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商盱与张熙说了些陈年旧事,张熙是头一次知道这么些与楚妗相关之事。

“当年那事,父皇还留一孽种在,真不知怎么想的。”

“殿下想要除掉惠安公主吗?”

“她死了自然最好。可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杀的。”

……

……

“公主,皇子瀛的事都打听到了。”

一连几日,楚妗都以患病虚弱为由在府中不见外客,亦不进宫去。

殷集也终于打听到了有关郦姬、商瀛的宫廷秘事。

楚妗撑开窗站在窗前,迎着扑面的微微春风。殷集在她身后丈余之处禀报道:

“多年前,郦姬于宫中与人私通,事迹败露让商偃知晓,自此被幽禁在玉堂不允任何人前往。其子瀛也被从原居的殿中赶了出去,无人问津。皇子瀛遂一直与郦姬居住于玉堂。”

“让殷君费心了,这些事要想知道确实不容易。”楚妗淡淡道转过身,“殷君觉得他如何?”

殷集思忖了片刻。楚妗又接着道:“我那日见他,觉得或许倒是合适。”

“总归还有时间,公主可以与他再做一番了解。若是好掌控,便可以了。”

“我瞧着他,像是没什么见识,没什么脑子的模样。”楚妗说着笑了一声,“这般人坐上天子位,士大夫们该何等难堪,何等头疼。”

殷集安静地看着楚妗,并未说话。楚妗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笑意不觉柔和,“殷君说的是,这等大事,需得谨慎好好考量。”

“若真如公主所说的闭塞愚钝,确实为好人选。”殷集恭敬地垂眸答。楚妗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让他下去了。

“珠玉,备些糕点与礼,我该进宫去了。”殷集离开楚妗便叫了珠玉,而后走到妆镜前坐下,将自己粉饰得几分憔悴。衣裳也换为娇弱的淡色。

至宫中,照常先去见商偃。

“儿臣见过父皇。”楚妗轻缓地向商偃见礼。

商偃见她便立刻让她起身了,“惠安身子如何了,好些了吗?快过来让朕看看。”

楚妗依言上前,走到商偃身侧坐下,“父皇,二哥哥替我捉了刺客,您奖赏他了吗?”

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水光脉脉地看着商偃,让商偃一时答不上话来了。自那天事后,他便再未召见商齐,这会儿被问及竟是生出心虚来。

“惠安想要朕如何奖赏他呢?”

楚妗思索了半晌,“儿臣也不知道。”

商偃遂道:“那朕就自行做主了。”他看着楚妗尚显苍白的脸蛋,“身体还未恢复好,怎的就进宫来了。”

“儿臣想着,二哥哥帮了这么大的忙,不能不去谢谢他。稍微感觉好些了,便备了些东西进宫来。”楚妗说到此,又目光灼灼看着商偃,“父皇,那个刺客呢?可有问出些什么?”

商偃敛了眸色,“那个刺客在狱中自尽了。”并未多说。楚妗倒也识趣,见他不愿提并未追问。

“这样啊,总之抓住了就好。那父皇,儿臣便去见二哥哥了。”

“去吧,注意身体,早些回去休息。”商偃叮嘱了一句,看着楚妗离开。脸色又有些沉了,想到了太子。

“魏佶,你可有觉得朕罚太子有些轻了?”

魏佶正心不在焉的,突然被点名忙回话,“陛下,您心中自有妥当的衡量。”

商偃目视前方眼中逐渐深沉,“她如今倒是懂事听话了,与她娘不同。”

魏佶不敢回话,静默地听着。恍然又想起楚妗与他说的:我的事你也知道。

可他仍旧不明白楚妗想做什么。

广宁殿里,商韶仪听闻楚妗进了宫来,立马从席上起身唤人随她离开。宫中寻了一会儿,终于在路上撞见正往承明殿去的楚妗。

“你给我站住!”

楚妗闻声侧目,见是商韶仪,直至她走到近前,带上笑意,“是韶仪妹妹啊,又有何事吗?”

“楚妗,可是你故意诬陷我皇兄!”商韶仪厉声质问。她还记得楚妗上次与她说的话,她虽觉楚妗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可又隐隐觉得是她,正等着楚妗否认。

“是我,又如何?你有证据吗?”楚妗轻蔑的笑意满面。商韶仪惊怔原地,又惊又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既然不可能,阿妹又缘何来问?我说是或不是,你都不会信。就算是我,你也没有证据,不是么。”楚妗笑得恶劣而挑衅。

商韶仪气的站不稳,婢女忙扶住了她,她抬手指着楚妗,“你,你怎能如此嚣张。你不过借了我商家的势!”

“是啊,我可得谢谢你父皇,谢你们商氏给了我这个机会呢。”楚妗目色阴冷唇角又几分笑意,甚是讽刺,“愿这福分日后落到你头上。”

商韶仪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妗,她说得话也令她毛骨悚然。

“韶仪妹妹别怕呀,我说着玩儿呢。这就吓到你了么。”楚妗轻声笑起来,“我还得去见二哥哥,就不陪妹妹说话了。妹妹平日多吃些,风一吹就倒比我这病着的人还虚。”

不再与商韶仪多言,楚妗往承明殿的方向去。商韶仪还未回过神来,看着楚妗的背影,“楚妗!你怎么敢说这些话的!”

