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此行或许凶险,楚妗并未带婢女,不过殷集会跟随去往咸阳。
咸阳是商的旧都,迁都时未将宗庙迁移,且太后一直居住在旧都的皇宫,并不愿去往长安。
天子到达咸阳皇宫,先去拜见了太后。
“母后金安。”
甘泉宫商偃见太后。太后看着前来的商偃,淡淡应,“嗯,起来吧。这次也带了姓楚的来?”
“她已经算是商家的人,自然也来。母后就不必次次问了。”商偃几分不耐。太后倏然恼怒,“哼。你让她上族谱了吗?往后可是还要让她入皇陵?你的那些事我也不想管,问都不能问了?”
“母后消气。”商偃立即道。
太后平复下语气,“一会儿让皇后带太子和毓秀过来,你那个女儿单独过来请安。”
商偃短暂的犹豫,“好。”
商偃离开,皇后便带了一双儿女前来。
“母后金安。”
“祖母金安。”
“好好,快起来吧。在长安可一切都好?”孙玉初满脸笑意,示意身侧婢女前去搀扶几人起身。笑意的目光落在商盱与商韶仪的身上便不曾移开。
“都好,母后身体可好。”皇后答。
“唉,老了。总归有些小毛病。孩子们都好就好啊。”孙玉初叹息。最后留了商盱下来说话。
“祖母。”商盱再次行礼。
“你让陛下回来祭祖,是有何打算吗?”孙玉初问。商盱脸色微变,见孙玉初并未生气,方才道:“父皇宠溺惠安皇妹是越来越过分。惠安皇妹甚至眼里已经没了我这个太子,大言不惭要与皇子齐一同将我踢下太子的位子。”
“真是放肆!陛下这是昏了头了!他是要把皇位也给她吗!”孙玉初气得咳嗽起来,婢女忙跪下替她拍背,商盱吓了一跳,上前递水。
“祖母您莫生气。”
“我知道,你拿她没办法。”孙玉初扶着小案喘了一会儿,“你不能动手,祖母来。陛下还能拿我这个老太婆怎么样不成。他为了一个女人,已经把皇宫搞得乌烟瘴气!”
商盱目光闪烁晦暗地垂下眼帘,“让祖母为孙儿费心了。”
商齐请安过后,楚妗是最后一个去的。
“祖母金安。”她道。
“来了。”孙玉初抬眼看向楚妗,“在皇宫可还舒心?”
“父皇将孙女照顾的很好,一切尚可。”
每回祭祖楚妗都会来,孙玉初每回也都会问这样的话。楚妗一如过往地回答。
孙玉初笑了,“你心里可还有记恨?”
楚妗抬头,“孙女并不记恨。”
“是吗?这都不记恨?”孙玉初看着楚妗,两人的视线相互交汇。似乎是不打算要回答,她抬手,“下去吧,见了你们这么多人,我也累了。”
“诺。”楚妗又行礼,转身时目光暼向孙玉初,孙玉初还望着她,便收回目光离开。
回到庭院,打开自己寝屋的门就见屋里倒着一宦人。楚妗走近还见地面汪着小块新鲜的血迹。
“商瀛?”
看到他的脸,楚妗忙蹲下身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打开门唤来下人,道自己不小心割破了手,让找些止血愈创的药来。又将商瀛扶到床上,仔细着不让血迹沾上床褥。药送来便脱了他的上衣,才发现伤口是在后腰,瞧着是刀口伤。
并非此前的鞭伤。且他后背的伤口血痂都还未脱落,这是一路跟着走来的?
这是如何伤的?瞧着虽未伤及要害却也伤的不浅,血还细细的往下流,是涂了止血药却运动所致。
“该说你胆大还是不要命呢。”楚妗阴沉着脸扶他靠在肩上,用干净的帕子擦拭了伤口,上药包扎。
看他瘦削的身形,微微的肌肉,一些陈旧的伤痕,伸手去拿他的衣裳要给他穿上,商瀛却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半抬起了睫毛,微微露出的眼瞳里茫然迷糊,“阿姐?”
就要扶着楚妗坐起身却摔了下去趴在楚妗胸前,将她压得仰躺在床上。
“阿瀛?”楚妗叫他。却没了反应。只能叹气。
直到夜里,商瀛才醒过来,坐起身,腰间的疼痛让他皱眉。月光透过窗棂,淡薄地照亮屋里,除去漆黑便是朦胧。
他侧头果然就看到了楚妗,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却是确信。缓缓俯身想要细看,然而月色并不多,不能让他看清。他想要伸手抚摸,又怕将人惊醒。最后只能乖乖躺下,面对着楚妗极其小声地,“阿姐。”
次日,楚妗醒来坐起身商瀛便跟着醒了。
“阿姐。”
楚妗闻声侧头,眨眼脸色阴沉下来,“不是说让你在宫中好好养伤,你又偷偷跟着。上回打的伤还未好,你就已经忘了!”
商瀛小心地坐起,看着楚妗垂下头。
他不说话楚妗也不知还能如何再训斥,“你腰上怎的又伤了?是小命不想要了?”
“阿娘伤的。”商瀛回答。
楚妗沉默片刻,“罢了。”
“阿姐!”见楚妗要下床,商瀛当即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楚妗回头,“怎么了?”
