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穿衣时,楚妗忽然想起,问:“张熙呢?”
“张熙在太子身侧尚可,随时等候公主吩咐。”殷集道。
“嗯。让他小心些。快了。”
起身梳妆后楚妗在寝殿外的庭院中转了一圈,打算进宫去。
“珠玉,你随我进宫。”殿中,楚妗看着珠玉说道。
“公主又带阿珠不带我啊。”梅雨在旁嘟囔,怨念深深。珠玉看向她,“打杀个人你都怕,带你干嘛?”
“我……”梅雨恨恨瞪一眼珠玉,看向楚妗眼含希冀,“公主又不天天打杀人,”再次瞪向珠玉,“怎么就不能带我了。”
楚妗淡淡看向她,笑,“我与阿珠进宫去了,这么大公主府都归你管,你还不开心?”
梅雨一想觉得有道理,立刻笑嘻嘻地,“公主说得对。您快和阿珠进宫去吧,别带我了。”
珠玉翻起一个白眼,“切”了一声。梅雨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下了马车踏上皇宫的砖石,珠玉疑问,“公主怎的今日又进宫呢?”
“找二哥哥。”楚妗道。
楚妗先往长乐宫商偃上朝处理政务的地方向他请了安,而后便往未央宫的承明殿去。
“这会儿二哥哥也下朝了。”
“呦,楚妗。怎么进宫来了。”在未央宫里往承明殿的路上,迎面遇到了毓秀公主商韶仪。
楚妗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她,皱起眉。只有商韶仪会叫她“楚妗”,不过商韶仪也只敢在无人的地方这么叫她。
“阿妹怎么在这儿呢?我进宫随便走走。”楚妗脸上带笑地看着她。商韶仪神色阴冷,“呵,我可不是你妹妹。少攀亲带故的。”
她不屑地从楚妗身侧走过,又停下脚步来,“以为给下面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送些玩乐的,处好了关系就能真是商家的人了吗?”
“乌鸦装得再像也成不了凤凰。”
楚妗回头看向她,笑意不减,“毓秀公主说的对,我确实是只乌鸦,不吉利的。飞到了你身边,你就活不长了。”
“你!”商韶仪倏地转过身,怒意满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楚妗那笑意盈盈的样子更觉得怒火烧心,“走着瞧!”
“好的,来日方长妹妹。”
商韶仪离开了,珠玉看她气得走路都带起风来,心里是又气又觉痛快。
“走吧,不必理会她。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呵。”楚妗已是转回身往前走去。
承明殿里,楚妗于案后席地跪坐。商齐于对面的案后缓缓为自己斟满了茶,抬头笑看向楚妗。
“惠安妹妹怎么造访到我这儿来了?”
楚妗鲜少与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打交道。
楚妗刚提起铜壶要给自己斟一杯,闻言放下了壶看向商齐,“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话落,两人齐笑。
“那妹妹说说什么事吧。”商齐闻她这话倒是一点不生气,反觉她甚是有趣。
“嗯……一件关乎妹妹生死的事。”楚妗垂下眼睫,面色沉静。商齐收敛了笑意,“妹妹是遇到何事了?”
“妹妹想二哥哥替我到府上捉拿刺客。若是能成,妹妹必不胜感激。父皇想必也是会赏赐二哥哥的。”楚妗抬起头来,眼里许多期盼看着商齐。
“刺客?”商齐惊诧,“怎的会呢。”
“此事已困扰妹妹许久了,夜不能寐。”楚妗敛下眸,忧心模样。商齐看着她甚是疑惑,“妹妹怎想起来找我呢?”
“总不能找太子皇兄吧,他向来看不起我。我不想将此事告诉他。”
商齐沉默片刻,“若是能帮得上忙,定然是想要帮忙的。只是我孤身一人无兵无卒,要如何帮妹妹捉拿刺客呢?”
“我去问问父皇吧?”楚妗亦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答道。
楚妗遂复去长乐宫。
商偃本就命人在调查刺客之事,闻楚妗想要商齐带人替她捉拿刺客便允了。
楚妗回到承明殿又与商齐商量。
“妹妹想要我住到公主府去?这恐怕不妥吧?”
两人都已是该成亲的年纪了,住去同一府中。商齐阵阵摇头拒绝。
“公主府甚是大,二哥哥随意挑一个地方住着便可,怎会不妥?”楚妗似是丝毫不懂商齐所想,商齐欲言又止。最终推脱不得只能应了。
待至公主府,站在府门前商齐才知楚妗说的大,是多大。他从前只知他这个惠安妹妹极得圣宠,公主府一建再建,今日一见才领略到公主府是何等宏大雕栏玉砌。
像是宫外的另一个长乐宫。
“阿妹这地方,我岂不是住哪儿都行。”
“是啊,二哥哥随便挑一个住,不会有不妥的。”
三日过去,殷集禀报已挑选到合适的人充当刺客。
后-庭寝殿里,楚妗趟在一把藤椅上轻摇纨扇,微风撩起她披散的发丝,仿佛一副慵懒的美人图。衣裳也是松松垮垮地系着随意铺散垂落。
闻言睁开眼,带着淡淡笑意,“二哥哥都来问过几次了,在我这府里住的不舒坦呢。既然找到人了,那就开演吧。好戏不需待。”
“诺。”
夜,无边寂静的朦胧月色里忽然亮起黄灯一盏,尖叫声唤醒沉睡中的众人。
“救命啊!救命啊!有,有刺客!”
