何?”王佩凝问。
商盱目光空虚,渐渐凝实,变得隐晦阴暗,“儿子也不知道。”
在外一月楚妗才启程回长安,让海东青从张熙那儿带了信回来,得知商齐的伤势有所好转与恢复才启程。
回到公主府,楚妗第一时间递了一封手书送进宫中给商偃。
“父皇,儿臣随马车跌落山坡后从马车中爬了出去,看到山头上有人。儿臣昏迷之前看到了太子皇兄,可他并未将儿臣救起。儿臣为过路好心人所救,收留至今恢复了伤势才得以回长安来。”
“嘭!”商偃将帛书重重拍在案上。魏佶在旁被吓得一个激灵。
“惠安回来了,你替朕去公主府探望一下她。告诉她这件事朕会好好查,会给他一个交代。”
魏佶未敢多问,应下去办。
……
“殷君,我需要一制毒之人。”楚妗躺在藤椅上轻摇纨扇,目光看着殿中卷草纹的窗棂。
殷集站在殿中,垂首:“门客中有一人尤善制毒,殷某赠公主的解毒丸便是出自他。公主可需召见此人?”
“不必了,交给你吧。你办事我放心。”
“诺。”
待楚妗坐在前堂大殿手拿一小药瓶端详之时,下人禀报魏佶来了。
一同带来的还有许多滋补的药材、布匹与珠宝。
魏佶踏进殿中,毕恭毕敬地行礼,“陛下让奴婢前来探看公主的身体,惠安公主身子如何了?”
“恢复了许多勉强能走,由甚感虚弱,还需再修养些时日。我二皇兄如何了?可还好?我听闻他也受了伤。”楚妗问,恍惚有几分关切。
“皇子齐伤势较重还未醒来。”魏佶答。
“待我身子好些,我进宫去看看皇兄。旁的人可有受伤?”
魏佶摇头。
楚妗站起身来,“我还有一事要交给魏公公。”
魏佶抬头,楚妗走到他身前将小药瓶放入他手中。
“这是,公主?”魏佶不明所以。
“公公只需每日往陛下的水食里放上一些。”楚妗告诉他。魏佶稍有怔愣,倏而跪了下来,大惊失色,“惠安公主,这……这……”
楚妗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惊恐的模样,“魏公公不必怕,不会被发现的。每次只需放上一点点,任谁都查不出来。不会殃及到公公。”
“公公还不信我吗,若是查出来也会查到我头上。这事对公公没有坏处。”
楚妗站起身背对魏佶,“如今我与魏公公也是同气连枝,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公公要信我呀。”
魏佶看着小药瓶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当是能猜到里面是些什么。可他猜不到楚妗要做什么。
他如今也没有余地拒绝。
“诺。” 他应,伏地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