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宴过后,赛马,蹴鞠,投壶,放风筝……,各种比赛一样接着一样,景成帝还设了彩头,就连太子也带队下场,和赴宴的青年才俊们一起踢蹴鞠。
比赛时,宫人们都会围观喝彩,唯有万朝霞,刚才茶宴时遭到倭国使臣的轻薄,偏只能忍下这口恶气,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便独自留在值房里,打发小宫女们出去玩耍。
那万朝霞和看守炉火的老太监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奉茶处的姐妹们倒是还想着万朝霞,不时想要换她到前殿去瞧热闹,还告诉她梁素也下场了,要她去给他鼓劲儿,只是万朝霞懒得动弹,姐妹们也便没有再来劝。
万朝霞和老太监坐在值房门口晒日头,水烧开了,她起身沏了一壶茶,还分给老太监一盏,那老太监慌忙说道,“这可使不得。”
她是六品女官,每月都有茶和糖的份例,平日总不舍得吃用,今日沏了满满一壶茶,也算是奢侈一把。
“不碍事,我这还有好些呢。”
老太监这才受用,闲聊时,万朝霞听说他姓潘,在昭阳殿专管洒扫,春日宴人手不够,因此调他过来看守炉火。
正说话时,万朝霞看到梁素远远走来了,她略微有些惊讶,起身说道,“你怎么来了?”
梁素还系着束袖,显见是刚下场,他走到万朝霞面前,说道,“皇上打发我来看你。”
原来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在场上踢蹴鞠,赢得比赛,景成帝都给了赏赐,轮到他时,景成帝没看到万朝霞,于是打发他寻过来了。
老潘给梁素搬了一张小杌子,万朝霞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那梁素坐下后,他细细打量着万朝霞的神色,见她似乎闷闷不乐,便问道,“你怎么了?”
万朝霞摇头,为避免梁素追问,她转而问起他在场上的比赛,“皇上赏了什么东西给你?”
梁素把手里的小匣子拿给万朝霞看,万朝霞打开,匣子里放着一支雕着鲤鱼的白玉钗,玉质细腻温润,一看便是上品。
“你留着夏日插戴,我看到京里的妇人都爱戴玉。”梁素说。
万朝霞抿唇一笑,她道,“我平日要当差,只怕弄坏了。”
梁素说道,“若是怕弄坏了就束之高阁,反倒辜负这支玉钗。”
万朝霞想了一想,便收下,她又问,“你还有比赛么?”
梁素摇头,他笑道,“我不善长游戏,今日沾了同队的光,平白得到这赏赐。”
许是口渴,梁素一口喝干了茶水,万朝霞看了好笑,她道,“你这不是品茶,倒成解渴了。”
梁素见万朝霞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也便跟着笑了。
“跑了那么几场,可不就是解渴么。”
万朝霞又给他续了一盏茶,梁素这才慢慢细品。
日光和煦,他们晒着日头喝茶,却也十分惬意,可惜没过多久,就有小太监来请梁素去前殿,梁素也心知不能久留,走前,他问万朝霞,“三月快要过了,你几时回家呢?”
万朝霞答道,“等这几日忙完了,我就向高总管告假。”
梁素点头,此前万顺被打破头,他为了不让万朝霞担心,一直没有告诉她,这几日万顺的伤口快好了,梁素也想寻空告诉万朝霞一声。
万朝霞目送梁素回到前殿,她在值房里守了大半日,秦静兰带着芬儿和阿若回来,景成帝身边留了彩月和春雨伺候,她二人看到梁素手里的小匣子,纷纷凑过来看。
芬儿羡慕的说道,“梁大人可真有心,今日设了各样儿不同的彩头,梁大人偏选了这件玉钗,肯定早就想拿来讨姐姐欢心。”
万朝霞嗔道,“你们又知道了?”
芬儿说道,“那当然喽,溧阳侯府的小侯爷得到一条松烟墨,她妹妹看中了这件玉钗,小侯爷想拿松烟墨跟梁大人换,梁大人都不肯呢。”
阿若也答道,“可不就是这样,他们都笑梁大人日后肯定惧内。”
万朝霞面上一热,心里又有几分欢喜,就连早上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
万朝霞不再一直留在值房,她往前殿送了几趟茶水,景成帝见她露面,还笑她自打秦静兰来了奉茶处,就诸事不管。
午后,太子又和青年才俊们到皇家马场赛马去了,景成帝回宫小憩,直到晚宴开场,方才回到昭阳殿。
宴席上歌舞奏乐,宾主尽欢,万朝霞给景成帝奉茶时,看到坐在末席上的梁素,那梁素还冲着她遥遥举杯,万朝霞不免有些好笑,她又不坐席,如何还礼?
