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万顺出门找人一问,原来兰婆子来寻他家晦气,是疑心他想勾搭她儿媳,万顺顿时气得在门前跳脚大骂,“呸,牛不知皮厚马不知脸长,以为自家是个什么稀罕物儿,他妈想来造老子的谣,做你的春秋大梦。”

“骂我克妻克子,你要不是克夫,怎么也当了老寡妇呢?缺德冒烟的老虔婆,趁我不在家,敢来欺负我闺女!”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是好大的狗脸,这左邻右舍谁不知你的德性?”

他骂了几句,还嫌不解气,回屋找了棍棒,便说要去砸兰家的门窗,梁素赶紧拦着不让他出门。

万顺火气上涌,连梁素也骂上了,他道,“素哥儿,你不用拦我,我知道你做官儿的要名声,我也不要你跟我去,可让我忍下这口气,我非得憋死不可。”

万朝霞也来劝,她道,“兰婆子她儿子不在家,家里就兰婆子和她儿媳两个妇人,你一个大男人去把她家砸了,人家反咬一口,咱有理也变成没理。”

万顺气乎乎的把棍棒丢在地上,嚷道,“依你们的意思,咱就这么忍了?”

梁素把他拉回东屋,万朝霞又给他爹倒了一盏败火的菊花茶,万顺自顾自的生气,不肯喝万朝霞的茶。

梁素见此,耐着性子说道,“人家欺负到家门口,要是就这么算了,实在可气。”

他心想不让万顺出这口恶气,依着他的性子,当真会把自己气坏,于是转头望着万朝霞,问道,“家里是不是还有两条火腿,几包点心?妹妹你寻出来,我往地保家去一趟。”

往常万朝霞不住在家,她住的后房闲置着,平日就会用来囤放东西,那万朝霞听了这话,从房里拿出一条火腿,一封咸鱼,并两包点心,用篮子装好,提到东屋。

此时,万顺也冷静下来,他听说梁素要去地保家,说道,“你不要去,我去,张地保我熟,我去找他好好儿的说道今日这事。”

万顺是个爆炭脾气,梁素怕他气头上又和张地保顶起来了,于是说道,“咱们是去讲理,我去也是一样,万叔你在家歇着,一会儿我就回来。”

他匆匆从翰林院赶回来的,身上还穿着官袍,于是先回屋换了衣裳,提着篮子,带着老马叔出了柳条胡同。

地保家住在泉口街,和柳条胡同就隔着两条窄窄的巷子,兰婆子上门来闹事,这半日的工夫,住在附近的人家都听闻了,梁素提着礼物出门,有不少人家看在眼里,梁素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大大方方的走过街头。

他来到张地保家,彼时,张地保家娘子正在烧中饭,那地保看到梁素来访,连忙迎进门,亲热的说道,“稀客,真是稀客,梁大人快屋里坐。”

他引着梁素进屋,两人重新见礼,又有妇人送上热茶。

双方坐定后,张地保明知故问,“梁大人特意过来,必定是有事吧。”

梁素拱手说道,“的确有事来劳烦张地保,今日住在南街的兰婆,无端端的寻到家里,对着家里的妹妹要打要杀。”

张地保惊讶的说道,“竟有这事?”

梁素也不理会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接着又道,“我妹妹在宫里当差十多年,上个月才得圣上恩典回家探亲,只认得住在左右的邻居,我们和兰婆甚少打交道,便是我和我万叔,也从来不曾和兰婆说过一句话。”

张地保听了他这话,假意怒道,“这个兰婆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街面上的人家,没一个能与她家处得来,你们家和她家素日并无来往,她这又是为何而来呢?”

梁素说道,“据我妹妹说,她也不知兰婆因何而来,兰婆骂得难听,我妹性情温和,有口难辩,无端便受了这顿打骂。”

张地保一边听,一边点头,心想,万姑娘倒是没有和兰婆子对着骂街,却兜头泼了她一身脏水,还拉着她要告官,那是万顺的闺女,能是吃亏的人嘛?