然楚妗丝毫不再回应她,脚步都未有半分停歇。

“去见皇兄。”商韶仪与扶着她的婢女道。

楚妗将谢礼与公主府特制的点心送到了承明殿,未待一会儿商偃的赏赐便来了,一些钱财珠宝。

倒是楚妗预料之中的。

本想问商齐些刺客审问的事,又作罢了。倒也不必凭白为难他,自见到她商齐的脸上就带着为难。

约莫是想与她说,又顾忌着。遂楚妗并未于此多待。

带进宫的点心楚妗让珠玉留出了一份,一踏出承明殿珠玉便问:“公主,您是还要去见谁吗?”

“再转转。”楚妗未在此地多言。

楚妗离开后又有一人来拜访了商齐——正在广阳殿禁足反省的商盱。商韶仪去见过他后,他便不顾还在禁足大步流星来了承明殿。

离开承明殿的楚妗在未央宫中闲逛,最终逛到了玉堂破旧的木门前。珠玉也明白了她是要来这里送糕点。

她不明白楚妗为何来这偏僻而破旧的地方却也未多嘴。

木门一如上次,铜锁带着锈迹斜挂着未上锁。楚妗从珠玉手中接过食盒,“你在此侯着。”

“诺。”

而后上前推门而入。

院落里,商瀛无趣地蹲在柳树下用小木棍翻着土,看着蚂蚁搬家。小摇椅在他身后静静地待着。

木门突兀的“吱呀”一声叫唤,让他抬起头,而后忙乱地用木棍划去了在地上划出的东西。

由于太过仓促慌张,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个“今”字。他站起身,又装作不经意的用鞋底抹了抹,“皇姐。”一面看着楚妗恭敬而又几分腼腆道。

“阿弟在做什么?”楚妗问,又笑吟吟地,“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商瀛眼里期待地紧紧盯着她,目光又落向她手中的食盒,站在原地拘谨地并未上前。直到楚妗至他身前,抬手似抚摸又似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阿姐。”商瀛看着她。

商瀛是要较楚妗高出半个头来的。

楚妗打开了食盒,“我带了我府中特制的点心,你尝尝。”

她取出一块桃粉色做的像是花朵般的酥饼递向商瀛。原以为商瀛会伸手来接,他却是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咬完直起身一番咀嚼,而后问:“皇姐为何会来看我?”

楚妗本还愣看着手中捏着的桃花酥,闻言抬眼看向商瀛,两眼弯弯如坠星子,“因为觉得挺喜欢阿瀛弟弟的。”

“皇姐不会与旁人一般觉得我晦气么。”商瀛低声说,垂下了眼眸。

楚妗看了他一会儿,目色渐深,“为何?”

商瀛静默了半晌复抬起头看楚妗,又半晌也未说什么。楚妗遂问道,“上次让送来的东西,都收到了吗?可喜欢?”

“嗯。”商瀛应声,小声地,“很喜欢。”

“喜欢就好,桃花酥好吃么?”

“嗯。”又是小声地,“皇姐送的都好吃。”

楚妗遂笑,张口又要说什么,忽然郦姬从屋里如猴似的箭步窜了出来,一把抢夺过楚妗手中的食盒跑开。楚妗不查被拽得一个踉跄,商瀛忙伸手将她抱住,那余下的半块酥饼也掉在了地上。

“阿姐,没事吧?”商瀛低头问。

楚妗趴在商瀛的手臂上,抬眸看向躲去一旁狼吞虎咽的郦姬。

那余下的一盒酥饼共也就五块,方才商瀛咬了一口半块又落地,还剩不过四块,叫她塞了满口,噎得直翻白眼,约莫是没得剩了。

她摇了摇头,“阿瀛,你阿娘……”

商瀛长睫半掩下的眸色晦暗阴郁,闻言才转眼回头看向不远的郦姬,阳光照不及他眼底,凉薄的,“阿娘,疯病许多年了。”

楚妗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握着他的手腕给予了些安慰,“下回我多带些点心来给阿瀛,给你阿娘也带些。”

商瀛低眸看着她,身上仿佛还留有方才的余温。他伸手抓住楚妗的手拉着欲往屋里走,“阿姐,我们进屋吧。”

楚妗却觉得不该再多逗留了,会引得旁人注意。尤其这几日商韶仪像是在盯着她。手从商瀛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温和带着笑意地与他道,“我该回去了,这几日其实一直病着,今刚觉好些就进了宫来,这会儿身子已觉甚是疲乏,不能再陪阿瀛弟弟了。”

临走前侧眸又向郦姬投去一眼,却见郦姬正看着她,那目光阴冷冷的,有些怪异。

楚妗的身影被木门隔绝其外,商瀛收回视线看向地上掉落的半块桃花酥,蹲下身拾了起来,眼里神情都万分可惜。

香酥咸甜仿佛还在口中回转,不觉想皇姐的味道会否也如此令人回味不绝。

倏而意识到这般想法有些奇怪便止住了,摊着手掌端着半块酥饼转身要进屋,余光扫见郦姬,于是笑:“阿娘,皇姐送来的酥饼好吃吗?”

郦姬目光退缩,嘴角还沾着碎屑,商瀛并未再多说进了屋,寻出一方丝帕将那沾了泥土的半块酥饼垫着摆在了桌上,仿佛一样展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