商齐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从梦中叫醒,披了衣裳急急忙忙走出大殿,指挥着宫中允给的士兵捉拿刺客。
楚妗站在月光倾洒的窗台前,披着薄衫看着外头听着嘲哳的人声。
“公主要等会儿再出去吗?”殷集衣裳微乱疾步走进内殿,见楚妗安静地站在窗前,微乱的心也平静下来。
“再乱一会儿。”楚妗道,察觉殷集走到了身侧,侧过身抬头看着他,衣裳略有凌乱的样子,“殷君倒是被这乱像影响了。”
抬手搭他肩上,一手揽住他的腰,两人靠着菱纹的窗棂借着月光,耳鬓缠绵,唇齿厮磨,品味着月色。
将齐整的衣物,揉挤凌乱。
一番浅尝辄止,意犹未尽。楚妗看向窗外,“该走了。”
殷集的目光还落在楚妗脸上,看她起身,离开,方才站起身在月光里整了整衣裳,从地上拾起她掉落的轻薄外披。
“皇兄!皇兄!”楚妗惊慌地在庭院中叫着,忽而远远见商齐,向那儿跑去,“二哥哥!”
商齐听闻楚妗的声音,循声望去,见她一身素衣薄衫在并不明亮的月色里奔跑。
“二哥哥,刺客找到了吗?”楚妗跑到近前抱住了商齐的胳膊,紧紧靠着他。
“妹妹怎的一个人跑了出来,也不披件衣裳。”商齐欲将自己的外衣给她,可楚妗抱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脱下来,只得叹息,“还没有找到,你别怕。会抓到的。”
楚妗点点头,“我听闻殿外的声音就猜可是又有刺客了。我不敢呆在寝殿,就跑了出来,来找二哥哥。”商齐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已经在抓了,不会让他跑掉的。”
未有多久,果然抓住了。
被宫中借来的守卫压在地上,楚妗见他立刻往商齐身后躲了一些,“二哥哥,就是他吗?二哥哥打算如何处置呢?”
“先带回宫里关押吧,还需禀报父皇而后审问看看,可是有人指使。否则怎的平白要杀妹妹你。”
商齐遂连夜回了宫里,带走了“刺客。”
楚妗看着商齐一行人从庭中浩浩荡荡的离开。殷集在不远的草木掩映里看着楚妗身侧的人都离去,只余她一人站在原地,月色下显得单薄。
走上前将薄披盖在了她身上,“结束了,公主回去休息吧。夜很深了。”
楚妗拢起外披,平静的脸上浮上笑意,“回寝殿吧,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就等明日的戏了。”
珠玉和梅雨亦远远看着两人。
“根本轮不到咱们,回去睡觉吧。”珠玉道。
“你去睡吧。今日折腾到了这么晚,公主估计累了,当是不会再留殷君。我们得留一个在殿外侯着公主。”梅雨道。
珠玉点点头,拍了拍梅雨的肩膀,“我去休息了。”
殷集将楚妗送至寝殿外,楚妗看着他让他回去休息,而后兀自进殿由梅雨熄了灯。殷集亦离去,回殿休息。
次日下朝商偃便召见了商齐,询问刺客审问的如何。商齐有些犹豫,“父皇,刺客招供指使他的,是……太子皇兄。”
“嘭!”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商偃霎时变了脸色,怒而拍案,商齐遂不再多言,“父皇不如到狱中亲自问问,狱卒可为儿臣所言作证。”
殿中片刻寂静,商偃脸上萦绕的怒气越发浓重,倏地站起身,“带朕过去,朕要亲自问!”
魏佶看着怒发冲冠的天子,越发想不明白楚妗了。
狱中,刺客向商偃道出“实言”后便饮毒自尽。商偃怒不可遏,遣退商齐回到寝宫,召见了太子商盱。
“你个混账!”
商偃起身就走到商盱身前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
“谁准你杀楚妗的!”
商盱全然不知所以,被打得退了几步越发懵了,“父皇?儿臣何时要杀楚妗?出什么事了?”
“朕知道你们兄妹不喜欢楚妗,王皇后不喜欢楚妗。可她也碍不着你们。作为一国太子,手段如此下作,心胸如此狭隘,你如何做得好这个太子!”商偃无心听商盱狡辩,召他来只是为了罚他。
“父皇?楚妗妹妹到底怎么了?”商盱确实如商偃所言,却断不能承认。再次追问所发生的事,思忖如今的情况。
商偃深吸了几口气重整天子的镇定与威严,转身回去坐下抬眸冷眼瞧着商盱,“没有朕的允许,你们兄妹还有王皇后,谁再敢动楚妗。”
商盱听他句句不离楚妗,阴沉了目色,暗自咬紧牙关。他仍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可定是与楚妗有关。
“太子私德有亏,就在广阳殿里思过一月,好好的修修心吧。”商偃将“修修心”三个字狠狠砸在商盱的身上。
商盱不可思议地抬头,“父皇?”
“下去吧,朕现在不想再看到你。”商偃收回视线,抬手哄人。商盱纵是还有想说的,也只能离开。
待回到广阳殿商盱便砸了几件金器。
“楚妗这个贱妇!他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
张熙听闻下人的禀报,姗姗而来。
见殿中碎裂的金器,抬头看向商盱,“殿下这是发生何事了?”
商盱回身见是张熙,缓和情绪收起了失态,“张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个皇妹楚妗。”
“啊!殿下!”殿门踏入一嫣然女子,焦急行至商盱身前,见他面颊上的红印,“殿下,谁竟敢打你?”
说着便叫人要替商盱看脸。商盱心烦气躁,不耐地,“下去!”
女子这才注意到殿中的张熙,看着商盱委屈又不舍地退下。
商盱命人收拾了殿中的狼藉,招呼张熙坐下,两人相谈。
“殿下这伤,要不先看看吧。”张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