“皇姐生气了?”商瀛问。
“还好,没那么生气。”楚妗道,“你都跟着来了,我能如何?”
“皇姐没有生我的气就好。”商瀛松开了手,看着她下床套上外衣离开屋子。垂眸独自坐在床上,半晌忽而扬唇,“无论如何,现在也比待在皇宫好。”
“公主!公主!”
“公主!公主!”
商瀛倏然听闻叫唤,抬头寻声似是在窗台,扶着下床走了过去,才见是一只红绿羽毛的鹦鹉,站在窗台抬着头叫唤着:“公主!公主!”
一时觉得有趣,伸手想要逗弄,那鹦鹉却飞了起来要啄他。
不多时楚妗便回来了,梳洗后带了早膳回来。进屋就见商瀛在窗台逗弄鹦鹉,张熙的那只鹦鹉被逗得都炸毛了。
“阿瀛在干什么?”楚妗问。
商瀛闻声忙收回手回头看楚妗,“阿姐,这儿有只鹦鹉,似乎是在叫你。它认得你吗?”
楚妗已经瞧见了鹦鹉,将早膳置小几上走了过去,“去用膳吧,我看看。这几日都得在屋中斋戒,莫弄出动静。你又伤着虚弱也呆在屋中,莫出去了。”
“嗯。”商瀛应声,离开窗台去用膳。
楚妗抬手,鹦鹉便飞到了楚妗手中一身油亮的羽毛也乖顺下来。
“公主,公主。”在楚妗手中摇头晃脑。
楚妗靠窗而立,背对商瀛,鹦鹉啄了啄羽毛抖了抖尾巴,从口中吐出一小团帛书,拍拍翅膀飞出窗外。
太后要对公主您不利。
寥寥几字,楚妗阅后攥入手心。商瀛并未多问什么,看着她,“皇姐不吃吗?”
楚妗几分笑意,走上前拔下了发间的簪子,插入清粥。
商瀛不动声色暗了眸光,“有人要害皇姐吗?”
“你太子皇兄。”楚妗道,“不过没毒,阿瀛吃吧。”
一直到第三日傍晚,送来的饭菜楚妗插入银簪,变了色。
楚妗坐在商瀛对面抽回簪子看着笑了,“阿瀛,你说我若是吃一点点,会死吗?”
“皇姐不要吃。我来吃。”商瀛抓住她的手。
楚妗抬头看他,觉得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半晌答他,“他们要害我怎么能让你死呢。”
“不行,皇姐不能吃!”商瀛异常激动,跪直起身来,楚妗的手都让他攥疼了,“应该不会死,我不吃的话,他们还会害我的。”
商瀛不住摇头,楚妗看笑了,示意他松手,“阿瀛力气真大。”
她从腰间的香囊取出一颗小药丸,“这是我府中的管事给我的,一颗解毒丸。你到时候给我服下。”
她又叹息,“这咸阳皇宫的太医也不由我使唤,若是假装中毒必然会被拆穿。”
“皇姐。”商瀛坐下,垂着头不接。
楚妗夹起那盘中的菜,吃了一小口。商瀛反应过来倏地起身,“皇姐!”
他惊恐地跑到楚妗身侧,也顾不得自己腰上的伤,将她抱住。楚妗看他吓得眼眶都红了,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不会死的,别怕。就一小口。阿瀛这么怕我死。”
商瀛将她拥进怀里,静默了半晌才道:“那也会疼的。”
楚妗被紧紧搂着,趴在他肩头只是笑了两声。
不一会儿便感觉到疼痛了,“阿瀛,叫人。”
商瀛虽一直在楚妗的屋里穿的却始终是宦官的衣裳,闻言松了些力道不敢再用力,向外喊到:“来人!快来人!惠安公主出事了!”
楚妗闻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又笑了笑,“阿瀛恢复的真快。”
商瀛却是笑不出来,叫了一会儿人抿唇搂着她,“皇姐,是不是疼了?”
他从楚妗手中拿出了那颗药丸,看她的脸色是白了许多。待人闻声赶来,楚妗已经开始吐血。
商偃面色如阴云,怒斥着让去找太医。商盱与商韶仪也闻声赶来。
商韶仪并不知此事为何,但见楚妗出事她眼里的兴奋掩不住。商盱则是早有预料,装得真切的关心模样。
商齐也让惊动,走了来。得知楚妗中毒下意识就看向了商盱。
咸阳皇宫的太医仅一二人,留于替太后看病。急匆匆赶来,看过言是中毒,一时商偃的脸色可比腊月的寒天,当即下令彻查。
商瀛低垂着头跪在一旁,自请照顾楚妗。商偃心烦至极,随口就应了。
商盱这才注意到商瀛的存在,“惠安妹妹身边伺候的何时成宦官了?”
“你闭嘴吧,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的身体?还嫌事不够大是吧?”商偃当即斥骂。商盱不忿地闭了嘴。
太医喂过药,吵嚷的一群人才都从屋里离去,只留商瀛在屋中照顾。他起身走到床前,将手中的药喂给了楚妗,可心中仍旧不安至极。蹲在床侧抓着楚妗的手。
“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