只是这时,有一道目光朝她看来了,万朝霞抬头寻去,竟又是那倭国使臣,万朝霞敛去笑容,她忍着不快送上茶,便退到人群里。
晚宴过后,景成帝和众人挪到前面的敞轩,宫人们早已摆好烟火,只等景成帝落坐。
每年,宫里会放两次烟火,一次是元宵,一次是夏至,去年岁末打了胜仗,前不久鞑靼国又递请降表,因此为了庆贺,今晚的春日宴也放起烟火。
五颜六色的烟火陆续冲上半空,气氛越来越欢快,那三皇子还领着两位公主前去放烟火,被太子看到瞪了好几眼,景成帝只当作没看到。
万朝霞和姐妹们坐在后面的回廊,烟火此起彼伏,旁边都是宫女太监们,大家还分食果子,这是难得热闹的时候,只是他们奉茶处的值房还得留人,阿若没能过来,眼见别的姐妹们各个都兴致勃勃,万朝霞也不忍心叫人去替阿若,便自己悄悄的往后殿去了。
她回到后殿的值房时,只见这里冷冷清清的,老潘也回去歇息了,只剩阿若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前,她看到万朝霞,惊喜的说道,“朝霞姐,你怎么回来了?”
万朝霞笑道,“前面在放烟火,快去凑趣儿吧。”
阿若犹豫的说道,“原本该我轮值的,哪里好叫你来替我。”
万朝霞推着她出门,“你要是再磨蹭,烟火就该放完了。”
阿若左右为难,前面放烟火实在热闹,值房里虽说也能勉强看到,总归不如敞轩那里视野好。
最后,万朝霞又再三催她,那阿若说道,“朝霞姐,谢谢你,那我便去了。”
说罢,她欢欢喜喜的往前面去了,万朝霞笑了笑,坐在小杌子上守着值房,除了烟火炸开的霹雳声,四下静谧无声。
不久,炉子上的水烧开了,万朝霞进屋倒水,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窜进来,万朝霞唬了一跳,她正要呼叫,那黑影上前勒住万朝霞,用力捂住她的嘴。
借着灯火,万朝霞惊恐的瞪大双眼,闯进值房的人竟是那倭国使臣,从他身上传来一阵浓重的酒味,万朝霞大力挣扎时撞倒水壶,倭国使臣似乎被烫到,他松开万朝霞,用倭话骂骂咧咧。
趁着这时机,万朝霞想往外跑,倭国使臣却几步抓上前,他抓住万朝霞的发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又将她推倒在地,欲行不轨之事。
万朝霞吓得浑身发抖,她刚要张嘴呼救,倭国使臣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口鼻,万朝霞呼吸不畅,眼前一阵发黑,千钧一发之际,她摸到地上的铜壶,不假思索的砸向倭国使臣。
那倭国使臣遭了重击,身子一软,倒在万朝霞身上,万朝霞手脚并用的倒开他,毫不犹豫的冲出外面,她刚跑了几步,便撞到一个人,万朝霞抬头一看,是梁素。
那梁素见她面色惨白,衣衫不整,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万朝霞抓住梁素,哆哆嗦嗦的说道,“梁大哥,我杀了倭国使臣。”
梁素大惊失色,他又见万朝霞的情形,立时明白了,他问,“那歹人呢?”
万朝霞惊魂未定,她指着里面,“还在值房里。”
梁素安慰她,“你先别慌张,我去看看。”
他留万朝霞在外面,走进值房里,那倭国使臣倒在地上,地上一片狼藉,梁素去探他的鼻吸,人还活着,就是头被打破,还流了一些血。
梁素稳住心神,他今日坐在末席,和外国使臣隔得不远,在席上他就留意到倭国使臣总在偷窥万朝霞,这些住在理番院的外国使臣们的名声向来不好,刚才看烟火时,他见倭国使臣离席许久没回来,心里总有些不安,就找了过来,谁知这贼人竟如此色胆包天。
看着晕倒在地的倭国使臣,梁素恨不得再朝他头上来两下。
昭阳殿前面的敞轩还在放烟火,一时不会有人到后殿来,现在需要将人弄出值房,把万朝霞摘干净。
万朝霞站在门外,颤抖的声音问道,“梁大哥,我要不要去禀告高总管?”
梁素厌恶的踢了一脚倭国使臣,他对万朝霞说道,“人没死,你不要怕,我来想办法,一会儿你把这里收拾干净,今晚的事情,谁也不能说。”
万朝霞忧心冲冲的看着梁素,她不知梁素打算怎么做,却见梁素出门了一趟,不久,他走回来了。
梁素说,“我刚才看到这偏殿后面有条废弃的夹道,我悄悄把人扔那里,我料想就算他醒了也不敢说什么。”
万朝霞紧张的问道,“这能行吗?”
“为今之计先把他丢出去。”
趁着此时无人,梁素费力将那倭国使臣扛起,向更偏僻的夹道走去。
梁素走后,万朝霞不敢耽误,她快速的把地上的水和血渍擦干净,又重新整理衣衫,刚才被倭国使臣掌搧的脸颊有些浮肿,万朝霞找来帕子冷敷,力求让人看不出端倪的样子。
就在万朝霞忐忑不安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万朝霞心中‘咯噔’一声,她快步走到外面,又停下脚步,隐约看到有几个人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过了一阵,呼喊声又消停,万朝霞却不能去打听,梁素呢,她如今只担心梁素是否有脱身?