“再说我和我万叔,白日在衙门里当差,有邻里怕兰婆闹出大事,把我们寻回,一问经过,才知是昨日我家托了她儿媳裁衣服,谁知她竟疑心……”

梁素难以启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张地保还等着他往下说,又见他不语,便恨恨的说道,“这老婆子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年轻时死了男人,辛苦把儿女拉拔大,如今嫁了姑娘聚了儿媳,按说也该好好享几天福,可她偏不,成日惹事生非,谁见了都得绕道,要是依我的意思,万姑娘就该拉她见官,拘她几日,方能煞煞她的臭脾气。。”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梁素的神情,他见梁素面色并无怒色,语气又变得和软,“只是一则,都是街坊邻居,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真闹到这个地步,倒显得没趣儿。“

“我过来并不是为了别的事,正如张大叔所言,咱们都住在一条街上,彼此和和睦睦的才好,只是万叔被气病了,万妹妹也委屈,我一个男人,不便去兰家分辨,还望张大叔去找兰婆说清楚,免得多生误解,对彼此名声不好。”

他的语气很诚恳,似乎当真是宽宏大量,没有与兰家计较的意思,张地保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梁大人这话很是,街上出了这样的人家,也是我这个地保没管教好,你放心,我保准去她家好好劝导。”

梁素笑道,“如此甚好,叨扰张地保了,还望你见谅。”

“这是哪里话,街面儿上不安宁,也是我的失职。”

说了几句话,张地保要留他吃饭,梁素谢过他的好意,只说还要回去安抚家人,张地保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直待他走远,回屋看到他老婆正在翻看篮子。

“你现在赶紧去兰家,给我把兰婆子狠狠骂一顿,成日尽给我找事。”张地保脸色气得通红,他恼怒的说道,“那老万头是个好惹的?现今他女婿当官儿了,女儿在宫里伺候皇上老爷一家,谁不高看他们一家,偏这个没眼色的蠢妇,害得我跟着没脸!”

相比张地保的不悦,他老婆则是眉开颜笑,她顺手把万家送的礼拿回房里收好,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生气,这兰婆子就是个欠骂的,你看我去骂她两句,她一准儿能消停。”

张地保冷哼几声,他道,“我看骂是不管用的,再不管束她那个儿媳迟早要被她逼死,你给她带句话,就说马上要服徭役,让她家不用送银钱,叫兰珍那小子老老实实去背半个月的石头,这兰婆子方才知道心疼。”

兰婆子心疼儿子,往年服徭役都是花银钱来抵,今年张地保不收她家的银钱,兰珍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力,就得出去服徭役。

只是地保老婆却有些不舍得,她小声说着,“这几十个大钱的好处呢,就这么平白不要了?”

张地保朝她老婆翻了一个白眼,“鼠目寸光,和万家打好关系,不比得兰家那几十个大钱有用?”

地保老婆心知他说得有理,只是还是心疼,嘴里嘀咕几句,便解下围裙,中饭也不做,径直出门,往兰家找人出气去了。

再说梁素,离开地保家,他顺路买了万顺和万朝霞喜爱的吃食,街边有卖花的小姑娘,白色的茉莉花香气扑鼻,常有妇人挂在衣襟处闻香,三五个铜板就能买好几串儿,梁素原本已经走远,又折回来买了茉莉花,提着一起回家。

待他回到家里,万朝霞已把中饭端上东屋,她见梁素带回酱肉,又装盘端进去,想了一想,还把家里剩下的半瓶酒拿出来。

等她再进屋时,看到窗边挂着几串茉莉花,若是不仔细,还看不到呢,细小的花串儿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不必说,自是梁素买回来的。

万朝霞朝着梁素看了一眼,他正与她爹说话,万朝霞低头一笑,给他和她爹各倒了一盅酒,又对万顺说道,“原本你不能喝酒,只是今日白生了一场闲气,许你和梁大哥少少的喝一盅。”

万顺嫌少,可是万朝霞只给他们倒了一盅酒,就把酒瓶子收走了。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万顺给万朝霞夹了一大块酱肉,又转头问道,“你去了地保家,他怎么说?”

“我请张地保去兰婆子家说道,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也不必跟她一介无知妇人计较,没得落了下乘。”

万顺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一口闷掉这盅酒,恶狠狠的说道,“别让我在街上看到兰珍小子,要是看到他,我非得扇他两巴掌。”

万朝霞这会儿已经消气,她劝道,“咱们没必要和兰婆子生气,梁大哥说得对,这种人我们远着就是,何苦和她计较。”

万顺用嘴努着酒盅,示意万朝霞再给她倒一盅,万朝霞可不惯着他,说什么也不给喝,万顺又拿眼瞅着梁素,梁素装做没看到。

今日梁素是告假回来的,万顺也不用去衙门,中饭吃完,万朝霞泡茶,一家人挪到院子里闲话。

万顺和老马叔坐在一起抽旱烟,那万朝霞对梁素说道,“昨日吃了晚饭,你赶着去同窗家,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爹说了,不拦着你置业。”

梁素望着万顺,他又惊又喜的问道,“叔,这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